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谭明明想组织一场聚餐做个告别，韩邵晨本不想这么大费周章，但拒绝的话还没到嘴边，看到徒弟一脸恳求的表情，也只能随她去了。

　　谁到场的问题完全是谭明明张罗的，因为按照韩邵晨的想法，和“徒弟”一起吃顿饭，最多加上个“徒孙”陆思源就可以了，但是这个提议完全通不过。

　　这天吃午饭时，陆思源和谭明明你一句我一句的计划着聚餐都要叫谁，韩邵晨在旁边反倒事不关己不做评论。

　　“项老大要不要叫上？”

　　“不要了吧，叫上项总感觉就跟项目组聚餐。”

　　“那就划掉。不过师祖手机项目做了这么久，一个领导都不叫吗？“

　　“那就喊上丁总吧，机顶盒也是他带的，年纪跟师傅也接近，应该聊得来。”

　　“李志刚呢？”

　　“这个可以，虽然是硬件的人，但是跟师傅熟啊，通宵的交情呢。”

　　“加上加上，那郑宇哲呢？”

　　“除了那几个新人，本组的都可以叫上吧，都一起工作好几年了的。”

　　“那我算算一共几个人啊。”

　　“还是挑一挑吧，太多了也不好，喧宾夺主了都。”谭明明扭头，“师傅你说是吧？”

　　韩邵晨微微挑眉：“有你们俩就足够了。”

　　“哎呀不问你了，我来算我来算！”谭明明拿他没办法，只能无视，继续和陆思源挑人。

　　徒子徒孙的好意，韩邵晨能体会到，虽然并不喜欢一大堆人聚餐的场合，却并没有认真阻止他们兴致勃勃的盘算。

　　最终聚餐人选敲定，一共八个人。谭明明在公司附近饭店定了个包间，发出邮件邀请这些人参加“韩工告别会”。

　　无人表示会缺席。

　　都是熟人，无需应酬，谭明明知道师傅不喝酒，点菜时也只点了些饮料和鲜榨果汁。

　　韩邵晨再不擅长社交，也知道众人都是好意，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冷淡。再加上有个会说话的谭明明，再加上爱耍宝的陆思源，席间也不至于冷场。。

　　也有人好奇的问韩邵晨离职后的去向，谭明明替他把话答了：“裸辞哦，很酷吧，以后可能去S市重新找工作。”

　　众人纷纷说起S市好啊，谁谁谁之前离职了也去了，或者哪个朋友在S市发展得很好，话题扯开之后气氛更是热络。

　　李志刚也很佩服韩邵晨，端起果汁：“韩工不喝酒，我就以果汁代酒敬你一杯，多谢你在项目上的照顾，以后在S市要是混的好，我就去投奔你，到时候可要好好照顾后辈啊。”

　　投奔什么的，韩邵晨觉得这个说法他有些应付不来，但是按照林宇的教导，在日常对话中的一段话里有一半能接住就行，接不住的即使不回应问题也不大，他还是能说句话的：“不用客气，应该的。”

　　这话的本意是表示不需要谢谢他，工作上的事情都是应该的。

　　但是听在李志刚耳朵里，就成了：不必多谢，你以后要是真的投奔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还觉得牛人就是牛人，虽然话不多，却真的是罩得住的主。

　　于是宾主尽欢。

　　这些工作以外的日常来往和对话，韩邵晨很少会出现不知如何应对的情况，无需再去咨询韩静或者林宇了。

　　以前即使参加聚餐，他对别人的谈话也是充耳不闻，压根不会去注意别人在说什么。在这个“韩工告别会”上，他才真正去聆听这些闲聊的内容，原来在工作以外的这些同事其实也是鲜活的，充满了生命力的。离开专业术语和工作进度，他们也会瞎扯淡，聊琐事，展现出不同的面貌来。

