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时间转瞬即逝，样片交付生产样机之前，韩邵晨复盘驱动开发的需求表格，挨个与模块负责人确认了功能测试完成。和应用层软件负责人一起又过了一遍功能，最终通报软件测试通过，可以进行样机生产。
接下来就是最短为期半年的等待，一般来说，如果是迭代开发的手机，比如市面上流行的某款手机第一代，第二代……第N代，那么这段时间就该开始为下一版做准备了。
只是这款手机不是M通讯自己规划的，而是为了戈威通信三十周年庆做的特别款，基本上就是一锤子买卖，没什么后续开发的需求。
所以手机开发项目组的人员也大都分散开来，投入到别的项目中。至于以后的样机测试，到时候再拉人过来罢了。
而韩邵晨接到的任务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是和顶层软件开发组长周东民去戈威通信沟通，定下第二版机顶盒的用户需求。韩邵晨有点惊讶，之前的需求草稿他仔细看过之后，再没了下文，还以为是别人去沟通了，没想到居然拖到这个时候。
第二版的产品经理还是初版时期的郭卫东，大家已经很熟了，多少也了解他的性格，知道韩邵晨可能不大合适，但是实在是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
郭卫东在他面前无奈道：“戈威通信搞个周年庆，内部也都人仰马翻的，产品规划也挺乱的，现在才有空跟咱们沟通需求，刚好你第一版也熟，上次主要负责沟通的人不是离职就是在别的项目组，目前来看驱动方面只有你去最合适了。”
韩邵晨不是抗拒出差，事实上有机会去S市他还挺乐意的，只是确认需求这种东西，难道不该是会说话，善沟通的开发人员出马吗？
虽然最近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但是察言观色还是有很大不足，他有点儿担心自己胜任不了。
不过接到任务就跟领导说他干不了这种话，韩邵晨是说不出口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想想。
想来想去，林宇的脸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嗯？要来S市出差，那太好了，还想什么，来就是了。”
怎么好像他的困扰在林宇看来就不是事儿？
“你觉得沟通需求这种完全是和别人打交道的事情你做不了吗？”林宇很明白韩邵晨特意提起这事儿的用意，仔细开导，“可是你之前说软件组长也做不了的，不仅要安排任务，也有一半的时候都在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吧。你看看你也做得挺好？人不逼一逼自己是不知道能做到哪一步的。还是那句话，不要总是重复劳动，试试多做些不同的事情。”
韩邵晨基本认同林宇的说法，不过他还是小小挣扎了一下：“做技术也不是重复劳动啊，不同的ip学起来也是不一样的么？”
他们这一行说的ip和我们理解的用来拍影视剧的ip或者网络地址那种ip都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个外购的具体模块化产品，可以移植到不同平台上。比如wifi控制器，usb控制器等，可以做到手机里，也可以做到机顶盒里。这些产品由公司购入硬件源码相关技术文档，再用技术人员学习消化并使用，再融入具体项目中。
韩邵晨大大小小的ip掌握了不少，并不是始终只做一个，所以不太认同重复劳动的观点。
林宇无奈道：“无论你掌握了十个还是二十个ip，换一个新人从头学起，需要花多长时间掌握？而一个身具开发经验，项目管理以及与客户打交道各种技能的人，陪养起来需要多长时间？哪个在项目中更重要，短期内更不可取代？”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是后者。”
