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陈工认真的翻看着简历，随口提出一些相关问题，韩邵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对答如流。
翻到最后，陈工问了一句：“我看你近几年做的都是底软，只有刚入职一年做的是硬件，是不是你现在把硬件相关的东西都忘差不多了？”
“还是有印象的，毕竟要和硬件工程师合作。”韩邵晨想了想，又补充了下具体内容：“有时候也会帮他们看看硬件代码或者是波形图什么的，硬件语言还没忘，也能看懂电路图。”
陈工点点头，“软硬都懂这一点很有竞争力啊，不错。”
“不错吧？”王工在一旁插话。
陈工无语地瞪他一眼：“我自己会看！”
王工不甘寂寞地问：“在S市，咱们给的工资不算最高，以你的能力能找到待遇更好的公司的，你真的愿意进吗？”
陈工翻个白眼，有这么急着说实话的吗？
韩邵晨点头：“我到S市之后确实了解了好几家公司，但第一份简历就发给了志诚芯越。如果只是为了赚钱我就不用这么做了，我也想做一些——”想起来林宇的话，韩邵晨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利国利民的事。”
“行吧，明天有空没，做个综面。”王工低头在面试记录上奋笔疾书，“真是麻烦，要不是得按流程走，现在就可以做综面嘛，小破公司也这么爱搞标准化流程。”
陈工简直无语，这是在面试者面前该说的话吗？虽然他没什么意见，但是王工这也太随心所欲了。
“哈哈，韩工是自己人，没事没事。”王工看到他的表情，打个哈哈解释，“不用担心。”
半个多小时的面试下来，陈工也觉得这个年轻人回答问题没有废话，技术过硬，在加上面相俊朗态度沉稳，给人颇为可靠的感觉，难怪王工这么放松了。
结束时，王工本想送韩邵晨出门，正好有人电话打过来找他，只能换陈工，自己挥挥手以做告别。
韩邵晨冲他点点头，跟着陈工走出会议室。
陈工其实也挺健谈，此时默认了韩邵晨会进他们公司，更是放下面试官的身份，像一个老大哥：“咱们国家做芯片的基础太薄，有能力的更愿意去外资公司或者出国了，留给我们的人才就更少。”
难得遇到一个有志青年，陈工也有心思讲古：“当年让我们做自研芯片，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大学里学来的都是落后的基础课，从无到有怎么可能造的出来。万事开头难，只能靠模仿起家。”
韩邵晨不太会接话，但是神态专注，听得很认真，陈工见状，说得也更多：“那时候的电脑也不像现在这么功能强大，有软件可以画板子，都是手画图纸。咱们拿了人家国外的板子，一点一点抠到纸上。整天熬到半夜，眼睛一直盯着绿板子，看东西都晃眼。”
韩邵晨想象了下那个场景，对比了如今都是在电脑上制图，局部放大的功能不要太方便，由衷感慨：“真是不容易。”
陈工更是深有同感：“是啊。还有人骂我们就知道抄袭，问题是，你根本就没有的东西，不仿照的话还能凭空想象吗？国外一些大公司也是靠着借鉴起家的。我们芯片技术落后这么多，完全从头自己做，难道要从晶体管开始吗？想学习，可是老外也不会手把手教你。想要短时间内造出来跟得上时代的产品，只能靠模仿了。”
这些事情韩邵晨还真不知道，毕竟到他加入这个行业的时候，各种软件已经可以用的很溜了，此时听起来颇有新鲜感。
眨眼间就走到了大门口，陈工说得兴起，停下脚步又念叨了几句：“王工当初离开M通讯，也是实在看不惯顶头上司急功近利，什么都是赶着做个能用的东西就行，不给年轻人留时间好好钻研技术，总是半桶水的状态。他也是迷茫了两年才加入志诚芯越的。咱们的董事长是有志向的人，刚好目前资金也算充足，放任了一批工程师做研究。不过大政策支持跟不上，再加上整体起步晚了，我们还是大幅落后。不知道还得几代人去努力追赶，年轻人，好好加油吧。”
最后一句其实就是喊喊口号，陈工说出口的时候也没多往心里去。但是韩邵晨认真地点点头：“好的，谢谢陈工。”
