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们是共犯

  激情过后,在散不尽的旖旎中,他们鼻尖摩挲,喘息声裹着炙热的气息。贺霖捧着他的脸,喃喃了声:“江予。”

  喊了名字,便没了后文,他匆匆忙忙地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说些什么,或许其实,只是纯粹地想喊喊这人的名字。

  “江予……”

  江予如同被这呼唤灼烫了,他松了手,朝一旁够到了纸巾,抽了几张,丢给对方其中一些。纸巾轻飘飘的滑落在贺霖手上,贴出了一片痒。

  他们各自擦净了手,整理了下|身与衣物,待再次冷静对面坐下时,忽然萌生的,是一股沉默的尴尬。仿佛手脚都失了措,喉间失了声,一切的动作与言语能力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只在这片黑暗中留下了深情的对视。

  良久,江予垂下头,在不知对方看不看得见的地方,他窃窃笑着。

  无路可退便无路可退吧。

  是在劫难逃也好,是万劫不复也罢,都依旧阻挡不住飞蛾一门心思去扑着火。

  他凑上前,抱住了贺霖,满足惬意地将整张脸面埋在对方颈窝。他深吸一口气,汲取着这热源带来的温度。脸颊贴上颈侧,蹭到了一片湿热,他笑,原来他们都在这短暂的缠绵悱恻中出了一身与一月的天格格不入的细汗。

  贺霖侧着脸,轻盈啄吻着他的耳朵尖,热度升腾中,他觉得自己好像又硬了。没有任何催化,只是因为怀中的人,因为唇瓣上触及的皮肤。他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下喉结,却不敢动一**子,生怕被对方发现。

  但江予已经发现了。扣在对方背后的手松了松,撩过腰侧,就要伸手向下,贺霖却阻拦了他。

  “别动。”

  江予抬起身,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又硬了。”

  贺霖认命地逸了声笑,承认道:“是啊,所以你更该别动。”

  江予沉默片刻,又说:“你想要的话,我可以……”

  “不行。”

  话音未落,就被对方打断。贺霖重复道:“不行。”

  江予皱了眉,原先不过互帮互助了一次,他又沉浸在发现自己心意的惶恐不安中。他们匆匆地分离,更是没有这个温存的拥抱。

  对方低沉暗哑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欲望,却一遍又一遍拒绝他。所以他问:“为什么?”

  难道是他主动了,贺霖反倒不愿与他做了?

  贺霖抽了身,攥住窗帘,往两旁一把拉开,阳光透过窗户席卷而入,两人都被刺痛到眯了眼。迷离的光晕中,贺霖深呼吸几下,解释道:“没有准备,你会痛。”

  是啊,是会痛。

  第一次的回忆纷至沓来,生涩莽撞带来的痛楚历历在目,哪怕如今只是想想,就好像回到了那个带来浑身酸痛,他却趋之若鹜的夜晚,鼻尖若有若无地,好似还闻到了那股酒意。

  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对方的呼唤仿佛犹在耳畔。

  “江予,我……”

  随之相伴的,是仍然耿耿于怀的,自己的逃避与懦弱。

  “江予。”见他沉默,贺霖又喊了一声,“江予……”

  江予终于意识到,是贺霖正在喊他。他收敛心思,应了一声:“怎么?”

  贺霖轻咳了一声,语调恢复成了平静,不好意思地坦白说:“刚才太暗,好像弄到垫子上了。”

  江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雪白的软毛上搭了汩浑浊,暧昧不清。江予瞪他一眼,却没什么底气,谁又能知道这是谁的所有物,更何况,就算是贺霖的东西,始作俑者也是他。

  他们是共犯。

  认命般地,他拿了纸巾简单擦拭过后,将多余的靠枕和小玩意儿丢到了床上。贺霖在一旁自告奋勇,说着“我来”,撩了袖子,卷起那块软垫。

  三楼的阳台地方小,又挂着晾晒衣物,江予拿了两件外套,说:“搬到一楼去洗吧。”

  贺霖点头,套上了江予的衣服,将软垫扛到了一楼天井里。江奶奶不在家,大约是出门买菜了。

  等再次将软垫摊开挂在杆子上,他们又犯了难,方才那块脏了的地方早不知是那处,迫不得已,只能把整张软垫都清洗一遍。

  贺霖拿了一旁的水管,特意调出了温水,冲刷上软垫。江予见他一人足够应付,就放任他善后,自个儿在一旁拨弄着花花草草。

  贺霖起了坏心思,手上沾了水,跨了两大步,在江予反应过来前,一把按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虽说是温的,但和身体的温度比起来,还是让江予打了一个激灵,他迅速回身,对上贺霖一脸嬉皮笑脸。暗道了一声“等着”,他冲上前,去抢夺对方手里的水管,两人迅速纠结成了一团。他胡乱在手心盛了一掬水,往贺霖身上泼去,也不管那外套其实是自己的。

  忘了初衷,他们在这寒风天里戏起了水,外套被染湿,颜色浸深,嬉笑的音量渐大,甚至引来了二楼的人。

  林馨拉开阳台的窗,看到俩傻孩子大冬天的在天井里玩水,喊道:“干什么呢你们俩?浪费水啊!不怕感冒啊!”