“你有机会接触这些，能够让自己全方面成长，还想往外推像什么话？”林宇义正严辞，“我是那种为了见你就什么都不考虑的人么？”
“哦。”原本就不善言辞的人被说的哑口无言，感觉自己再犹豫简直就是大蠢货。
“哦什么哦，哪天的机票？”这么迫不及待的问话，要不是韩邵晨不会想那么多，林宇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还没定，估计就这周了。”韩邵晨盘算了下，“郭卫东让我把手头的任务理一下，离开之前交付好接口人，可能还需要两天。”
“这么说这周末就可以见到你了？”林宇简直喜笑颜开，但是一转眼就沮丧起来，“妈的我这周六可能要去开产品会。”
“没关系，你忙你的，只要晚上能见你就好。”韩邵晨不以为意。
恋人的表现，往坏了说是不解风情，往好了说是善解人意。在林宇恋爱脑的透镜之下，自然只看到了善解人意：“嗯，定下来时间跟我说，有空就去机场接你。”
“不用了，还有别的同事一起过来。”韩邵晨补充，“而且打车也方便，还报销。”
林宇笑了出来，不仅善解人意，还很会过日子。有妻如此，真是夫复何求。
周四上午，两个人下了飞机，拖着行李箱的目的地还是戈威通信，只是上次韩邵晨心里额外情绪还只有忐忑，这次则更多的是期待了。
林宇正好在开会，虽然知道恋人早上的飞机，但是奈何会议里他是重要人物，没办法一直联系，只能在发言间隙通过微信说上几句。当看到韩邵晨说他已经到戈威通信时，心跳都不由得加快起来，恨不得立即结束会议，奈何看看agenda还有两个议题，只能耐着性子等待众人说完。
王争觉得林总状态好像不太对，虽然表情正常，但是看手机的频率稍微多了些，提问的语气也有些急促，当然这些不是他这个常年跟在身边的助理的话，一般人是发现不了的。
等会议总算结束，林宇急匆匆起身离开对他说：“我先去吃饭了，麻烦你帮我把本拿到工位上。”王争更是纳闷到顶点，往常不是跟他一起回工位放下笔记本，顺便聊聊后续事宜，然后后再一起吃午饭的吗？
不过身为助理，内心八卦就行了，嘴上一定不要八卦。王争默默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谢绝了别人帮忙的好意，一手拎着一个电脑包走出会议室。
林宇正站在公司大门口岗亭边上，眯着眼看到韩邵晨从大楼里出来，连忙抬手冲他挥了挥。
韩邵晨明显看到了他，虽然脸上表情不变，却加快了脚步。
人来人往的，也不好意思抱上去，拉手也是不可能的，但是不摸摸实在不甘心，林宇伸出右手：“欢迎来戈威通信出差。”
虽然不明白林宇这是闹的哪一出，但是握手的基本礼仪韩邵晨还是懂得，没有让他的动作落空，也伸出了右手，立即就被紧紧握住了。
往常意思意思的握手，到了林宇这里变成紧握不放，韩邵晨抽了几下才放手，松开的瞬间几根手指还在他手心里挠了下，很痒，简直痒到了心头。
林宇的笑容在外人看来可能是礼貌的客套，但是韩邵晨从和他对视的眼睛里很容易看出来，那种高兴劲儿简直盖不住得往外冒。
韩邵晨被他的情绪感染，也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林宇一搭他的肩膀，状似自然的带着人就走：“刚好公司附近有条餐饮街，带你去吃好的。”
“不去食堂吃的话，会不会没空午休？”韩邵晨随口问。
林宇停下脚步，“你想午休啊，那我们就去吃食堂，这样快一点。”
“不想。”韩邵晨继续往前走，“我是问你需不需要。”
“不需要不需要，老婆来了谁还有功夫睡午觉啊。”林宇侧头低声说。
韩邵晨抿抿嘴，“晚上加班吗？我跟他们说我住朋友家，没让给我定酒店。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林宇有些苦恼地皱眉，“不过加不加班就说不准了。”
“没关系，我自己回去。”韩邵晨不介意道。
“也行，反正钥匙早都给你了。”林宇高兴起来，“一想到能体会一次回家有人等着的感觉，我突然觉得加班也不是个事儿了。”
想起来之前他出差的时候林宇在家的情形，韩邵晨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要是我回去的太晚你就先睡，”林宇想了想，坏笑着压低了声音，“最好脱光了躺我床上啊。”
