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欢乐谷

  第二天早晨八点,傅思远准时领着一行十人从后门跟着工作人员进了欢乐谷。

  八点半才正式开门营业,此时园区道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路旁商店里有零星店员做着开门前的准备。工作人员将他们领到了比赛舞台后,舞台被建在离正门不远处的位置。

  已经有其他学校到了后台,说是后台,其实只是舞台板背后的一块空地。学校之间交流多了,互相也都认识,傅思远先去和其他学校的负责人打声招呼。贺霖去主办方控制台那儿确认了一下事先发过去的音频有无问题,同时工作人员也向他们说明一会儿表演的出场顺序和上下台位置。

  准备片刻,在台上简单走了次位,互相确认了一遍动作,接下来就是等待正式开始了。欢乐谷大门也即将敞开,江予往大门外瞥了一眼,正望见检票口外的队伍,黑压压的一片。

  顷刻间,当时第一次在这个地方表演时的回忆纷至沓来,四十多天日日夜夜不辞辛苦的训练换来的完美演出,首次与他校的对抗,与台下路人冷漠而无动于衷的表情的鲜明对比,心中尴尬与激动并存,让他此时不禁浑身打了个颤。

  贺霖在他身旁问道:“是冷了吗?把外套穿上吧。”

  刚才练习的时候身子热了,江予就脱了外套,此时只穿着统一的短袖T恤。这件T恤是上一届社团舞会时设计的社服,背后黑底彩字,印着社团的花体英文名,胸前是当时学姐亲自设计的画,画的是社团的logo,有些抽象,江予至今没看明白过。下|身则穿了普通的黑色运动裤,冷酷但随性,简单却动人。来的路上,连傅思远都忍不住说了一句,光靠我们这两位镇社的,就能压下其他学校一头。

  江予在短暂怔愣后回过了神,摇头说:“没关系,待会儿跳着跳着就热了。”

  大门口开始放人入场,大多数人进园后就各自四散冲往自己想玩的游乐设施,也有不少人被舞台所吸引,围在舞台前朝两侧观望。

  很快比赛正式开始,他们在第二个。舞台上音乐乍响,他们在后台紧张地等待。

  江予无意间回想起,上一次表演还是高二最后的那次艺术节演出,那时他和贺霖依旧保持着纯粹的竹马情,而自己仍在纠结去路,真是时过境迁。他不禁朝身旁贺霖看去,对方也正好望向了他,展了个笑,借着前后人的遮挡,贺霖悄悄牵住了他的手,并施力捏了两下。

  一如高中时每一次演出,每个触碰都是一次简单的安慰,仿佛都在与他说:不用紧张,加油。

  江予轻笑,也与对方道了声:“加油。”

  演出非常成功。

  下场后,傅思远便嚣张地一把勒住贺霖的脖颈,在他头上蹂躏几番,大放厥词:“我觉得这第一非我们不可了啊!”

  贺霖被他勒得身子下弯,几乎走不了路,在对方手臂上连拍好几下后才得以走回正常的步子,顺便提醒他低调些:“傅哥,其他学校还有没跳的呢。”

  他们按着引导退到了一旁已表演完选手的位置,傅思远说:“你们今天可以说都使出百分之两百的实力了啊,在我看来完全有可能拿第一,看来我昨天的慰问还是挺适得其所的。”

  “傅哥,那你看今天是不是也得……”

  “今天就算了,”傅思远摆摆手,“无论待会儿是什么成绩,下周我们再出去好好吃一顿。”

  众人顿时欢呼,被工作人员掐着嗓子提醒安静,才像被打蔫儿的苗一样暂时消停,却也阻止不住他们得了养分,不停作出窸窸窣窣的交谈。

  前面人都在兴奋劲上,江予缩在人后缓着气。倏地,贺霖溜到他身旁,趁着没人关注他们,赶紧见缝插针给了江予一个拥抱。

  按着原定的计划,十个学校先后比完,主持人上台宣布奖项,第一名——C大街舞社。

  无论是每个个人的舞蹈完成度,还是集体队形的配合和整齐与否,都是实至名归。

  贺霖作为代表上台领奖,其他人都在后台等待,傅思远忽然问:“诶,江予人呢?”