  楼下的两人同时停了动作,喘着气相视一笑,贺霖指了指一旁被无视了个彻底的软垫高声回她:“刚才喝东西弄垫子上了。”

  林馨骂他:“你就这么邋遢吧,你们放着,我待会儿下来洗。”

  贺霖冲她“诶”了一声,林馨才关了窗,回了房内。

  心脏狂跳,是刚才动得激烈,也是因为被林馨问到了洗软垫的缘由,从而,就想到了方才的暧昧缱绻。

  贺霖抬手,去抹江予脸上的水珠,但他又岂是干净的。抹不净,留下了好几道水痕,交错在脸颊上。他再用指腹刮蹭着,触感柔软,几下后,他放柔了力道,以为自己施了太多力,因为那颜面上,又爬上了一层绯红。

  视线上移,正对上江予好似氤氲着水雾的双瞳。

  江予就这么怔愣地立在原地,任由对方放肆地揩油。他们隐在高挂的软垫之后,另一边,天井外的人声交叠,偶尔有驶过汽车轰鸣。他看着贺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再接近他。俊颜被放大,视线范围却渐渐缩小,直到,聚焦在了对方的双眸中。

  揩油的手转移到了脖颈之后,贺霖抵着他,按向自己,唇瓣碾磨着,舌尖侵占着,呼吸混乱着。他攻城略地,却怎么都得不到满足似的,吻也吻不够似的。

  江予双手攀着他,把湿透的袖管都攥紧了。直到对方终于放开他,在急促的缓气空隙间,他喊了声:“贺霖。”

  贺霖揉捏着他的后颈,问:“怎么了?”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亲我?”

  江予总算是在此刻,问出了他前后这么多年,一直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

  贺霖怔了一秒,随后轻笑出声。额头抵着额头,他双眼微微阖上,老实交代:“其实你这么问我,我也不清楚。”

  “但真要说的话,就好像吻你这件事,已经成了日复一日的习惯。”

  “就跟上了瘾一样。”

  戒不掉,克制不住,是理智的轰塌。

  大年夜的时候,江奶奶家聚了许多人。

  江奶奶这边兄弟姐妹多,每逢过年时便商量着,大年夜的时候轮番在某一家一起过年,今年因着江爷爷的去世,就聚在了江奶奶家,给房子添点热闹。

  吃过了年夜饭,电视里放着春晚,客厅已支起了麻将桌。一吃完饭,江予就瘫在了沙发上。他觉着无聊,但俞宁茵不许他上楼,说着因为亲戚都在,上楼未免太不礼貌,实际上,江予觉得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在一旁保佑她胡牌罢了。

  据俞宁茵说,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带着他去钱塘江玩。俞宁茵抱着他,教他说:“宝宝,这里是钱塘江。”

  他对世界的认知还只是零零散散,伸手一指,糯糯了声:“是湖。”

  俞宁茵咧嘴笑开,纠正他:“不是湖,是江。”

  小孩子哪儿听得进这么多,他双唇一嘟,坚持着:“湖。”

  江景铄在一边失笑,说:“湖就湖吧,连自己的姓都这么嫌弃,干脆就改名叫湖得了。”

  江予闻言笑得更欢,于是,就这么得了个“糊糊”的小名。

  直到之后,俞宁茵又抱着他搓麻将,结果好几场,她都是胡牌最多的那个。她把这归功于江予无意得来的小名,音同“胡”,就能保佑她。

  所以一直到现在,哪怕他都快成年了,这小名也早已因为羞耻,勒令停用了好几年,俞宁茵依旧喜欢在过年搓麻将的时候,拉着他在身边,美其名曰:好歹有个心理作用。

  春晚的小品实在有些无聊,江予躺在沙发上看了半天,也没理解出什么笑点来。他正昏昏欲睡,门铃突然响了。俞宁茵喊了他一声,又紧接着听到客厅里有人说了句“我来我来”,他便不动弹了,继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瘫着。

  门被打开,贺霖声音传来:“俞阿姨新年好啊。”又跟着几句客气的新年道贺。

  俞宁茵摸了个牌,抬头看他:“小贺啊,你怎么来了?”