这态度明显不是在敷衍，也不是客气，陈工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好小伙子，那我就等着你加入我们了。”
本国芯片制造想要追赶到世界前沿行列，不是几个人，甚至一个公司能做到的，但是只要不断有人才愿意加入进来，持续奉献热情和努力，总能看到希望。
如果韩邵晨对于进志诚芯越，最开始还抱着试试看，不行就换的态度，如今就变成了好好干，一定要做出点成绩了。
陈工不愧是林宇非常尊敬的老专家，仅凭今天这短短的一段谈话，就能知道他为了这个行业注入了多大的心血，也多少知道了他们那一代人曾经付出过多少努力。
曾经以正常生活为最大志向的韩邵晨，对自己以后的努力方向忽然有了新的目标。
坐上地铁，韩邵晨给林宇发消息：“面试顺利。”
林宇发了个笑脸过来：”O(∩_∩)O老婆最棒！”
到了晚上，林宇也感觉韩邵晨心情似乎很好：“今天面试都问了什么，咱们之前做的训练派上用场了没？”
韩邵晨仔细回想了下：“大部分都没用上。”
先不说前面那几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问题，后面王工针对简历的提问要专业许多，不是林宇那种外行人瞎提问能比的。
“不过都没难倒我。”韩邵晨少见地露出有点儿得意的表情，还举起手机给他看，“刚给我发的短信，明天综面。”
“嚯！这公司够有效率的呀？”林宇半是意外半是捧场地惊叹，“肯定是我们家晨儿太优秀了，急着想招你。”
“就是这样的。”韩邵晨点头。
林宇好笑地摸摸他的头，“面试很开心？”
“嗯。”韩邵晨说，“面试官里还有你给我看的照片里的那位专家。”
林宇这下真是意外了：“我先声明，我可没联系过他。”
“我知道，我只是想说，他确实令人尊敬。”韩邵晨认真道，“谢谢你介绍这家公司，毕竟名气不大，待遇也不是很高，我要是自己搜可能就错过了。”
“跟老公还客气什么。”林宇笑，“看来你还挺喜欢志诚芯越的，那就好。待遇高不高的也不是问题，毕竟咱们已经有房有车了，贷款也不是负担，只是没必要提前还罢了。而且再不行还有我呢，找一份你喜欢的工作最重要。那你就整理一下拍牌需要的资料，赶紧提交准备拍牌吧。”
“好。”韩邵晨半点儿也没考虑“有房有车”都是林宇的，他们也不能结婚，不能享有共同财产。
他想不到，林宇能想到，但是林宇是真的认真的把韩邵晨视作人生另一半。一纸婚约只是形式，婚内算计枕边人的例子还少吗？
韩邵晨能遇到心仪的工作就好，他们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林宇微笑着看韩邵晨翻出驾照身份证，低头搜了下拍牌所需资料，忽然就顿住了：“啊，邵晨，你户口在哪？”
韩邵晨回答：“A市。”
林宇挠挠头，“有点麻烦，需要S市户籍或者三年纳税证明。”
“那就不能拍了？”韩邵晨走过来问。
“可能不行。”林宇递给他看条目，叹了口气说，“算了，再等等吧，无论是落户还是纳税，最短都要三年，还好志诚芯越不算远，咱们先研究一下路线，看看开一辆车怎么走最合理。”
“不用了，我今天来回挺方便的。”
“那是因为你没赶上上下班高峰期，人挤人很可怕的。”林宇坚持，“起码上班我送你，要是能按时下班的话我就去接你。”
“嗯，估计按时下班的时候少，这一行不都经常要加班么，”韩邵晨说，“加班的话就不会赶上高峰了，我可以自己回来。”
“说的也是，可是别加太多班啊。”林宇碎碎念。
“芯片公司估计更忙。”韩邵晨想起来今天面试时看到的三个人多少都挂着黑眼圈，随口说道。
没想到一语成谶，不过这都是后话。
他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综合面试培训。
这类面试更不好预测问题，技术面试好歹还能对着简历发挥，综合面试更多的是看面试官的风格。
林宇只能广泛撒网，在网上搜了一些套路问题，正好也很好奇韩邵晨会怎么回答。