  “相片都是用来记录这短暂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

  江予再次想到了乔旭影的这番话。

  这次他不再浪费时间与自己的懒惰作斗争,在众人击完掌,贺霖转身朝台上走去时,他也大步流星出了后台。

  舞台前方包围的人只多不少,贺霖一上台,更是有路过的人凑近围观,堵了江予的路线。他不断探寻着人群的缝隙,口中“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的请求不停。

  台上贺霖已然拿起话筒,接受主持人的采访,他却离人群的最前方还有好几步距离。他厚着脸皮推开前面的人,有人在耳旁骂了几句脏话,他充耳不闻,一心只想离自己的目标近些,再近些。

  短小的采访结束,工作人员接过贺霖手中的话筒,颁奖人拿起了奖杯,江予与最前排还有一步之遥。

  穿梭于人群太过显眼,贺霖也早已发现了他,他能看见贺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那脸上露出了一刹那的震惊,却在转瞬换上了笑颜。

  他侧身钻出两人之间的空隙,终于在贺霖接过奖杯时,他突破眼前层层。

  还好,赶上了。

  脸侧汗滴滑落,手机一直被他紧紧攥在手上,手心也出了层细汗。喘息不止,他却不敢耽搁,打开手机相机,对准了台上的人。

  最前排离舞台太近了,几乎是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音响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主持人的声音有些震耳欲聋,他浑然不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更响。“咚咚咚”的,一声声都击打在鼓膜上,覆盖了其余所有外生的声响。

  他与镜头一同仰头看着台上的人,台上的人捧着奖杯冲他一笑。

  ——“咔嚓”

  江予回到后台时,所有的颁奖正好结束。

  傅思远问他:“江予,你跑哪儿去了,突然不见人影。”

  “厕……厕所。”江予仍在剧烈喘气,话也说不溜,贺霖伸手在他身后上下抚着,顺着他的气息。

  “这么尿急?”傅思远难得被他惊这么一下,又说,“你们快,等现在台上的人拍完了就上去,我去给你们拍个纪念照。”

  江予点头,扭头对上贺霖似笑非笑的眼神,又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等回到舞台拍完集体纪念照,大家就地解散自由活动。

  有女朋友的那位男生道了个别就去找人了,傅思远见贺霖没有要走的动作,便趴在他肩头不放手。贺霖无奈摇头,看乔素颖和另一个叫沈瑶的女生还在原地,便问:“你们不去玩吗?”

  乔素颖说:“一起吧,热闹些。”

  贺霖正要点头,又有一道声音插入:“素颖,你们玩刺激项目吗?我想和你们一起走。”

  乔素颖转身一看,竟是白荷。

  自从贺霖在舞蹈的排练上也正面回避白荷后,对方倒是没再纠缠,练舞也很认真,一切都循规蹈矩。乔素颖与她关系不说亲密,但好歹是组员一场,便答应下来:“行啊,正好偶数,坐过山车也不会落单。”

  看着这么多人同游,傅思远又活了,与方才趴人肩头的“无赖”判若两人,推着人就要往园区里冲。贺霖“诶”了几声,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转头问江予:“饿吗?要不要先去吃饭。”

  正值十一点多,江予摇了摇头,说:“不饿。”

  竭尽全力的表演,加上往人群中挤进挤出了一回,他现在还在全身发热。当然,也不知那照片的成稿在这原因中占了几成。

  乔素颖也说:“我们也都没觉得饿,那就趁现在先去玩吧,过会儿过了午餐高峰再去吃。”

  剩下的人也都能接受,贺霖便提议:“那先去谷木游龙吧。”

  其他人无可无不可,于是一行六人朝谷木游龙的入口走去。

  贺霖和江予落在最后,手臂擦着手臂,贺霖手上悄然一牵。

  江予挣了挣,小声提醒:“周围这么多人,你低调点。”

  “没什么,”贺霖不以为然,“也不知是谁跑来第一排正大光明地拍我。”

  江予羞了一面,躁得手心又出一层汗,都蹭在了对方手上。他别过脸说:“那又不一样。”

  “哎,你们要不要买喝的啊?”

  恰逢路过饮料车,乔素颖在前面喊了一嗓子。

  看到前面的人朝后转过视线,江予趁着贺霖注意力走远,抽出了自己的手,改为抓着他的手臂。

  贺霖没多说,只问他:“你要喝的吗?”

  他们没带水,倒是有些渴了,江予轻轻点头:“那我在这里等你们。”

  结果一下子六人走了四个,剩下江予和白荷面面相觑。

  江予正觉得尴尬,白荷倒是从容不迫,朝他笑了一下,他也不好再板着一张脸,向对方点头算作回应。

  四人很快解决任务回来,贺霖把手上唯一一杯饮料递给江予。

  “你不渴吗?”接过饮料,江予一下子灌了好几口,随口问道。

  贺霖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闪烁其辞:“刚才不觉得,现在好像是有些渴了。”

  江予有些憋不住笑,对方那点小心思在自己面前根本就是昭然若揭。他拍开对方伸到面前的手,直接把饮料吸管怼到贺霖嘴边。贺霖瞥他一眼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暴露了,有些失落,瘪了瘪嘴才张嘴喝了两口。

