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莎莎

  晚莎既已醒来,为避开马三娘,香附便把她安置在了靠近后山的小院里。

  那日一试紫云剑,晚莎拖着伤痕累累的病体,咬着牙舞剑。她本虚弱,左手非惯用手更是无力,靠着那股毅力愣是硬使出了左手的紫云剑法。

  她在雨中哭成泪人,又哭又笑地对他们说她做到了。

  虽然因为左手运动到底不熟练,她无法控制真气,但这足以安抚猛然绝望的晚莎。

  大悲大喜后,晚莎脱力昏迷,香附守了她一夜。醒来后,她看着迷迷糊糊的香附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轻轻说了声谢谢。

  而紫云剑早被不情不愿的奔义放回了马三娘房里,所幸没有使她察觉。

  “香附。”

  “嗯?”

  院子里的桂花树满树金黄,柔软的落花香气扑鼻,与地上晒着的药材所带有的药香混起来,又清又淡。

  琼琚摇着蒲扇,小心照看着药炉的火候,时而看向一旁的香附,欲言又止,才柔声道:“近日你忙着照看晚莎的身体,事事亲力亲为,也要仔细别累坏了。”

  “不用担心,我好着呢。”香附不在意地笑笑,仍专心熬着药。

  “你……是有什么心事不好对我们说吗?”

  琼琚的声音犹如琵琶轻挑,清脆动听,说出的话却让香附顿下了手里的动作。

  “怎么这么问?”

  “自晚莎苏醒,你日日心事重重的模样,怕是马三娘都看出来了。我许久未见你脸上有真实的笑意了。”琼琚担忧地看着她。

  “……”

  “你还好吗?”

  药砂锅里的药水渐渐沸腾起来,咕嘟咕嘟的水汽声低低回旋,白色的雾气从掩不住的盖子缝隙里升起。

  香附捏着自己的手,葱白的手指愈发映衬得那身道袍的灰朴。

  “我觉得好对不起晚莎姐……”

  “……为何?你不该是她的救命恩人吗?”

  “我救回了一个身中剧毒的病人,却毁了一名剑客。”香附垂下头,声音闷闷的,“晚莎姐那样想参加合璧,我却无能为力,还得留住马三娘的性命以代她合璧……”

  “我有愧于她。”

  琼琚万万没有想到香附是因为这个反常许久,一时有些愕然。

  她看着身边俨然还是个小孩的香附,见她那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苦巴巴的,心里柔软了一片。

  即使晚莎如何难过想要迁怒,也舍不得对这样的孩子狠下心吧……

  想到这,琼琚露出了温柔的微笑,轻轻捏了一把小姑娘柔软的脸颊,惹得原本十分惆怅的香附顿时破功,瞪着水汪汪的眼睛迷惑地看着始作俑者,无害又傻气。

  “你呀……”琼琚托起腮,满意地看她被捏得终于有了血色的脸,“你愧疚,你愧疚的人也愧疚,一个个都这样不直率。”

  “诶?”香附一呆。

  “得空想这些,不如多去找你晚莎姐姐撒撒娇哄她开心。”

  “她不会烦我么?我以为她想一个人静静,都不敢去找她。”委屈对手指。

  琼琚见药熬得差不多了,一掌带着真气熄灭了炉火。她低垂着眸,清澈的眼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她比我们以为的脆弱,也比我们想的坚强。”

  得了玉蟾宫宫主悉心指点迷津,香附似有所悟,回去想了一宿,第二天清晨自告奋勇去送早饭,提着竹篮就去找晚莎。

  晚莎身体已无大碍,只仍瘦得厉害,怎么都不长肉,看得让人心疼。

  她慢吞吞地喝着粥,看到对面吃得嘴边都是的香附,迟疑片刻,轻声道:“若不够,便把我的也吃了吧。我用不完。”

  香附依依不舍地放下碗,朝她摇头,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用不用!我已经饱了,只是琼琚姐的手艺太好,停不下来。”

  “……”

  见她不说话,香附以为她嫌弃自己的蠢样,尴尬一笑,起身收拾碗筷。

  “我做的饭菜也很好吃。”

  “啊?”

  香附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猛地抬起头看向晚莎。

  晚莎脸色有些不自然,别过脸,声音越说越小:“我可是客栈老板娘,整个厨房都掌过……”

  香附眼神很好,她竟然发现晚莎的耳根泛起了红,只是被她的头发掩住,看不真切。

  她震惊得失去言语,呆呆地看着晚莎。

  晚莎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又不说话,顿时有些恼怒,哼了一声。

  “……不信算了!”

  “啊?不不不!我信!我信你!”

