第 3 章

　　原本M通讯的人在抵达之后，只需要略微了解情况便由王争带他们到戈威的实验室，到时自有对应的技术人员接洽，谁知林宇先开口请他们吃了顿晚饭。等吃完饭，王争又以为领导们该干嘛干嘛，让他带人去实验室就好。

　　谁知道还没提议，林宇又很有兴致地说：“你们头一次来，刚好一起看看我们的实验楼怎么样，跟你们比起来会不会有些简陋？”

　　王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余光看到的两个人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完全状况外。

　　几个技术人员而已，市场部总经理和产研部总经理出席请他们吃饭已经太给面子了，现在居然要亲自带他们去实验室？再加上林宇的目光大多聚焦在韩邵晨身上，难道他们其实很熟？可是看对方那一直都很冷漠的样子，并没有看到老同学时应该表现出来的热络啊。

　　事实上这种项目出问题，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市场部经理一般都不会过问的，这次恰好林宇有空顺口问了几句发现出了问题这才参与一下，怎么现在搞得好像事很大？

　　M通讯除了韩邵晨以外的人也都知道这样似乎太夸张，更加有些诚惶诚恐，难道这个机顶盒是他们的重点项目？不应该啊，这种产品对戈威这样的大公司来说根本就是边角料一样的东西嘛，整个砍掉也不影响大局的那种。

　　丁赤和郭卫东暗地里面面相觑，也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向了韩邵晨，要说意外，也就是他和林宇貌似有旧了。可从韩邵晨的表现来看，除了那句招呼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两方人马一头雾水地走进实验楼，谭明明心想别说简陋了，M通讯各地的研究所也不会有一整栋楼都拿来当实验室啊。走进一间占地颇大的设备实验室，角落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许多台电视机，各种型号品牌都有，而几个穿着防静电服的技术人员正对着电视机不停地操作手中的遥控器。

　　王争径直走到其中一人跟前拍了下他的肩膀，“郑工，M通讯新的技术支持到了。”

　　“到得还挺快，希望能赶紧解决问题，”郑工边转身边说话，等他看清眼前的一行人，小声惊呼了一下，“林总你们都来了？”

　　这个行业，连项目经理都很少进实验室，就别说市场部和产研部的经理了，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满天飞，坐在各地的办公桌前或者会议室里听小领导们的汇报，然后拍桌子嫌东西做的不好或者进度太慢之类。对技术人员来说，大领导们进实验室简直意味着天降红雨，是福是祸难以预料。而机顶盒这个项目，明显只会是祸，不会是福。

　　还好他们不是这个项目的研发人员，郑工心里暗暗庆幸，就不知道M通讯的人会面对怎样的责难了。

　　林宇点点头，转身道，“这位郑硕辉郑工是这次机顶盒项目的测试组长，有什么问题你们和他沟通就好。”

　　郑硕辉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他震惊的原因有二。首先是他也就见过一两次这位市场部总经理，没想到人家居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其次是面对产品研发不利的M通讯的人，总经理居然这么和颜悦色，还亲自介绍情况。没见机顶盒主要负责人产研部的副总之一这两天脸都是绿的么？真不愧是大领导，果然很有涵养。

　　对方的人已经伸手出来，“你好郑工，我是M通讯负责这次机顶盒的产品经理郭卫东，很抱歉出了这样的问题，我们的技术人员会尽全力解决的。”

　　双方都是搞技术的人，也不怎么会寒暄，初次见面，互相简单介绍了下，便立即正式开始了工作。

　　王争站在一边，看着始终饶有兴致地注视着M通讯的技术人员，特别是其中那个叫韩邵晨的林宇，迟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忍不住提醒道，“林总，晚上八点还有个电话会议，时间已经快到了。”

　　“哦，对。”林宇这才想起来般，又走上前几步，“这样，你们先忙，我这边还有个会，要是结束的早我再过来看看。”

