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四封:

  星南,我退学了,同我一同退学的还有那个“娘炮”男生,你不得不承认有一种强大的人叫“大多数人”,这种人最讨厌的就是跟他们不同的人,这种人小时候最常干的就是嘲笑有生理缺陷的孩子,当那个孩子终生都笼罩在‘大多数人’庞大的阴影之下,他们就成功了,这种人长大后喜欢嘲笑那些与他们背道而驰的有“心理缺陷”的人,他们对着那人悲怆的背影一人一口唾沫,终于冲垮了那座颤颤巍巍的独木桥,他们又成功了。

  父亲对我失望至极,他冷漠地让我措手不及,整个高中,我一直秉承‘默默者存’的生存理念,可我的沉默在父亲这里只能让他愤怒与不解,我十分抱歉没有长成他以为我会长成的样子,可我依然没有做好准备,对他的冷言冷语。

  偶尔他说的话会让我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天灵盖都要飞出去,眼泪鼻涕一起流像吃了一大口瓦萨米,整日待在家里,仿佛做的愈多,错的就愈多,今天出去买菜时我还是之前的黑袄,他嫌我没有点女孩子的鲜活劲儿,菜买回来问价钱,又骂我跟别人砍价都不会,菜做好端上桌,筷子点着盘子里的蒜薹,说谁教你把菜切成这个样子,你夹一个试试。

  他肯定是不习惯,不习惯我整日待在家里,不习惯我在家里做这些,以前每次送我去学校都是满怀希望的叮嘱,现在再不用送我了,没地方送了。我想我在慢慢地透支掉父亲对我的感情,我知道很多时候人性里有一些真实存在的东西,不透支就没办法看清楚,但我又害怕看清楚,因为他是父亲。

  镇子上父母在儿女结婚时最喜欢说的就是“完成任务了”,遇病遇灾扛着不死是因为‘任务还没有完成呢’。而我,想必是父亲搞砸了的任务,他又怎会不愤怒,不失望,所以,我大口呼吸,在天灵盖飞出去又飞回来的时候,想着,至少这一句,我又免疫了,只是这样憋气第二天总会嗓子疼,这时候总希望自己是铁做的,即便是要氧化也是从外表面开始,而不是像现在,悲伤似乎看得见摸得着,卡在心脏斜上方十厘米处,让人如鲠在喉。

  回顾我至此的校园生活,初一我开始长个子,饿的馒头就菜汤,还有点大便不畅,天天占案子打乒乓,看完幻城会用浓郁这个词去形容王,深陷郭敬明的一半明媚一半忧伤;初二和你一起,每天笑到内伤,觉得来日肯定千千阙歌飘我路上,来日肯定千千晚星都亮过今晚月亮,更圆的是外国的月亮;初三觉得自己被抛弃,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达到预期包括身高,终日不知所向,校长再语重心长说不动贪凉的姑娘;高一我考的数学分数和年龄一样,学会了通宵上网,不懂哲学为什么可以算作是一个学科,看到就来火,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生活,懒惰和贪心可以轻易地控制我,觉得will power只是神的力量;高二依旧自闭落寞,甚至羞于和别人分享歌单和书单,偶尔把自己湿气过重的灵魂拿出来晾一晾;高三尊严失无可失,技能烂无可烂,似乎只能退学嫁给五金店老板,我依然不明白,killing的不是time,是自己;而今走势出现了,经历和期待都贫乏了,开始觉得没办法了,必须要捡便士了,不能一直看月亮了,它连倒影都不会落到我的河浜,觉得好笑的是与书中所写相反,我在头发最多的时候朋友最少,得到不止一个人的爱,也失去不止一个人的爱,信奉入我心者,奉以君王,剩下的,真没那时间让人觉得至少我还善良。

  还好,我依然有的是力气,觉得自己可以挨得住生活的不可抗力,觉得有很多美好只是来不及相遇,承认我需要一个信仰,去指引我成为最想要的自己,好奇超过了意义,很庆幸还有力气,抓住各种可能,去渡过看似不可渡过的,我相信,这都是加冕,我也相信总有一天。