　　韩邵晨觉得曾经蒙在心头的一大片阴影似乎都透出了光亮，让他自己对移居S市的信心更足了一些。聚餐结束时，他叫住谭明明和陆思源，对他们费心组织这场告别会郑重表达了感谢。

　　反倒弄得两个人手足无措了。

　　到底是谭明明道行深些，很快反应过来：“师傅你跟我瞎客气什么啊，去了S市也别忘了保持联系啊。”

　　韩邵晨点点头，还不忘开车绕了点路送他们回家。

　　很快离职流程走完，韩邵晨交上工卡的瞬间，才发现那张小小的工卡承载了太多回忆，变得有些沉甸甸的，松手的时候觉得内心突然空出一大片。

　　收回手轻轻握起了拳头，默默地对自己说，这大概就是重新开始的感觉吧。

　　完全没有工作的感觉非常奇妙，时间都是自己的，不需要再同时接三个电话，不需要去写文档，也不需要调bug，韩邵晨多年按部就班的生活被打乱，早上睁开眼发现不用去上班的时候居然感觉很不习惯。

　　即使如此，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按时起床，列出了在离开之前还需要做的事情。接着就一条一条完成。

　　先开车去X市，打扫了一下韩静的居处。这里是韩静初到X市的落脚地，当时房价还很便宜，她也不嫌位置偏僻，拿出大部分积蓄买了下来。之后就是努力打工赚钱养活两个人连带着给韩邵晨治病。

　　城市渐渐发展，他们所在的地方也变得繁华起来，如今这片老房子也成了黄金地段了。

　　韩邵晨之前问过韩静的意见，是否卖掉或者出租。她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动，让他联系家政公司，隔一段时间派人上门打扫一下。

　　“你的房子租出去就行了。总要给咱们娘儿俩留个退路啊，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住酒店太贵了。”时值深夜，韩静恰好一个人待在安静的房间里，对着手机语气平和。

　　她是有了新的对象，两个人也算是两情相悦，但是日子还长，遥远的路途上，你永远都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也许这栋房子会闲置很久，但是终究是她的一个归处。

　　她曾经也期盼着从一而终白头到老的，把未来押在一个人身上的傻事，做一次就够了。

　　韩邵晨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表示赞同，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不要一开始就对未来没有信心。”

　　韩静笑了：“你这孩子，还教育起我来了。我要是没信心就不会开始，只是防患未然罢了，放心吧，我会努力经营的，你也一样。”

　　“嗯。”韩邵晨相信母亲无论是单身还是结婚，都能过好，便不再多说。

　　这次过来，还拎了个大行李箱，打扫完卫生之后，就用来装韩静出差时塞不下的一些衣物。等全部都整理完，韩邵晨搜了下本地的家政公司，选了家口碑比较好的，打电话过去说了需求。

　　这种长期的服务，还得签个合约，家政公司的人很积极地说正好业务员有空，一个小时内就能上门。

　　“可以刷卡吗？”韩邵晨问。

　　“可以可以，我们有无线pos机。”

　　“那行，地址是XX小区X栋X单元XXX。”

　　“好的好的，记下来了，请您在家稍等一下。”

　　挂了电话，韩邵晨在家里转了转，小两居的房子，几步就走完了，他对着自己的房间发了会儿呆，又起身把几本相册塞进了箱子里。这才长吐一口气，坐回客厅的沙发上。

　　韩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想着万一感情破裂，不能无家可归。韩邵晨对那段惨痛的经历倒是一直懵懵懂懂，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他没有韩静那么悲观，却能理解她的想法。

　　就让这栋房子，静静地在这里等他们归来，或者老去吧。

　　突然很想把这些琐事都跟林宇讲一讲，但是现在他正在上班，也没时间听，韩邵晨便大段大段地敲字发给林宇，等他有空了就可以看到。

　　在家政上门之前，林宇匆匆回了几句话：“伯母的想法不能说有错，就是悲观了些。万一他们有什么矛盾，也可以到我们家来住啊，干嘛一个人去老房子。而且那个小区年头也很久了，说不定哪一年城市改造，就给拆掉了呢。还有你别一个人胡思乱想，快点收拾好东西投奔你老公啦。晚上再跟你聊天，么么哒(^з^)”