  贺霖朝她举了举手里的烟花棒,说:“找江予出去放放烟花。”

  “二条。”俞宁茵大声往桌上拍了张牌,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知道嘞。”贺霖应了声,从玄关处望见江予横躺了整张沙发。他踱步过去,在沙发旁蹲**,伸出手指戳了戳江予的脸颊,说:“走了走了,去放烟花。”

  江予依旧闭着眼,在迷迷糊糊间黏糊拒绝:“好麻烦,吵死了,不去。”

  贺霖又戳他:“就是烟花棒,不吵的,我给你点,去嘛去嘛。”

  江予凭着感觉扣住那为非作歹的手,坚持着:“不去。”

  贺霖没了声,就在江予以为他放弃了,松开了手的时候,耳畔迎了一串炽热鼻息,贺霖凑在他耳旁低声说:“不去我就抱你去了啊。”

  江予睁了眼,缓缓道了声:“靠。”

  记忆的细节太过模糊,他都忘了还有这茬。

  他扭头看了眼俞宁茵处,一桌人热热闹闹地搓着麻将牌,哗啦的声音盖过了低语,应是没被他们听见。他掐了一下贺霖,投了降:“真服了你了。”

  贺霖一脸得逞的笑,堂而皇之地圈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往门口走去。经过麻将桌的时候,他也不松手,朝俞宁茵问了句:“俞阿姨,我妈说过两天一起吃饭,你们年初几有空?”

  俞宁茵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回到手中的牌上:“待会儿我看看,晚点和你妈发消息。”

  贺霖应了一句:“行,那我们先出去了。”

  俞宁茵在背后又提醒一回:“放烟花的时候小心安全啊。”

  出了楼,江予单手一撑,坐到了无障碍通道旁的栏杆上,散漫地打了个哈欠。他看着贺霖拆着包装,问道:“你以前不是也不怎么放烟花的,怎么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了。”

  贺霖看他一眼,嘴角噙上了笑,说:“那又不一样,这可是和男朋友一起放的。”

  以前没喜欢上的时候,江予都不怎么注意过,或是不曾放上心头,如今却总是被对方这一声声男朋友砸得头晕目眩。

  他抿唇别开了眼,贺霖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花棒,递到他面前。等他接过了,贺霖也照葫芦画瓢,坐上了栏杆,也给自己点了根。

  贺霖捏着自己的那根,凑到江予边上,与他的几乎相抵。

  火花交错四溅着,贺霖说:“新年快乐啊,许个新年愿望吧。”

  言毕,他自顾自地,率先闭了眼。

  江予凝视着他的侧脸,心道,这走马灯里许新年愿望,怕是也没什么用。

  哪怕是现实,也未必就会有用。

  当时,江予没多犹豫,姑且许了三个新年愿望。

  一愿,所有人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二愿,与贺霖一同考上心仪大学,并且,大学的四年生活能够顺顺利利。

  三愿,能与贺霖,一直保持当下的关系。

  如今看来,真是去他的新年愿望,没有一项算是完全实现了的。

  贺霖默默许完愿,睁开眼,见江予正痴痴看着自己,也不像是许愿了的样子,便问他:“怎么这么盯着我看,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江予一笑,说:“是啊。”

  “什么啊?”贺霖摸了摸脸,回想了一遍自己做过的事,好像也没有往脸上蹭过什么啊。

  江予待他放下手后,捏了把脸,说:“沾了许多傻气。”

  贺霖盯了他少顷,终于忍俊不禁,视线移开了一瞬,再转回来时,他揭过了话题,又问道:“你就欺负人吧。刚才许愿了没啊?”

  江予晃动着手中的烟花棒,漫不经心说:“新年愿望都不灵的。”

  他算是亲身试验了。

  贺霖在一片漆黑夜色中搂着他,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反驳道:“灵的灵的,你快点许,我去年许的想脱单,这不是成了。”

  他心中无语,想再做辩驳,可就在目光触及到对方一片认真与诚恳的面容时,他刹那间失了声。两度拒绝的话语哽在喉间,片刻后,他无形吞咽,将其并回了心中。

  一片四散星火中,他还是轻盈地,点了点头。

  算了,许就许吧。

  贺霖瞬时笑开了,他在江予肩头拍了两下,催促道:“那快许吧,这烟花都要燃到尽头了。”

  江予听话地闭上了眼,心中默念。

  愿我所爱的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再愿,再愿……

  再愿,即使只是虚晃一梦,也希望这回,贺霖能够喜欢上我。

第16章 他们是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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