　　“好的好的，林总你们慢走。”郭卫东连忙搭腔。

　　林宇看看埋头和郑硕辉了解具体情况的韩邵晨，以及在他旁边偷瞄这里的谭明明，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人。

　　确认几位领导走出了实验室，郑硕辉自来熟地随口道，“大领导亲自带你们来实验室，真是很有面子啊。”

　　旁边一个按着遥控器不停换台的瘦高个哧了一声，“做出这么挫的东西，多大面子能搞定这回的问题。”

　　“□□！”郑硕辉瞪了瘦高个一眼，对方哼了声扭头继续做他的测试了。

　　丁赤和郭卫东都是一脸尴尬，韩邵晨则是毫无反应地摆弄自己带来的测试机，谭明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不住开口，“师傅，这种测几天才能出问题的bug要怎么复现查找原因啊？”

　　那个□□又哧了一声，看到谭明明俏丽的脸这才闭上了嘴。

　　韩邵晨回答，“已经发布准备商用的机器，调试信息都已经关闭不再打印出来，这种情况下碰到的问题很难用常规调试的手段。现在这个情况，只能先从两方面着手，一个是查看同样操作情况下的测试机会打印出什么样日志，查看一下能不能找到漏洞，同时review在这种操作下会涉及到的所有源代码。”

　　谭明明惊讶道，“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具体问题原因还没有头绪，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先看底层代码，这部分源代码可以很快看完，暂时先不去看linux内核源码，只看你们为了机顶盒写进去的那部分，一两天就能看完。你这边也联系一下后方，让负责上层应用的同事同时跟进这个问题。如果底层代码找不出问题，就需要从上层代码找，这样工作量会更大一些。”韩邵晨说完，便在向郑硕辉再次确认死机之前涉及到的所有操作。

　　谭明明吐吐舌头，也就她师傅这种猛人能说两天看完源代码了，她自己负责的模块当初都用了好几天才看明白。韩邵晨明明只负责高清图像处理模块，可现下这模样是要review所有模块包括系统流程的底层源码了，而且居然敢说他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看完！

　　好吧，人家敢说也敢做。确认好操作之后，韩邵晨交代谭明明用测试机复现死机之前的所有操作步骤，打印出日志信息以供参考。自己则打开笔记本调出整个机顶盒的底层代码开始看了起来。

　　幸好对方的技术人员也很专业，操作也是按照他们的测试文档流程来的，复现步骤很容易，韩邵晨大致浏览了下就知道自己应该重点查看哪些操作相关的源代码。

　　还不到一个小时，韩邵晨突然抬头问谭明明，“最终发布之前每个模块代码做过联合review没？”

　　“好像有，但是因为催得太紧，大家可能都看得比较仓促。”很熟悉自己师傅说话风格的谭明明接着惊讶道，“师傅，你已经找到问题原因了吗？”

　　闻言，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找到一个问题点，先修复重新测试。”韩邵晨已经在动手编译了，“我继续复查剩下的代码。”

　　“什么原因？”丁赤和郑硕辉几乎同时开口。

　　韩邵晨看了一眼郑硕辉，“源码漏洞，具体内容能不能透露需要项目经理同意。”

　　“切。出这么多问题还好意思说保密条例。”□□在一旁冷哼。

　　丁赤强笑着打圆场：“没关系，我先了解一下，后面再跟你们沟通。”说完就拉着韩邵晨带上笔记本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谭明明和郭卫东默默的跟上。

　　韩邵晨点了点屏幕，“有人把线程退出的函数里的一句关键代码注释了，所有线程都没有退出，随着用户的操作线程不断产生，不断占用处理器和更多内存资源，即使在待机程序调用之后线程资源也不会被释放，机器运行的时间越长，占用的就越多，到最后系统必然会没反应。”至于这种错误能不能透露给客户他就不知道了。

　　“简直啪啪打脸。”谭明明接了句，“我的个天，这注释是谁码上去的，一点都不符合代码规范，还有这部分代码谁review的，扣他们奖金！”

