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要走吗

  “所以你就和我说了分手?”

  听完五年前的事,江予喉中干涩,已全然不知该发表什么评价。

  “是。”贺霖承认。

  “那......”江予还欲再问,贺霖看了眼表后,骤然打断他:“已经快十一点了,澡也还没洗,明天还得去检查身体,今天先去睡吧。”

  “可是......”

  “我跟你保证,”贺霖举起手,笔着中间三根手指,“明天我一定事无巨细,全部都跟你说清,所以听话,今天先去睡觉,行吗?”

  江予凝视他许久,只能见他紧抿着唇,一脸不容拒绝,便败下阵来。

  “明天不许反悔。”

  贺霖释然地笑了笑,保证道:“一定不会。”

  次日,医院里人从早上开始就不少,倒是给了两人大把的时间,把五年前的事情说清。

  在等候区域坐下,江予问道:“我记得你爸当时还是评上了职称的,那之后是怎么回事?”

  周围熙攘不停,贺霖沉稳的声音混在其中,一字一句却清晰无比:“后来我爸学校领导知道我们分了,他本也很看重我爸,就把这事揭过,当没发生了。”

  江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正在这时,医生喊到了江予的名字,他进了检查室。

  贺霖坐回凳上,短暂失神。刚才他答得言简意赅,但其中过程却不仅如此。在他与江予说了分手后,他曾在贺学博洗澡时偷偷溜进书房,翻手机找到了副校长的电话。之后他私下联系,说明自己已经分手,整件事也更是与贺学博没有任何关系。而关于这些,就没有必要与江予细说。

  他至今都记得,当时那位副校长,在电话中,连骂了他好几声“糊涂”,又说,“及时回头就好”。

  可明明,这根本就不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没过几分钟,江予出了检查室,和贺霖两人往下一个诊室走去。

  “那当时寄到辅导员那儿的照片呢?”江予问道。

  贺霖叹了声气,说:“当时,唐老师的确是找我谈了照片的问题,但那时我还天真,回去后想了想,既然照片也已经被拍了,唐老师也说暂时不会有什么惩罚,大不了就少个奖学金嘛。”

  “那为什么不和我说?”

  照片上的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这人真不怕用秘密把自己憋死吗?

  “就是纯粹地认为,没必要吧。”贺霖说。

  他担下全责,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江予担心,认为没必要让江予浪费心思。

  还未等江予开口,他又失笑一声:“亏我那时候还特地和老师打过招呼,结果她还是告诉了你,那你那时候也没来问过我啊。”

  江予不置可否,心想你的确成功瞒了五年,他一直不知情,又该何从问起。

  他冷下了脸,一脸凝重,恍若回到了走马灯中,刚得知照片这件事时的雨幕下。他气贺霖自说自话,也气自己漠不关心。

  一连检查完了好几个项目,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自顾自一个诊室接一个诊室地移动。贺霖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已然察觉出他周身的低气压,更是不敢说话。

  这么多年以来,两人几乎都没有吵过架,连小打小闹都没有,甚至在分手的那天,双方也都是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江予从未对他有过现在这般沉默。仿佛如今自己只是江予的一条跟屁虫,而对方,也懒得与自己分享一言一语。

  出门前,贺霖怕室内空调开得足,颇有先见之明地给江予带了件薄外套,自己却不以为然,只穿了件短袖。这会儿医院里的空调果然像是不要钱似的强力,吹得他一阵阵泛起鸡皮疙瘩。

  这让贺霖有些不知所措,看见江予在检查完一项后,又瞅着手中的检查表,转而抬头寻找下个诊室时,他一把抽出检查表,看了眼还空着的几条,确认没有需要空腹的检查项目。在江予伸手要夺回检查表之际,他拿着纸的手背到身后。

  “先去吃饭吧。”他先开口投降。

  “只剩几项了,”江予语气冰冷道,“早查完早拿结果早回家。”

  他想绕到对方身后去拿检查表,贺霖一偏身体,轻声说:“对不起。”

  江予动作一顿。

  贺霖将检查表移至胸前,江予却没再去抢夺,只听他再次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一直瞒着你,以为都是为你好,但那才是对你的不公平。”

  “你还知道啊......”江予不禁嗫嚅了一声。

  听见他的话,贺霖便知对方气已经消了些许,嘴角扯了一抹苦笑,讨好似的想拽住对方的手臂晃晃,可刚抬了手,就咂摸出了一丝不妥,转为在江予上臂拍了拍。

  “那先去吃饭吧,别到时候没病也饿出病来。”

  江予“哼”了一声,跟着他往医院外走了。

  两人随便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餐馆,贺霖点了两碗面,一份排骨年糕。拿了餐坐下,江予在夹了一块年糕后问道:“那你知道那几张照片是谁拍的吗?”