  星南,我知道自己对你的意义从不特殊,不突出,时间越长,这段感情就越找不到出处,这种感情是万千人间中一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可我只有这一生,不应该因一人围困至终。我一路捡着你丢掉的记忆碎片,又侥幸,又硬性的走到了现在,有时候觉得不入流的自己背负着不入流的你,走到这里已经够远了,想丢下你,折返,可有一条铁律初次听到时很可笑,可的确适用于所有人于各个方面,那就是人们对付出越多代价的东西越无法舍弃,消费最多的店,玩了很久的游戏,一起生过孩子的男人等等等等,看来人大多都有毅力,我要做你的VIP,我要用钱砸死你,我就要跟你耗个结局,哪怕是个破碎的结局反正就是要跟你,停止了就是辜负了,人们大多不怕心碎怕辜负。圣人才谓万事为空,庄生晓梦,圣人才谓生减无常,皆为幻象。

  少时我在游戏里种过一棵会予人以智慧的树,后来它再没有任何智慧给到我的时候,我还是把它浇到二百五十英尺,事实证明,我只是一个欠慧根的二百五罢了,我连一颗树都放不下更何况你呢。

  明天是十二月二十一日,很多人盛传的世界末日,父亲带着弟弟出去喝羊汤去了,我饭吃完,犯午困,竟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多,大白日睡觉做的梦,醒后果然记得特别清。

  梦里,梧桐花落了华清轩半亭。

  空气里同时飞着柳絮和槐花的甜蜜,你坐在狼尾草丛中,背倚着泡桐树,将落下的泡桐花用线穿起来,顺着纹路撕到黄色的花心,毛绒绒一圈,挂在我的脖子上给我当项链,你拔下一株伏地铺散的马苋茎,将叶片剥干净,选出最粗壮的叶茎,折成半镂空的暗红珠帘,挂在我的耳朵上给我当耳环。

  那里的草很野,奇异地干净,绿的发油,味道诱人,我们将捉到的蚂蚱用狼尾草杆穿起来,放到锅炉房未燃尽的烟煤上,烤到冒烟,去头,蘸你手心里的盐。

  我说:“今天选的这块煤没什么劲了,你刚吃那蚂蚱熟了吗?”

  你诧异的说:“熟了呀!”

  又问我说:“你的没熟?!”

  我说:“...熟了。”

  吃完和你躺回草地上,扯开卷长长的橡皮糖,一人咬一端,闲适地看着体育生在晒成土豆色的体育老师的命令下,穿着运动短裤,露出直溜的长腿在远处操大地,两个,咬糖果的人,越靠越近。

  我们躺在阳光下,一起听金海心的“阳光下的星星”,你告诉我,阳光下,星星依然在上空,只是我们看不见。

  可我扭头就可以看见你。

  你就是阳光下的星星。你就像星星一样,越快乐越漂亮越会发光。风拂面,风拂草尖,带着清苦的气息,油葫芦在旁边跳来跳去,我看你看的这样清晰。

  MP3的容量不到1GB,我们也没有分路器,可心跳可以是一个频率。

  梦里天很蓝,多希望时间在你的身上可以走慢一点。

  梦里,梧桐花落了半亭,多希望此心吾与君同。

  醒后,天将黑未黑,屋里半点动静没有,父亲与弟弟依旧没有回来,人都说不要在下午睡觉,更不要在天将黑时醒来,果然,那一刻,我看着窗外只会越来越深的夜,竟有点期待明天是世界末日了。

  我看着桌上剩着的半盘蒜薹,想着若明天是末日,这蒜薹我是切不好了,若明天是末日,你,我也就爱不到了。

  心房里竟是一片顺从之后的坦荡。

  一个怎么都证不出来的哥德巴赫猜想,一块永远能长出作物来的土地,一座哪怕非帝陵的墓宫,找不着边的外太空,红楼里的一场梦,睡莲上的光影,只要你想为一件事倾尽一生,那就随你的一生,于我而言,若有一个人永远爱不到,很好。

  我嗤笑一声,在这搞不好最后的一个夜晚,自己竟会辩证地看待自己的执念了。

  我打开电脑,找出那首梦中听的歌曲。

  歌曲结尾时,反复地问:‘如果爱上你只是一个梦境,醒来后又该如何重新睡去,如果失去记忆,能否再一见钟情。’

  若明天是末日,那我这一生没有多少的笃定,但笃定那会是我最想回到的时刻,也笃定还会对你一见钟情,希望那时候在阳光下睡去的我们,现在睁开了眼睛,周围是一片了了好光景,年少的我们将自己扔在青草上,耳机是歌曲的尾音,唱完了,什么都不再流淌了。

  连时间也不再流淌了,它回到了猫的眼睛里,回到了大提琴的琴弦里,回到了月亮对海水的吸引里,回到了清晨映着你的镜子里,回到了狼狗欲来分不清的夕阳里。

  只是,若明天不是末日。

  它还会继续,朝生,暮死,暮死,朝又生。

  我非不为,而是不能。

  你与父亲,是不是我没有认出的陷阱。

  是不是你们,都是陷阱。

  2012.12.20

  独自走在回家路上的柳星南,看着满街一脸喜洋洋到处跑来跑去的孩子们,觉得这像极了银河放假的头一天。

  回家前的头一天是最让人开心的,学校通常会组织晚会或放电影。

  那时候学校播的电影记忆深刻的有《妈妈再爱我一次》,小强没有门牙,哭的那叫一个惨啊,可恨的是一到秋霞脱衣服,老师就在后面快进,前面的学生嘘声一片。

  “诶,谁!老卢又快进。”

  “看清了吗?”