“我看看都问些什么啊……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很中规中矩的第一个问题。
“对芯片技术很感兴趣，也想做出点成绩。”韩邵晨回答，“而且志诚芯越里也有我尊敬的行业前辈，我觉得这是一家很有前途的公司。”
林宇挑挑眉，没想到在他还没指点的情况下，韩邵晨已经能答到这种程度了，他挑过几道题，忽然眼前一亮：“你有什么优点和缺点？”
“优点是学习能力比较强，不怕吃苦。缺点是不太会表达自己，喜欢闷头钻研。”
林宇敲着手指等他说，结果两句讲完就没了下文，“嗯？说完了？”
韩邵晨点头，“其实以前到M通讯面试的时候，我妈也在网上搜了这类问题。那时我几乎一点儿都不会回答，都是我妈教我的，优缺点这条也是。我不愿意说话，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就不能说我擅长合作，更不能说我性格开朗，只剩下学习好，肯努力这一条了。而缺点也不能直说我有病吧？只能往好的方向靠。”
“咱妈也是费心了。”林宇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你现在可以说的很多了，不用再背几年前的答案。”
“啊？有吗？”韩邵晨其实在回答之前也是想过的，但还是觉得这样说最合适。
“当然，”林宇揉了揉他的头发，看着他认真的说，“你努力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进步？你已经可以说这么多话了，当了几年的技术骨干，带过手机项目的底软开发，完全可以说专业技术过硬，有领导团队的能力，踏实肯干，不用说得像刚毕业的学生那么谦虚。至于缺点就说不够开朗好了，总被同事说你太严肃，但是性格已经形成，确实不太好改，但是不影响团队合作。”
“我怎么觉得你把我说的太好了？”韩邵晨有些犹豫。
“哪里是太好，根本就不够！”林宇一把搂住韩邵晨亲了一口，“我的晨儿这么好，都想把你藏进包里每天带着不让别人看见。我只是说了你在工作中的一点点东西而已。你其它地方优点更多好吗？性格坚韧，善良执着，头脑聪明，做饭好吃，长得又帅……”
“等一下，你太夸张了，而且做饭和长相怎么都能算进去，”韩邵晨听不下去打断他，“你这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根本做不得准。”
“做得准做得准。”林宇抱住他不放手，“你太小瞧自己了，我可是很客观的在评价，要相信老公！而且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伯母的教育，更要相信我的眼光，如果你不是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
如果不是韩静一贯的正面教导，韩邵晨可能早就陷入自卑感的地狱中无法自拔了，他能融入社会当然是母亲良好教育的结果。但是儿时的各种遭遇，让他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不自信，总觉得自己是有缺陷的，没办法完全接受林宇的赞美。
只有一点他不能否认——那就是林宇的爱。
林宇的爱是不容置疑的。
韩邵晨怔怔地看着林宇，喃喃道：“我其实已经挺好了？”
“必须的啊！”林宇亲亲他的额头，“再自信一点吧，晨晨。我再怎么客观评价，你都比绝大多数人优秀啊。”
“嗯。”韩邵晨闭上眼，安心地靠在林宇肩头。
“面试官”和“求职者”抱成一团，导致面试被中断了许久。
等继续的时候，“求职者”已经嘴唇红肿，眸光水润。
咳，能够继续，都是“面试官”悬崖勒马的结果了。
社会招聘的综合面试，一般由招收面试者部门的领导来进行。陈工和王工虽然资深，但都是硬件系统工程师，他们更愿意钻研技术而不是管理事务。带项目还可以，日常管理就完全不感兴趣了。
这次带韩邵晨进来的还是李旋，依旧体贴的指点他：“今天是部长面试，随便聊聊就好，放轻松。”