  贺霖几不可见地一顿,吸了一筷子面后没有说话。

  江予抬眸瞪了他一眼,他赶紧嚼完下咽,老实交代:“是白荷。”

  不知为何,江予心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果然如此”。

  虽然方才他还埋怨贺霖总是把事情瞒着他,但他自己也并非没有隐瞒的事情,就比方说曾经在舞蹈房发生过的事,白荷对他的冷嘲暗讽。

  “你还记得吗,大一快结束的时候,乔素颖说想和乔哥找我们一起吃顿饭,”贺霖说,“那时候我想着,既然已经分手了,他们俩又都知道我们的事,万一吃饭时无意说了什么,还是会挺尴尬的,所以我就和乔素颖说明白了。”

  江予点头:“怪不得那时候说好要吃饭却突然取消。”

  “暑假的时候,乔素颖来旁敲侧击过好几次我们分手的原因,我就和她说了。”贺霖见江予只吃年糕,不动排骨,于是夹了肉到他碗里。江予却朝他摇了摇头,说不吃,贺霖复又把排骨夹回自己碗里,然后将只剩年糕的小碟推到江予面前。

  他继续道:“她来问我要那套照片,不过那时候我爸也已经把照片都删了,手上没备份,就和她叙述了一下。当时那个角度,拍照片的人无非就是在站台里等着坐谷木游龙的,或是最后一段队伍里的人。虽然不排除有其他我们没注意到的熟人,但粗略判断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白荷。”

  “等等,”江予有一点不明,“为什么她会知道贺叔叔的学校?”

  “你忘了?”贺霖说,“乔素颖初中不就是我爸学校么,四月底学校校庆的时候,忘了哪天在舞蹈房休息的时候,她提过一次要去回去参加校庆,我们就说到了这件事,估计是那时候被听去了吧。”

  江予稍一回想,也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走马灯中并未回忆到这步,而他也只当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没有记在心上。

  “其实那时候我和乔素颖说过,再去深究拍照片的人,也已经没什么意义,我爸的职称申请也已经提交上去,好歹生活已经恢复了正常。”贺霖轻笑了声,“不过乔素颖倒是替我们俩不甘心,硬是在大二开学的时候,拉着我一起去质问了白荷。”

  大二一开学,按着惯例,他们得在下届新生军训的时候出摊招新,为此,刚开学那天,街舞社全员就马不停蹄开了场会。

  那时江予和贺霖的关系并不至于形同陌路,至少回宿舍时,两人还是会一同回去,不过在路上隔出一段礼貌的社交距离罢了。这天散会后,贺霖与江予说了声“有事”,江予便了然,先行离去。

  而乔素颖拦下了同样要离开的白荷,一直到所有人都散了,她单刀直入地问:“去年在欢乐谷的时候,你是不是拍了贺霖和江予的照片?”

  白荷承认得很大方,甚至露了满脸的笑容。

  “是视频,你要看吗?”

  贺霖双手抱胸,靠着一边的墙缄默不语,乔素颖却在瞬间替他们气愤到浑身发抖。

  “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可理喻的人!”她咬牙切齿道。

  “不可理喻?”白荷换了一脸无辜,看向贺霖,“如果是我不可理喻,那为什么我只是把照片传给了你父亲学校网上随便一个联络邮箱,就能让你们分手呢。对了,你们是分手了吧?”

  贺霖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白荷张了张眼,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贺霖冷静问道。

  “还能为了什么?”忽地,白荷轻笑了一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乔素颖闻言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愤怒道:“你这个疯子......”

  “疯子......”白荷冷笑,“疯的不该是你们吗?”

  “如果你不把照片——”乔素颖说至一半,骤然被打断。

  “不把照片寄给学校?那又怎样?”白荷说,“帮你们早点看清了这个世界,说起来,倒是你们该感谢我才对。”

  乔素颖战栗不止:“你这是借刀杀人。”

  白荷说:“那也得有这把刀才行。”

  在这之后,白荷依旧像是没事人一般,按时每个周二周四来社团报道,只不过中途所有比赛,作为副社长的乔素颖全都没让她参与,连准备第二学期的舞会时,也特地把她摘了出去。白荷并未在意,只要自己依旧在社团就行。

  然而在学期末,因为需要拿社团活动的出席率来抵去晨跑,体育老师会统计每名社员的出席,乔素颖在给白荷的出席表中,没有打上一个勾。

  当时的社长是贺霖,当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加阻拦,默认了乔素颖的公报私仇,只是在提交出席表的时候,他在负责人处写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是圣人,不会在白荷做出这般事后,还宽宏大量地为她说情。

  期末周前,白荷主动退了社团。

  面前的碗都见了底,贺霖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江予。后者沉默着起身,只说了句:“走吧,回去继续检查了。”

  正如贺霖所说,如今再回头对早已不知道去了哪儿的人斤斤计较,也无济于事。只是......