  谷木游龙作为欢乐谷的人气项目,加上这天是周六,大排长龙是毋庸置疑的事。他们聊着刚才的比赛,又开始讨论起舞会用的舞。这次比赛用的舞蹈可以直接搬上舞会的舞台,只是要让更多人加入,需要再教舞和安排走位。

  排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轮到他们,前一辆车还剩最后排的两个座位,他们无所谓非要乘同辆车,贺霖就拉着江予站到等待位。

  工作人员继续引导后一辆车的位置。沈瑶和白荷先前说了喜欢刺激,就让她们站到第一排去了,按着顺序,乔素颖该去第二排,但她有些害怕,于是和傅思远站到了贺霖两人身后。

  贺霖回头见着俩熟面孔,说:“早知道刚才让你们先来前面这辆车的。”

  傅思远挺惋惜地说:“唉,其实我挺想坐前面的。”

  乔素颖给了他一道肘击:“那你坐前面去啊。”

  傅思远说:“这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形单影只了吗。”

  乔素颖撇撇嘴,没再说话。

  前一辆车缓缓驶回站台,车上的人从另一边下去后,江予率先跨上车。车厢位置小,他们俩各自曲着双大长腿,还挺憋屈。安全压杆被拉下,扣在腿上又被往下按了一按,腿无处收拢,膝盖便肆无忌惮地抵着膝盖。

  “咯噔”一声,车辆启动,贺霖朝后面的俩人挥了挥手。直到最后一排也驶离站台,车辆忽而一停,带着江予心跳一滞,随即又向上攀爬,全身重量都像是被压在心口。

  大约是因为过山车独特的木质结构,链条移动的每一道“咯吱”声带来的紧张感更甚,每次移动都像是代表着轨道的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江予不怕坐过山车,相反,越是刺激的娱乐项目他越是喜欢,他犹记自己当时第一次坐谷木游龙时,是不屑一顾的淡然。然而,因为记忆中即将发生的事,此时他却没来由地感觉到刚平复不久的心跳也随着每一道声响越来越快,他朝这紧张的来源望去。

  贺霖平静注视前方,大约是余光瞟到了江予的视线,也向他看来。

  “怎么?害怕了?”

  江予收回视线,说:“没有。”

  贺霖却笑了,伸手牵住了他,与他十指相扣:“最后排也没人看,可以光明正大牵手了。别紧张啊。”

  “紧张个屁。”江予脱口而出,倒像是欲盖弥彰。

  贺霖但笑不语。

  车辆来到了最高点,一丝停顿也无,猝然向下冲刺。

  前方的尖叫源源不断地迎面扑来,耳畔的风声疾速驰过,贺霖连着他的手一同举起,在起伏中发出肆意的呼喊。安全装置只到腿根,上半身犹如要被甩出去一般,他一颗心也跟着重心上上下下,在转弯处整个人都倒向贺霖,江予猛然产生错觉,感觉自己像是要把全身心都尽数交付给他。

  他像是被两人相接触的皮肤温度给灼热了,上下左右移动的轨迹逐渐没了规律,连方向的变化都是霎时之间,阳光在角度的转化间晃了眼。蓦地,江予就回想起了穿透弹珠的光线,与身边人的两世记忆随着车辆与身体的起落在眼前交叉放映,终于像是他理解中的走马灯一般快速闪过——

  “我们试试呗。”

  “闭上眼。”

  “我帮你弄。”

  “我们去C大吧。”

  “我很清醒。”

  “我喜欢你。”

  ……

  思绪随着过快的速度脱离轨道,前一秒他们仍面对着晴空万里,忽而就钻入木质框架下的逼仄空间。手上的力量一紧,他又被刻意拽着与并肩的人更近。车辆在电光石火间又来到小丘顶端遽然下坠,如带着些许变了味的紧张一同堕入深渊,手心的温度覆盖不住突如其来的寒意,呼啸而来的气流沿着面上的毛孔渗入皮肤,是冷的,狂的,似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无力抵抗。

  这窒息感来得很快,但幸好持续不久,在车辆一个小幅减速后,几个小坡如一个缓冲,他终于从中寻出一丝安稳,得以稍稍平复过速的心跳。在最后一个弯道处,换为贺霖压在了他身上,成年男子的重量猛地将他从莫名的桎梏中解救出来,空气终于顺畅地涌入口腔,他开始急促地呼吸,在车辆恢复与地面的平行后又急切地去找寻贺霖。

  贺霖也在喘,却是因为酣畅过后的恣意,他也将视线朝他投来,咧嘴朝他放肆地笑。车辆骤然停止,惯性使他们在车上一个晃荡,贺霖突然倾身靠近。

  他在他唇上印上一个炽热的吻。

第33章 欢乐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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