韩邵晨侧头撇了他一眼，随即看向前方，没做声。
中午也没时间吃太过复杂的饭菜，两人要了简餐，林宇叹了口气：“晚上可能也没时间跟你好好吃个饭。”
韩邵晨摇头：“不用介意，我是过来出差的，又不是旅游，你安心工作，我能照顾好自己。”
“那不一样。”林宇总想为恋人多做一些事情，苦于没时间。
韩邵晨仿佛看出他的心情，安抚般道：“你忙点也没关系，我每天晚上能看到你就好。”
“嗯，不管多晚我都回家睡。”林宇点头。
“起码我可以躺在床上等你，而不是站在你家小区门口，已经很幸福了。”韩邵晨随口说着。
林宇却是听得难受，忽然心头一动，“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韩邵晨吃饭的动作微微停顿，他没想过这个问题，那种想见到林宇的心情似乎也和现在不一样：“我不知道，那时候妈妈每天忙于生计，我也没有朋友。好像就是单纯想见你，跟你说说话。原本有人可以聊天的，突然就没有了，心里空空的。有时候脑子一片空白，等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你家小区门口。然后就想着来都来了，干脆等一等吧。”
谁也说不清他那时候的心情，“脑子不好，总有些偏执吧，其实没什么道理。”韩邵晨此时觉得自己已经能客观评价他那时候的行为了。
“不要这么说。”林宇眼神黯淡了下来，“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记得给你写信，你就不用等我那么多回。“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韩邵晨无所谓道，“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不是挺好？”
林宇抓抓头发，觉得自己不能像他那样轻描淡写地放过，却只能勉强同意。
韩邵晨觉得他好像还是有点难过，奈何自己实在不会安慰人，挖空心思才说了句：“周末有空没，去见见我妈跟她对象？”
“啥？”林宇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伯母有对象了！？”
“怎么了，”韩邵晨皱眉，“我妈就不能有人追了？”
“当然能，必须能，太能了！”林宇忙道，“我就是有点意外而已，之前没听她说过。怎么说我们也一起喝过茶，吃过饭的，伯母太不够意思了。”
韩邵晨觉得他的反应也很有趣，“长辈不太会在晚辈面前谈论自己的感情问题吧？我妈也没怎么跟我说，是我自己发现的。”
林宇惊讶：“你怎么发现的？”
恋人一贯的平淡脸，却能看出一丝得意来：“就她稍微说漏嘴了，我怎么说也是她亲儿子，还能听不出来？”
“你最厉害了。”林宇好笑道：“周日我应该有空，就是不知道伯母需不需要值班。”
“没关系，约晚上也行。”韩邵晨也是临时起意，但是韩静应该不会拒绝。
“好，你先约。”林宇点头。
说起自己母亲，韩邵晨就想起来林宇的家庭来，“你和父母后来再联系了没？”
林宇闻言苦笑了下，“单方面联系算不算？我后来都有给他们发短信什么的，没有回过，不知道是不是把我拉黑了，我也不想打电话。”
“我妈说过他们还是关心你的近况的，发短信说说你在做什么忙什么，不回也没关系，如果拉黑了——”韩邵晨皱眉，“难道还能真的不要你这个儿子吗？你之前不是说过他们没有换过号码？”
林宇也不太确定，看到恋人在为自己烦恼，突然鬼使神差般地拿出手机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妈，我对象过来出差了。”
“你愿不愿意陪我去见我爸妈？”抬头咨询了下恋人的意见，韩邵晨毫不犹豫地点头，林宇这才又加了一句，“你们要不要抽空见见他？不想见也没关系，想见的话就别难为他。”
不管自己这么说有多讨打，林宇就这么发了出去，接着也不等回消息，收起手机接着跟韩邵晨边聊边吃。
午休时间就这样在聊天中度过了。