　　即使不大懂软件，也能明白那两条斜线摆在一句代码前就会把这句代码的作用废除掉，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有意还是无意的随手这么敲了两下，就让他们如此大动干戈。真是郁闷到顶点。

　　几个人面面相觑（除了说完话又开始埋头看代码的韩邵晨），丁赤叹口气，“就跟他们说我们线程处理的有点小问题，具体原因就别说了，不然简直让人家怀疑我们的专业性。”

　　“其实也不能全怪咱们的开发人员，”郭卫东说了句公道话，“我看了你们项目上每步流程，时间压缩得太厉害，压力之下有疏漏确实可以理解，谁知道会导致这么严重的问题。”

　　再说下去就是骂大领导了，谭明明缩缩脑袋，不敢参与他们的对话，低头问韩邵晨，“师傅，还有多久能编译完？”

　　“估计到半夜了，内核改动，上层代码也要一起重新编译。不过这个时间没多少人在用服务器，可能会快一点。”

　　“你真的还要把剩下的代码全看一遍吗？”谭明明小声问，“估计就是这个原因了，问题应该修复了吧。”

　　韩邵晨看了她一眼，“这个项目我只参与了图像处理和一些突发状况的解决，并没有浏览全部代码。”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能保证其它地方没问题

　　“一般人类看一遍也不能保证啊。”谭明明偷偷吐槽。

　　“比不看好。”韩邵晨淡淡的道。

　　吐槽被听到的谭明明也没流露出害怕的表情，笑嘻嘻地去拿了台空闲的机顶盒过来等着刷新修复后的系统，顺便问了句，“那我还要继续操作打印log吗？”

　　“继续。”韩邵晨是真的没听懂谭明明想要偷懒的意思。

　　“哦。”谭明明闻言只好继续去对着测试机按遥控器去了。

　　接近午夜时分，对方的测试人员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组长郑硕辉还在对着文档里的测试用例按着机顶盒遥控器各种换台，M通讯的技术人员对加班到深夜已是习以为常，即使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也毫无影响，丁赤和郭卫东捧着笔记本在处理邮件，同样一点下班的意思也没有。

　　“啊，还没有下班？”门口响起来林宇的声音，“这么有干劲，问题有点眉目了吗？”正对着电视节目发呆的郑硕辉惊讶地差点跳起来，怎么大领导这么晚了还来视察？如果是产研部的也就罢了，市场部的经理这么密切关注新产品研发是要闹哪样？

　　“找出一点儿，已经修复了，新的系统刷在这两台机顶盒里，先测着，韩工他们那边还在排查可能会出问题的地方。”郑硕辉强打精神回答，“目前还没有再发现新的问题。”

　　“我记得之前你们说除了长时间运行会没反应以外，别的测试都已经过了？”林宇看了眼一边还在全神贯注看着笔记本屏幕的韩邵晨，虽然很想过去搭话，但还是要把正事说完。

　　“之前是这样。”郑硕辉挠挠头，“不过因为修复之后有可能又会带来新问题，理论上应该重新再测一遍。”

　　“怎么这个修改会涉及到别的操作吗？”林宇一挑眉。

　　“他们说不会。可是又不肯说清楚具体代码哪里出了问题，稳妥起见得测一下。”郑硕辉正色道，“涉及到代码保密性我也能理解，但是也不能完全相信他们的说法。”

　　在一旁装作认真操作查看log的谭明明偷听了个大概，忍不住暗暗吐槽，这么愚蠢的失误怎么有脸说清楚，可是真的不太可能会涉及到别的操作啊。

　　林宇点点头，“辛苦了，既然这么快能查出来原因就先不用这么拼，已经很晚了，准备一下，我和他们再说几句就下班回家休息吧。”

　　郑硕辉简直一脸懵逼，之前副总明明说哪怕两班倒通宵一星期也要把机顶盒搞定的，他都做好在这里按一晚上遥控器等着明早别人来接班的准备了，怎么突然画风就变了？

　　就见大领导说完之后又缓步走到韩邵晨旁边，姿态潇洒的拉了把椅子坐下，拍拍对方的肩膀，“问题原因是你查出来的吗？”

