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潘子的承诺

　　潘链子救过沈一易一条命，以前沈一易叫他潘子，后来长大了，潘子总喜欢在脖子那里挂根大金链子，村里的人就开始叫他潘链子。

　　那是在小学的时候，那年暑假沈一易被送到外婆家照看，外婆家在一个山上，村子里有很多树，很高的那种。一阵风吹过便会沙沙沙地响，时不时地飞出鸟来，都是沈一易没有见过的。夏天的村庄很凉爽，夜晚的时候不盖着被子睡觉便会着凉。

　　村子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池塘，沈一易听外婆说过那个池塘是会吞人的，里面有水鬼，专门吃人，最爱吃小孩。所以必须远离它，不可以去池塘边玩耍。

　　幼年的孩子总是听不进长辈的话，而且对万物都充满了好奇，于是沈一易便偷约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去那池塘边玩水。

　　池塘边长满青苔，在几个小伙伴相互拥挤下，沈一易一不小心便滑下了池塘，池塘底部是个锅形底。沈一易第一下踩到了水底厚厚的淤泥，但是等他一用力想要挣扎的时候反而越陷越深，慢慢得向池中滑去。

　　几个小孩已经慌了神在岸上那里哭，沈一易还在努力挣扎。白天的农村是没有几个大人会在村里的，不是去田间干农活便是去镇上打工了。

　　这个时候沈一易隐约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装成大人的模样：“哭什么哭？就知道哭，快去找长的竹竿。”他说着便扑通的跳进了池里。

　　沈一易当时只记得这人水性极好，力气极大，没几下自己就安全的在岸边了，至于怎么上来的，他真记不起来了。

　　惊魂未定的沈一易弱弱的说：“谢谢。”

　　只见那人一脸大人的模样说：“你家大人没和你说着池里有水怪吗。小孩子真是不听话。”

　　后来沈一易知道他叫潘子，比自己才大了一岁。家里父亲车祸没了，母亲跟着别人改嫁了，自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那年暑假，沈一易就跟着潘子偷西瓜，捉泥鳅，爬树挖地的，玩得不亦乐乎。

　　那时的沈一易觉得潘子懂得东西很多很多，特别想自己也能够像潘子一样知道什么时候钓鱼该收线，知道用什么方式抓田鸡最省力，知道用什么钩黄鳝最方便，知道什么样的野蘑菇有毒，什么样的可以吃，知道什么果子又甜又香。

　　潘子问沈一易：“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沈一易答：“有啊，她叫安琪，长得可好看了，我要喜欢她一辈子。你呢？潘子。”

　　平时什么都不怕的潘子反而有些羞涩了，支支吾吾的说：“我也有。”

　　沈一易问：“快说谁？”

　　潘子有些不好意思说：“玫燕。”

　　潘子声音很轻，但是沈一易还是听清了，他记得那个女孩，不，应该是叫女人。玫燕看起来

　　应该至少比自己和潘子大6、7岁，因为当时的沈一易记得只要女孩胸前的肉隆起了就应该被叫做女人了。

　　潘子说:“我这辈子一定要娶了玫燕，我潘子说到做到。”

　　沈一易看着潘子坚定的眼神想着自己，自己是否能够守护着安琪。

　　后来每年的暑假和寒假，沈一易都会去外婆家的村子小住一段时间。

　　初二那年寒假沈一易照例去寻潘子玩耍，但是他奶奶说潘子出门打工去了，他从学校跑出来，偷了家里的1000块钱就走了，留下个纸条说要出门赚钱。

　　沈一易不意外，因为这就是潘子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是他没有想到潘子并不是因为想赚钱而离家出去打工的，而是因为玫燕结婚了。

　　那年过年玫燕回娘家，看到了沈一易。热情的笑着迎着过来说：“哟，一易来外婆家了呢，都长这么大了。姐的喜糖没吃到吧，姐这就给你去拿来。”

　　沈一易弱弱的问：“玫燕姐，你......你结婚了？”

　　玫燕有些摸不到头脑地说：“可不嘛。”

　　沈一易说：“那潘子呢？”

　　玫燕没有说话。

　　那时的农村通讯并不发达，但是家家鸡毛蒜皮的事情在相邻的几个村里的传递速度并不慢。沈一易后来才听别人说隔壁村村长的儿子看上了玫燕的姿色，玫燕也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了过去。刚满15岁的潘子跑到那个村长家门口叫嚣着不准玫燕嫁过去，咆哮着自己要娶了玫燕。顺带着把村长家干的缺德事全部数落了一边。结果自然是遭到对方的一顿毒打，听说潘子在地上被打的时候一边抱着头一边还念念有词得说自己娶定玫燕了。

　　再后来潘子就离开了村子，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高三高考结束那年，沈一易在外婆家遇到了潘子，潘子回来了，因为他奶奶病重快要走了。

　　潘子递了一支烟给沈一易，沈一易问：“回来了还走吗？”

　　潘子吸了一口：“办完老人家后事就走。”

　　沈一易说：“上次走你也不说一声。”

　　潘子说：“没脸。”

　　沈一易迟疑了下问：“这次回来去看她了吗？”

　　潘子说：“没有。你考试考得好吗？”

　　沈一易说：“还行，重点大学。”

　　潘子说：“真牛逼。”

　　当时的沈一易无法理解那时的潘子的所感所受，他们虽然年纪相仿，但是经历的太多不同。等到沈一易大学毕业后看着安琪真地属于别人后，才真正理解了潘子那时所经历的。

　　潘子又走了，沈一易也离开老家去杭州读大学。时间在两个人从孩子变成年人的岁月里流逝。

　　随着年龄增长，沈一易去外婆家的次数也变得少了，除了寒假过年会去外婆家拜年外，其余时间也不会再往那座山上的小村庄里跑。

　　大四那年寒假沈一易得知潘子又回来过村里，潘子让沈一易外婆转交了一千元钱给沈一易，他说自己虽然没读书，但是好兄弟考上重点大学必须要庆祝下，这一千元算是补高三那年的。

　　沈一易听说大四那年潘子回来村里带走了玫燕，玫燕的老公在外面鬼混染了艾滋回来，玫燕自然也没有躲过。玫燕哭着咆哮着，换来的是一顿拳打脚踢，那男人的理由是要不是自己娶了你这个扫把星，自己也不会染上这些乌漆嘛黑的东西。

　　村子里的人看见玫燕自然也是躲得远远的，闲言碎语像垃圾一样的倾倒下来。

　　潘子知道后回来村里打了玫燕老公一顿，现在的潘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中的乳臭未干的潘子了。潘子拉起玫燕便走了。

　　沈一易从小便一直佩服着潘子，因为潘子对爱坚定，勇敢，从不放弃。

　　再到后来潘子带着玫燕又回到村子里，在老家的位置盖了一幢很漂亮的房子，在几个村子旁的矿上开了个采石场，生意做得风声水起。潘子脖子里也开始挂起一根很粗的金链子，于是便被人叫作潘链子。渐渐地没人记得以前的那个潘子，只知道现在有个潘链子。

　　沈一易毕业后有一年回去和潘子喝酒，两个人喝醉了。喝醉了便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问了。

　　沈一易问：“你就不怕自己也染上吗？”

　　潘子说：“怕个屁，现在这病那么多药可以吃。一下子死不了。”

　　沈一易说:“但是.....”

　　潘子轻轻地说：“但是我说过要娶她！”

　　沈一易突然明白，承诺并不是说给对方听的，其实是说给自己。它相似个烙铁的印子烫在心口，永远无法泯灭除非我离开这个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