  “没,就看见一黄颜色儿,一绿颜色儿。”

  那对男女脱下的黄颜色儿加绿颜色儿,让学生时代记忆中关于□□变得很清新。

  顾承恩说:“女人高潮时真的会喷水吗?”

  柳星南说:“喷水,还喷火呐,俩人就可以一起去救爷爷了,四娃,救爷爷!”

  不知道这样的无知能不能再来一次。

  同样催泪的还有《我的兄弟姐妹》《犬王》等,但一般看过一遍第二遍就哭不出来了,柳星南拉着顾承恩悄悄跑到华清轩,果然,年轻的女老师在那里一起偷偷看《流星花园》的录像带,那时候一整盒盗版的也差不多要近一百元。

  最百看不厌,吸引人的还是那时靓呆了的台男港女,嫩的出水的林志颖和朱茵,让底下的孩子们真他妈的狂热,动不动就燃起熊熊爱火。请向林志颖表达我的熊熊爱火。

  请向朱茵表达我的熊熊爱火。

  这一切的一切,一点都不浅薄,因为这是一代人的情怀。

  你可能不喜欢,但不可能不怀念。

  这时候回家,刚好赶上看春节联欢晚会。

  那时候银河晚会的流程完全是按照春晚的模式来搞,经常保留的几个,有老师们的《黄河大合唱》,教导主任穿着不知道哪搞来的大红西装指挥。体育部主任《向天再借五百年》,‘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教体育肺活量可不是盖的。

  后面常常挨踹的体育生们一脸戚戚的说:“你再活五百年,我们还活不活了?”

  衣着最性感劲爆的初三姐姐们的《天竺少女》,最酷的初三哥哥弹着吉他唱《江南》,中间照例,《男儿当自强》的音乐一响起,武术特长生就翻着跟头上场了,唢呐的《扬鞭催马运粮忙》,萨克斯的《北京的金山上》。

  女学生最喜欢的外教弹着钢琴卷着舌头唱着王力宏的《唯一》,男生

  最喜欢的老师是形体老师,每一任形体老师的亮相,都是伴着傣味情歌葫芦丝的音乐跳一出孔雀舞,后来才知道校长原来是个孔雀迷。

  柳星南想起顾承恩画着好笑的大浓妆,背着垃圾筐,跳《小背篓》,高举着两个大向日葵跳《好运来》,如果不是公共排演的节目就好一点,她挥舞着手臂唱那时刚流行的《笔记》,穿条白裙子撑把透明雨伞,唱徐怀钰的《雨伞》。

  等《难忘今宵》想起来时,他们就都搬着凳子准备退场,若是顾承恩的节目排的比较后或被老师安排做事,柳星南就把她的凳子搬回去后到后台找她,后台有一股很大的木头道具的味道和香香的粉饼的味道。

  顾承恩十分喜欢和她玩一个幼稚的游戏,就是躲在舞台的幕布后面吓她,她再反扑过去隔着暗红色绒面的幕布死死的抱住绵绵的顾承恩,然后顾承恩憨憨的笑声会隔着幕布从怀里闷闷的传过来。

  好一个千门万户的曈曈之日,街口一德高望重的老者在门口支个桌子,挨个给前来求字的人家写春联,这老者的精神气儿像极了学校的书法老师,书法老师才华横溢,性格任诞不羁,校歌写的简直世界一流水平,跟生活老师打得火热,课堂上每每书法半节课讲完,剩半节课讲自己化名王老懵,在西双版纳吃虫子的故事,讲到兴尽处,手上的抚尺直接敲学生脑瓜子作断句,被敲得孩子扶着脑袋也不敢吭声儿。

  特立独行的王老懵教同学们写的第一字不是‘永’,而是一个‘家’字,巧的是,桌子上老者刚写成的一副春联里亦有两个家字。

  “盛世千家乐,新春百家兴。”