　　言语间丝毫没有表露出会认为他们有可能分开的意思，韩邵晨看着最后那句么么哒有点儿卡壳，觉得好像听别人说过，又不确定，查了下才知道是亲亲的拟声词。

　　于是认真的回复：“也么么哒。”完全不知道另一边的人收到这几个字会懵逼一秒钟。

　　门铃声响起，家政的业务员上门了，是个很健谈的大姐，三言两语就理解了韩邵晨的需求，然后几乎全程都是她在说话。

　　“你放心，我们公司的保洁都是专业培训过的，肯定能给你把房子维护好。有不少人出差或者工作调动很久不能回家，也不愿意把房子租出去，害怕被房客糟蹋，有不少你这样的情况，回来了都很满意的。”

　　大姐滔滔不绝地说着，“你先看看合同，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你不知道，有些人看着干干净净的，租别人家房子住的时候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退租的时候脏得都下不去脚，房东不愿意收拾想找保洁，保洁都不愿意接的，我们公司之前接过几个，那真是跟垃圾堆一样的。要是还打算自己住，时间不长的话，最好别租出去，不差那点钱。”

　　韩邵晨一目十行地看着合同，也听了一耳朵大姐的话，不知道她说的真假，想起来自己那套房子，刚刚浮起“要不不租了”的念头又被他按了下去。反正也不打算再住了，随便吧。

　　和如今的母亲相比，韩邵晨其实要更勇敢一些。

　　先付了一年的服务费，约定好以后续约的话可以电话联络转账付费的方式，就算是把韩静这边的房子搞定了。

　　等回到A市已经是傍晚，韩邵晨在小区外的饭馆随便解决了晚饭，回家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不搬家不知道行李多，本想着大件物品林宇那边都有，他可能只需要整理比出差时多个箱子的东西。等把台式机装箱，多余被褥打包，把衣柜里所有衣服都拿出来堆满床，再想想书柜里满满的书和其它杂物，韩邵晨有点发愁了。这别说多个箱子了，拿也拿不动啊。

　　韩邵晨拍了几张照发给韩静：“东西太多了，我干脆也不租了吧？”

　　韩静很快回复：“没必要，你拿上需要随身携带的，其它的必需品装箱托运给林宇，其它的就放老房子好了。”

　　缺乏生活经验的傻儿子一下被点醒，去楼下便利店买了几个大纸箱子，按照母亲的指点分类打包。

　　还不忘了问林宇：“你那还有地方吗，我得寄几个箱子给你，放不放得下？”

　　过了一会儿，林宇打电话过来：“行李很多吗？我周末再去买个柜子，肯定放得下。不过你也不用把家都搬来，旧衣服什么的就丢回收箱里去。”

　　“衣服倒是不多，书比较多，又很沉，还有电脑被褥什么。”韩邵晨大致清点了下，估计得四五个箱子装。

　　“被褥就不用拿了，我这边也有多余的。一般房客也不会想要，要不就捐给猫狗流浪站什么地方吧。”林宇帮着他出主意，“我这边书柜还有点地方，不过可能也装不下，那我就再买个书柜好了。”

　　这一年林宇把家里的布置也做了一番变动，倒是腾了不少地方出来，立即就能想到在哪里新柜子。

　　这样一安排就轻松许多，韩邵晨收拾起来也更有条理。

　　花了两天时间托运完行李，处理好旧衣物和被褥，联系中介办理房屋租赁托管。

　　一切都弄妥当了，韩邵晨这才定了机票，推着两个行李箱离开这个住了六年多的城市。

　　航班傍晚起飞，入夜时分下降。

　　从白昼走到黑夜，仿佛一个新的轮回开始。

　　飞机下降时，韩邵晨看着S市辉煌的万家灯火，这一次和以往出差完全不同的行程。他将会在这里重新扎根，陪伴爱人，不用再独自一人回到家里吃饭睡觉，他们可以互相依靠，分享工作中的成功与挫折，生命中的喜悦与悲伤。