　　韩邵晨扭头看了眼，“是。”

　　林宇笑了起来，“还是你厉害，刚来第一天就把问题解决了。”

　　“长时间运行的测试才刚开始，还不能这么肯定。”韩邵晨一板一眼地回答。

　　“你总是这么认真。”林宇有些怀念的语气，“有点晚了，先下班吧，你们酒店订好了吗？这么晚房间还能留给你们吗？再说这会也不好打车，我开车送你们。”

　　“公司在这边的协议酒店。”韩邵晨看看屏幕右下角，刚过十二点也算晚？再一想初来乍到，确实不清楚是否好打车，反正代码在酒店也能看，随即合上笔记本起身收拾起东西。

　　林宇顺便招呼M通讯的来客们可以坐他的车去酒店，其余三人简直受宠若惊纷纷致谢，再看到神色如常的韩邵晨，都觉得这老同学的身份简直光芒万丈。而剩下的本地人郑硕辉心里则是泪流满面，我也不好打车啊老大！

　　五个人满当当地坐上车，幸好林宇开的是SUV，勉强塞下几人的行李，身为唯一女生的谭明明被放在了副驾驶上，林宇笑着叮嘱她系好安全带，却不无遗憾地瞄了一眼后排的韩邵晨，转念一想反正人这么多也不好聊什么，也就释然。

　　一行人其实都有些疲倦了，谁也没有多聊的心思，深夜行车道路空旷得很，一路通畅的结果就是酒店转眼就到，几人再次致谢下车，林宇应付几句，叫住正要进门的那人：“韩邵晨，等下。”

　　其余三人识相地进了酒店，林宇拉上手刹下了车，总算能毫无干扰地说几句话了，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少年时的称呼脱口而出，“晨儿，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之前想着要给你写信来着，刚开学那会忙着熟悉环境什么的，总是抽不出时间，慢慢地就忘了，刚好我家搬家也没来得及通知你。唉，没有手机真是很不方便，你家也没有座机——”林宇烦躁地挠挠头，说再多都觉得是自己言而无信，“确实是我不对，不过这下你总有手机号告诉我了吧？以后一定不会再失联。”

　　对面的人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电脑包，明明是风尘仆仆而来，并且连续工作到深夜，但却丝毫不见狼狈，依旧身姿挺拔地站着，静静地听完林宇的辩解，也没有出声，只是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

　　林宇等不到回应也不着急，“你还是这么不爱说话，和同事们相处得好吗？我想你的能力肯定是没问题啦，上学和工作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了，你过得好吗？”

　　“还好。”韩邵晨微微垂下视线。

　　只是没有再像你一样热情爽朗的人，也没有哪个人能再次改变我，让我铭记在心。

　　而我却只是你众多朋友中不起眼的那一个。

　　面对各种问题一向淡然的韩邵晨，此时却不知道自己复杂的心情该怎么描述。

　　“你不会还在生我气吧？”林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韩邵晨摇摇头，抬眼看向对方，路灯的光线在他眼中闪耀，“我不会生你的气。”

　　“那就好，”深知对方有一说一的性格，林宇松了一口气，掏出手机，“赶紧的，已经很晚了，手机号拿来，微信扫一扫，加完了你就快去休息吧。”

　　“没有微信。”韩邵晨拿出手机，报上自己的手机号码。

　　“没有就下一个注册，”林宇记下之后直接拨出电话，“我的微信号就是我的手机号，你弄好了记得加我，这个很方便的，加加同事，朋友圈点点赞，也有利于培养感情啊。”

　　看着对方记下他的手机号，林宇挥挥手开车走掉了。

　　剩下韩邵晨独自站在酒店前，对着空旷的马路，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的问话，“培养什么感情？和谁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有爱上没有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