韩邵晨努力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
还是上次的小会议室，只是里面的面试官换成一位。
“你好，我是今天的面试官邹翔宇，叫我邹工就好。”邹翔宇起身招呼着，看外表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多岁，说是部长，却一点领导的架子都没有。
韩邵晨没多想，“你好邹工，我是韩邵晨。”
邹翔宇示意他坐下，这才继续说：“我看了你的技术面试结果，我们的两位资深工程师对你的评价都很高，说明你的专业能力过硬，所以这方面我也没什么好问的。”
韩邵晨点点头。
“咱们今天就随便聊聊，不用太紧张。”邹翔宇一笑道，“你在S市住哪啊，过来方便不？”
怎么又是预料之外的题目，这公司的人怎么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不过还好这个问题他能回答，“滨江十一区，挺方便的，两边都有地铁。”
“那还不错，”邹翔宇点点头，“你之前是在A市M通讯工作，既然要来S市，怎么没想调到M通讯在S市的分公司？老东家不是更方便吗？”
韩邵晨微微皱眉，他还真没想过：“我所在子公司主体都在A市，S市好像没有相关的业务。”
邹翔宇笑了笑：“在M通讯的工作经历愉快吗？”
韩邵晨想起了临走时背的那个锅，又顺便想起了谭明明替他打抱不平的模样，顺便加上她和陆思源这经常斗嘴耍宝的情形，眼睛微弯：“挺愉快的。”
这种回忆般地神情，比客气的微笑更有说服力，邹翔宇看得出来韩邵晨确实这么认为，接着问道：“那你在工作中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冲突？一般怎么化解？举个具体例子说说。”
韩邵晨愣了愣，好像没有能达到冲突这种程度的事情。
邹翔宇看他的表情，换了个方式询问：“比如明明对方错了却不承认，你会选择怎么解决这种问题？”
这种情况倒是挺多。韩邵晨随口就说了之前和李志刚一起调USB Type-C的事。
邹翔宇认真地听着，一点儿也不嫌韩邵晨干巴巴地平铺直叙，末了还赞道：“果然是软硬件都精通。”
韩邵晨迟疑着说：“也不能说精通，都懂一些而已。”
“已经很难得了，难怪王工对你赞不绝口的。”邹翔宇点点头继续问，“能说说你以后的职业规划吗？五年内就可以。”
这题做过！韩邵晨眼前微微一亮，“积累更多芯片开发相关的知识，争取变成领域内的专家，掌握独立开发出核心高端芯片的能力。”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邹翔宇笑容真诚，“好啦，我的问题问完了，你有什么问题问我？”
这么快？昨晚林宇和他一问一答到半夜的努力似乎又打了水漂。韩邵晨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公司或者部门对我有什么期待，入职之后我需要做哪方面的研究，对我有没有一个长期的培养目标？”
“好问题。”邹翔宇先肯定了一句才回答，“目前我们在研究一款能和市场上主流产品抗衡的基带芯片，遇到一些瓶颈，而且人手也不够，希望你入职之后能立即加入进来，尽快熟悉这方面的技术知识，加入研发。我们现在还在扩张阶段，以后也希望你能带领团队，培养出一批技术过硬的芯片工程师来。”
除了带领团队之外，基本上两方的目标不谋而合。
综面的结果毫无悬念地通过了。
两天后发放offer，hr打电话过来通知韩邵晨入职时间。
“你目前已经是辞职状态了吗？”hr确认状况。
“对。”
“那给你留一点时间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两周后入职可以吗？”一般如果还没离职，都会给一个月以上的时间，韩邵晨这种情况就不需要那么久了。
“可以。”
韩邵晨挂了电话，看看手机上的日历。
刚好还有点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