　　意识到这一点时，韩邵晨忽然热泪盈眶，谭明明曾经念叨的恋爱使人重生，他此刻对这句话感同身受。

　　刚好是周六，林宇早就按耐不住内心雀跃，早早地开车到机场等候接机。

　　抵达厅里，两个聚少离多的恋人再次相见。

　　意识到这次不需要过两天再在这里告别了，两个人都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林宇接过韩邵晨手里的一个箱子，“不是说都打包寄过来了吗，怎么还推了两个箱子，电脑包给我背着。”

　　韩邵晨摇摇头：“不用了，走几步就上车了。还有个箱子装着我妈的东西，反正推着也不累。”

　　林宇忽然转头：“对了，你车呢？”

　　韩邵晨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一件大事没处理：“停机场旁边了。”

　　习惯了出差开车去机场，找个便宜点的停车场放几天，等回来了再开会去，这次居然也惯性使然，照常使用。

　　难得看到韩邵晨一脸懵逼的样子，林宇好笑道：“这都能忘啊。”

　　韩邵晨有些困扰：“那我明天再回去一趟吧？把车的事情处理一下。”

　　“你打算怎么弄？是当二手车卖掉，然后在这边再买一辆吗？”林宇问。

　　韩邵晨没反应过来：“你不是有车？”

　　林宇无语地看着他：“你打算进戈威吗？那咱俩倒是能开一辆车。”

　　“啊！对啊！”韩邵晨只想着可以在一起了，却没想到等他重新找到工作之后，也需要代步工具的。S市太大，不在一起的工作的话，是很难两人共用一辆车的。

　　在工作上一向聪明干练的人面对生活就泛起迷糊来，林宇忍俊不禁地逗他：“进戈威也行啊，不过我们好像都是做产品的，底软部分不知道有没有。”

　　“我的待选项里并不包含戈威。”韩邵晨对恋人的话很无语，“要不我把车开过来好了，重新买也浪费钱，反正不用上班有时间慢慢开。”

　　“一千多公里呢，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而且外地牌照在这边长期开不方便，有些时间段很多地方不能开，还是去挂二手车市场卖掉吧。在这边重新买一辆上牌。”林宇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更合适。

　　“还限制外地牌照车辆？”生活小苦手韩邵晨表示头一次听说，也是很惊讶。

　　正好走到停车位，林宇打开后备箱，把两个箱子塞了进去：“小朋友，欢迎来到S市，我会带着你好好体会各种不同的。”

　　韩邵晨很无语，出差来过几次，他居然对S市还是一点儿都不了解。

　　坐上车韩邵晨就掏出手机订机票：“那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好了。”

　　“别啊，我明天又不上班，先陪陪老公啊，你还是定晚上吧，我好送你。”林宇连忙制止，语气有些哀怨，“你现在一点儿都不怕坐飞机是很好了，可是你都不想我吗？”

　　“当然想。”韩邵晨放下手机看着他，“每天都想，为什么这么说。”

　　林宇等红灯的空档对着他笑：“我的意思是，除了心里想，身体不想我吗？不想跟我好好过一晚上，再休息一天吗？”

　　林宇的眼神直勾勾地在自己身上上下扫描着，韩邵晨忽然觉得身体深处有些火热起来，难耐地坐直了身体，干巴巴地回答：“好吧。”

　　然后林宇就让韩邵晨知道他是怎么用身体“想”他的。

　　连睡衣都没来得及从行李箱中拿出来。

　　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