  “回头得和乔素颖说声谢谢才行。”江予说。

  最后还剩了四项检查,江予排了队,检查完,又在休息区域等待一段时间后,拿到了最终的结果。

  全部显示正常。

  两人都如释重负,吐出胸口沉淀许久的那口气息。

  这次的全身检查,几乎涵盖了所有的检查项目,面面俱到地查遍了江予身上每个细胞,而他五年前懒得去问的真相,也终于事无巨细地从贺霖口中尽数得知。

  然而“复合”一词,已经晚了五年。五年春夏秋冬,就连世博会都办了两届,一眨眼傅思远都要结婚了,而贺霖,也承认过他有结婚的念头。

  时间不可能永远停滞在走马灯中的那一刻,早已物是人非。

  出医院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沉,贺霖提议,干脆在外面吃过饭后再回家,江予应了。于是两人找了间餐馆,用完晚饭后回了家。

  到家时,俞宁茵正好打电话来,问检查的结果。

  “都正常。”江予拿着手机踱步到客厅。

  “那就好,那就好。”俞宁茵连叹几声,又问:“上周你说有事没回来,那这周末回来吗?要是回来的话,我就去多买些菜。”

  既然报告显示,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那他也失去了在这间屋子里继续住下去的理由。他与俞宁茵说:“这周肯定回去。”

  贺霖正要去换衣服,听见江予这句话时脚步一停,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能望见从沙发上面露出来的一颗后脑勺。

  电话中,俞宁茵道了声“好”,又叮嘱了几句。

  等挂了电话,江予回头一看,客厅里没了人影。他摸着墙穿过走廊,衣帽间门大开着。

  “贺霖?”他轻轻喊了声,步入衣帽间,猛地与对方对上眼。

  在贺霖复杂难辨的眼神中,他渐渐慌乱起来,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声:“那个......”

  良久没等来对方的后话,贺霖将身体也转向他。

  “怎么了?”

  本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江予却在心中纠结起了措辞。他别开眼,绕过贺霖身后,来到自己的那排衣服面前,忽然缓缓说道:“既然今天检查结果都没问题,要不我还是回家住吧,一直住这里也挺麻烦你的。”

  贺霖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你要走吗?”

  江予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承认的这一声,就好似让他泄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从心口蔓延向四肢百骸,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塌下了双肩。

  “不过就是有点懒得整理衣服了,”江予一哂,转头看向贺霖,“你帮我理吧,好不好?”

  时间仿佛溯洄到了大一那年的一月,他躺在宿舍的床铺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懒懒地不想动弹。室友还在学校考试,贺霖理好自己的东西后,便在底下催促他抓紧时间整理行李。

  他用被子盖住了头,一副不管不问的架势,只强硬拜托了声:“你帮我理吧!”

  贺霖无奈,只得认命地去帮他把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整理进行李箱。

  江予定定地看着贺霖,对方靠近他,却没答应,只一字一句道:“还有项检查没做。”

  “什么检查?”

  江予有些纳闷,心说明明已经全都检查完了。他第一反应想出去拿检查报告,刚踏出一步就被对方截下。

  贺霖圈着他的手腕,拽近,手箍在他的腰后,俯身亲了下来。

  刹那间,耳畔轰鸣,眼前似是闪烁着扎眼的光,江予愣了神,还以为是自己又回到了走马灯中,或是从虚幻一梦中乍醒。

  但几乎是立刻,贺霖朝他无意中张着的口中伸了舌,他被对方灼热的温度惊醒。

  贺霖在吻他。

  像是匆忙地想去确认这是不是事实,他抓着贺霖的手臂,贺霖搂紧了他,他圈住贺霖的脖颈,贺霖便更深地吻他。

  贺霖身体力行地告诉他,是真的,都是真的,不是一场幻梦,他也不再处于走马灯。

  不知吻了多久,贺霖松开了他,鼻尖与他的相碰。他喘得急促,方才的一场吻把他口中的空气都咂尽,要了命似的,但贺霖伸手摸上他的脸,摩挲着眼角,炽热的温度与指腹的接触都告诉他,他还活着。

  贺霖能感受到,一道道炙热的气息被喷洒在自己的唇上,耳边似乎只剩了江予的喘息声。他笑,微乎其微地挪动了下脑袋,用鼻尖剐蹭着对方的,声音沙哑地说:“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不会换气。”

  江予抬眸睨他一眼,在缓气的间隔中回道:“又没人帮我练习。”

  贺霖又问:“为什么,想问清当年分手的事?”

  江予便答:“因为我想和你和好。”

  闻言,贺霖仿佛顿了一瞬。江予望进他的眸中,因为太近,自己的身影***对方的目光。多久了,他心想,距离上次离贺霖这么近,能够触碰到贺霖,清晰地在对方瞳中看到自己身影的近,时隔多久了。他不由自主地失神,却听贺霖倏然低声轻唤。

  “江予。”

  “不要再走了,”眼睫扑簌,他哽咽哀求,“留在我身边。”

第52章 你要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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