回去上班前林宇掏出手机看看毫无动静的屏幕，微微叹了口气。
需求的收集并不顺利，主要原因是客户还没系统思考过，各种花俏的功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提，即使对着需求初稿也是想到哪儿说哪儿。韩邵晨很不习惯这样的对话方式，还得努力用双方都能理解的语言表达出来。万幸还有应用开发组长周东民负责扯皮以及估算需求所需的开发时间，他主要是帮忙估算对应驱动的研发时间和判断硬件是否支持。同时也在暗暗学习他们的讲话方式和沟通技巧。
出席会议的重点人物是戈威通信产品研发部的副总冯磊，周东民全程脸上都挂着笑：“冯总，股票交易系统和收发电子邮件的功能想加当然没问题，但是第二版的开发时间可能不够，咱们可以考虑第三版。”
周东民心里已经吐槽成河：“你有病吧，现在都拿手机炒股了，谁耐烦用机顶盒在电视上玩啊？”
冯磊皱眉：“你这样我觉得机器的竞争力不够啊。”
“怎么会？机顶盒主要还是用来看电视的，提升了清晰度和用户点播功能，已经是非常好的卖点了。”周东民一脸严肃，“之前草稿里还加上了可视电话功能，这对我们研发人员来说也需要不少时间开发和调试。如果还要加功能的话，确实时间有点紧。不过迭代开发情况下，下一版功能提前规划也是可以的。”
用机顶盒连接电视去做可视电话也是很鸡肋的功能，奈何草稿里这还被粗体列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做。
好不容易说服对方先不加，结果又提出来想要支持USB Type-C。这一块周东民稍微懂一点，也是很为难：“冯总，USB Type-C这个在最初规划里就没有打算支持，第二版突然提出来要加很难弄啊。”
“怎么会呢，不都是USB，加个支持USB Type-C输出手机的接口而已，这也是以后的潮流。”冯磊不以为然。
周东民看看韩邵晨：“冯总确实想得长远，不过毕竟目前市面上的手机支持USB Type-C的还不多，这个需求也可以加到下一版。而且这一块韩工正好做过，让他给您解释一下里面的难度。”
上一个项目还热乎着，韩邵晨确实可以说几句：“USB3.1和Type-C在硬件上是不同的控制器，对公司来说是完全不同的ip，购买价格可能也会有差距。非要修改的话无论是制造成本还是开发工作量都要重新估算。”
涉及到硬件成本是大事，冯磊也不好一意孤行，只好先搁置这个需求，下一版要不要加也得慎重考虑。
此时韩邵晨才深刻体会了周东民在飞机上和他们大倒乙方难做的苦水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韩邵晨和周东民觉得不以为然的事情，在事后和林宇谈论的时候，发现他们还是狭隘了。
所站角度不同，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不太一样。技术人员总以自己的生活去看一款产品的可用性，而市场人员则要考虑更大年龄范围的人群和后续的销售潜力。
韩邵晨觉得电视的存在都没有必要，事实上他自己家压根就没买电视。
智能手机的功能越来越强大，除非工作需要，年轻人甚至连电脑都不愿意开。但是老年人却更愿意坐在沙发上大家一起看电视。
如果机顶盒的功能足够强大，也能吸引更多老年用户。
讨论需求，其实就是双方说服对方的过程，一般都是甲方说了算。不过如果乙方实在做不到，也会努力反抗的。
牵扯到软件的技术问题在韩邵晨眼里都是能解决的，除非甲方突发奇想要做一个能飞的机顶盒，再牛的软件开发都做不到，得重新进行硬件工业设计，当然也没这么扯的甲方。
主要的问题还是时间，一款电子产品一旦开始卖，一般半年左右该买的人都买了，一年内再不更新换代，市场就要被别人占去了。
更新的产品只要有点卖点就赶紧出，这个观点还是能够达成一致的。问题就在于这点时间内能更新哪些点了。
明白这些，情绪上就不会太抗拒，也能用比较积极的态度去协商。韩邵晨觉得自己又上了一课。
当然这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