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

“你的办公室从今天开始搬到九楼。”薛涵敬先开口。
  狄明才想起眼前这个喂饭的男人授意两枪崩了唐飞和小凌,昨天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程析芜和那个从始至终都没进内门的李崧知情,居然残忍——轻松地吐了口气。但薛涵敬的意思显然是给了他新的工作,甚至更体面,九楼,薛涵敬专用的楼层,狄明最坏的猜测也无非是对方要把他放眼皮底下免得再出现失控。
  新职务。升职。登天。当然好。
  狄明不得寸进尺,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谈话的内容没有扩散,譬如到是否还上床。薛涵敬也没有再低头的意思,狄明知道这就包含着对他道歉的一起了,就算没有也当作有,上位者把“补偿”赋予了无穷的意义,因为这是他们仅有的,愿意采取的最体面的低头——在对方仰头的情况下,轻轻一颔首。
  薛涵敬看他没什么危险了,就准备离开。他一夜没睡,得回去洗个澡再进檀烌宫开会。但刚转身,衣摆就被狄明抓住了,很轻,他完全可以装作没感觉到毫不费力地离开,但在感知到的瞬间,还是回过头。
  “你要说,”狄明一字一句,“请问。”
  薛涵敬看着他,嘴角细了下,走回床边把手搭在狄明额头,贴了贴。
  “请问,”他像自言自语,面容在病房窗透过那么灿烂的阳光之外,因疲惫而柔和,“你的办公室要放什么花?”
  “好吧,老板。”问非所想,答非所问。
  薛涵敬走后狄明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狄江柳给不知道是谁打电话的声音。
  回忆着姐姐的书信,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逃离这个局。他不是踏入了棋局,而是自己本身,或者他代替狄暄成为了这场博弈起点的设计,他就是漩涡本身的一股流。光岛正在风云变换的前夕,有什么东西要被彻底摧毁了,而接下来的主人要在废墟上修建新的檀烌宫。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缕在其中摇曳生姿的烟,但其实是被编织在这条满是咖啡渍、烟灰、烫洞、血污甚至是粪便的地毯里的一根丝线。
  除非这整条毯子都被拆开。
  除非庄家解散了牌局。
  不是奔跑,不是车票,不是乡下,不是挂失证件和异国他乡。
  他才会自由。


第28章 二十七
  XXXX年 夏
  小明:
  我看到一本书里说:从漩涡里脱身,是比在泰然饱满的高进中乘风破浪更勇敢而艰难的事情。唯有在屈困的境地里,于一潭死水中站起来,向压抑之外奔跑,才是最大的勇气。
  而当我无法自泥淖拔身时,唯望你不要回头,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会留在你的眼里。小明,我们走得太远了,到月娘无法伴行的地方,看不到脚下的悬崖,坠落时才茫然四顾,发现从来都在孤岛之上。
  希望你能高高地飞起来。
  到自由的地方去,如果没有炬火与灯,你还带着我的爱。
  我太过疲惫,病中千言,唯望你原谅我无法同行。
  永远爱你。
  暄。
  “清咖啡。”
  “收您十二元。”
  狄明接过零钱和小票,坐在咖啡厅的空桌后。上午八点钟,小店被附近的上班族填满,大多数都是附近办公楼的同事,在星期一的早晨无精打采地靠咖啡因当上吊绳,把身体拉立起来。
  电视里在播放早间新闻,媒体逐渐分裂成两半,一半在维持程颖的体面放肥皂剧,一面在评论家大批斗。狄明坐下来插上耳机,他更想听音乐而不是争执。咖啡送来,还有他没点的三明治,红着脸颊的工读生在盘子下面垫着写了号码的纸条,还有一行字,请你很好吃的三明治。
  狄明的外形让他很难不成为想要发生浪漫关系的对象,尤其是戴上眼镜理短头发穿上套装后,那种艳气收敛下来,反而让人更浮想联翩。他吃了三明治,还是在咖啡杯下压了张整钞。赶在正好的时间进入军备院大楼,乘电梯到九楼,只区分他和李崧的办公区以及薛涵敬的办公室。
  “狄特助。”
  李崧是现役军人,他对每个人的称呼都很正式,称职务,说每句话之前都要打报告似的叫人,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喜恶。
  “今天的电话一概不要接。”
  “都不要?好。”
  狄明放下挎包,试图从他的表情里解读出什么,可李崧和他的上司一样难以解读。狄明乐得清闲,但今天的电话确实反常多,他甚至下意识要接,却被李崧一个眼神杀过来,举双手投降。他有点想念琳琪,自从两个月前他接受了薛涵敬的委任到九楼做特助,他们也就只有早上在咖啡厅或晚上在公交站见面。琳琪没问过他怎么到九楼去,狄室长变成狄特助又怎么样,在她眼里只是狄明。但她提到过小凌失踪,他的妻子还没法律上成为妻子,报警也没结果,反而查出小凌三年之内沉迷游戏厅赌博欠下高额债务,八成是被喂了。
  狄明听到只是淡淡说了声哦,没什么太大反应。
  薛涵敬没有和他说尸体怎么处理了,后续事务又该怎么办,事实上两个月以来他们两个除了上班那些简短的交流什么都没有。狄明做的工作就是替他应付随着选举周期开始越发频繁的电话,替薛涵敬安排出行日程,说实话如果有人想要刺杀薛涵敬,收买他就够了。

第28章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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