  香附急得几乎要被自己呛到,狠狠点头试图证明自己。

  “……哼。”

  紫衫姑娘又哼了一声,里面的意味却截然不同,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愉悦和得意。

  香附再次敏锐地发现这位姐姐嘴角上扬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香附:……原来这就是琼琚姐说的不直率吗?

  怀着微妙的心情,香附例行给晚莎把脉开药,又贴心地亲自给她调驱蚊清神的香,小小一个蹲在香炉边,远远看上去像个球窝着。

  晚莎安静地看了她许久,突然出声:“以后不要叫我姐姐。”

  她的声音带着豆蔻少女特有的沙哑,有些单薄,宛如清泉流过耳畔。

  这突然的要求砸得香附有些懵,她苦着脸想了许久,憋出一句:“白虹说不叫姐姐没有礼貌。”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这是一道送命题,香附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见她犹豫,晚莎翻了个白眼:“别和我说你还不了解虹少侠。他让你叫人姐姐,也只是让你叫琼琚姐姐吧?旁人你怎么叫他哪里会说你。”

  香附敏锐地从她对不同人的称呼里感觉到她对各人的态度,想了想,被说服了:“有理!红烧虾就是这样的!”

  晚莎乐了:“你管他叫红烧虾?”

  香附秒怂:“私下叫的……你可别让他知道,上次听见他皮笑肉不笑地瞪了我一早上!”

  晚莎抚掌大笑:“红烧虾……你太有趣了!”

  “……晚莎姐。”

  “什么?”晚莎脸上还带着笑意,也没在意她的称呼。

  “你笑起来真好看。”

  *

  在牺牲了白虹的名声后,香附和晚莎的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

  香附渐渐开始了解这位客栈西施。

  李晚莎长自己三岁,但也小白虹琼琚他们一岁。因为经营着客栈的关系,对人情世故极其敏感,看人眼神毒辣,极善说服人。只是现在遭受重创,不愿去与人接触,浑身都带着“别惹我”的刺,只能从偶尔的言行中看出以往的痕迹。

  据本人隐晦地吹嘘,她厨艺高超,酿酒也很好,算账更是个中高手。

  另一方面,晚莎极其容易不好意思,不爱麻烦人,也不喜欢说些肉麻情深的话。

  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因她不喜欢香附叫她姐姐,香附绞尽脑汁,才叫出一声“莎莎”。

  晚莎啧了一声,说随便吧。

  于是香附便知她很满意这个名字。

  晚莎可以说是香附第一个同龄的交心朋友。

  灵芝年纪大且不论,琼琚太过善解人意温柔体贴,香附私心里是把她当做真的姐姐看待的,比起朋友间的那种感情,更倾向于尊敬和爱护。

  而晚莎不同。香附爱和她说各种事,说起灵芝,说起六奇阁,说起怎么折腾马三娘的药方,甚至是说起那日送她来六奇阁的青衫男子。

  “那人青衫飘渺,俊逸无双,一路背着你跑来,半点抱怨都无。纵使是我有意逗他,也没有甩手不干……”

  她谈天论地絮絮叨叨时,大多数时候晚莎是不怎么说话的,只安静地听,偶尔挑挑眉或扯扯嘴角,似乎不耐烦听又似乎听得很仔细。

  听到她说到这,晚莎难得开了口:“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香附摇头,“白虹说他以往见他时那人都蒙着面,我虽看了他的脸,后来也再没有见过了。”

  晚莎看了她一眼,半晌才缓缓道:“你会再见到他的……”

  晚莎认真打量起这个年幼的小神医。

  小小一只,娃娃脸,眼睛很圆,笑起来甜甜的。总是穿着一身道袍,灰扑扑的,腰间还挂着柄拂尘。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身药香。她不懂医,不知道是什么药,问过一次,神医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什么药都有。

  诚然,神医实在太小,看着总是让人感觉不妥当,性子也十分跳脱。

  她曾见过这小神医原本一脸严肃地配着药,下一刻被面前一闪而过的飞蛾吓到,嘴里喊着“妈呀”随即抱着脑袋蹲下瑟瑟发抖。

  却也见过,当奔义那厮在药房里手多被不知什么伤了,中了毒跑来找神医救命时,神医一边苦口婆心地给他重复强调药房里的东西不要乱动,一边丝毫不慌地用她看不懂的手法抑制了毒素蔓延,再嫌弃地给他开了个方子让他自行解决。

  年纪无法否认她是一位首屈一指的神医。

  如果是她给自己承诺,晚莎愿意去发自内心地给予信任。

  “拉着脸都赶不走的笨蛋……”

  “嗯?莎莎你说话了吗?”

  “没有。你什么时候走?”

  “别担心,今日我得闲,没那么快走。”

  “没有人担心!”

第十五章 莎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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