  人们就是如此喜爱‘家’,眷恋‘家’。

  家在。

  太行山东麓,女娲曾在此抟土造人、炼石补天,新石器早期的磁山先民曾在这里生息,城邑肇起于商殷,名据《汉书》记得于一山,形音未动沿用至今已三千余年,曾雄据战国七强之列,至今市中高立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像,提醒人们这里曾是富冠海内的天下名都,并不仅仅是黄粱一梦,这里有成语,有太极,盛产“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爱唱爱闹不要命的汉们儿,多的是“佳冶窈窕,颜美如玉”立于君王之侧的赵女。

  其中有一蕞尔小镇,那就是她们的家。

  富矿产,富煤炭。

  多得是埋头搬山的愚公和像太阳般重复自己的西西弗斯,低头啃着大蒜加驴肉灌肠。

  顾承恩爷爷的葬身之矿现在还发着补贴,每天一块钱,他爸一领就是四十年。

  这一蕞尔小镇,就是她们的家,是她们永远的中心,是顾承恩下一世即便投生成一棵山毛榉也要站着的地方。

  她们曾牵着手,走过布满雨后布满车辙的老路。

  “流动超市”来了,卖货大哥推着车开始了一天的乡音说唱:

  瞧瞧看看,要啥有啥,除了没有的都有啊;

  勺子钳子萝卜擦子,罩子剪子木梳篦子;

  大钢钉小钢钉,不锈钢的捞饭柄;

  扑克牌电话本,有挠痒痒不求人儿,改锥顶针松紧绳儿;

  老鼠药蚊子药,药蝇子药跳蚤,还药那个锯谷盗;

  这套词全忆起了,柳星南也走到家了。

  老家传统的门头,像一张和蔼的老脸,等待着柳星南。

  只是今年老家的门头,没办法贴春联。

  年三十晚上顾承泽一手握着自行车的把,一手端着碗饺子到了顾氏祠堂,上一次踏进这里是二十年前,他和姐姐在这里的偏房里上学前班,桌子都是未加工的木板铺着一层挡雨布,窗户是黑色的一扇挡雨板,空气里,是手上铅笔头的木头味道,小孩子散发出的咸咸的味道,他们像鸭子一样在唱着‘小竹排顺水流,鸟儿唱鱼儿游’,顾承恩偷瞄着女同学白色的皮书包,书包的拉链是彩色的,那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书包,顾承泽却在羡慕着姐姐,高一级的学生可以坐高杌子,他却要冷屁股贴地,下课了找姐姐要一角钱,买麦芽糖吃,这次一定要充分给它搅和白了再吃。

  再之后到这附近,是有一次去找父亲,那是镇子里一壮男横死之时,其亲人暂置尸身于祠堂,当处围满了人,镇子里的人一辈子,因为或红或白的热闹耗了多少日子,没有人算过,父亲蹲在一棵,老的不知道死了没有的槐树的神龛下,捧着极大的碗往嘴里扒着大锅菜,吃的那样子和他人别无二致,那样子他记了很多年,他和父亲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往里面瞟了一眼,墙上挂着破败的神像,学前班时就堆在院子里的树桩已经霉在那里,一点都不似眼前。

  顾承泽点了支烟,打量着新整修过的祠堂,崭新的木雕宫灯,齐整地挂在两边的廊道,重新粉好的墙上,其文字写的大多是先祖记事和传家故事,画的是二十四孝图,道两旁是林立的功德碑,顾承泽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烟头的红光映在其中一块黑色的碑面上,那上面刻的是父亲的名字,作为男丁的他竟不知父亲在这里做了这样的贡献,他捐了越多的钱,这里就越是戒备森严,姐姐除了出嫁就越没有踏进这块地的一天,他进到祠堂的正殿里,年三十来的人很多,于是正殿的门大敞着,旁边一男性老者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该是觉得脸生不认识,顾承泽在墙上找到了给了他生命的那条线,他的祖宗十八代,父亲的名字新写在上面,旁边的空白母亲已经补齐了,不用数他也知道父亲刚好是这条线的第十八代。

  这是个十分有意思地巧合。

  曾有一次坐父亲的车,路过一片坟地,其中一座用水泥砌的新厝基高耸其间,旁边竖着新花圈,姐姐问爸爸那座坟为什么是那个样子,父亲说那种坟,多是夭折的年轻之人,其上还有先辈之人未入土,于是这轻寿之人也不得入土,只能于地皮上暂以水泥封棺,姐姐轻笑两声若有所思,问起自家祖坟,父亲说告诉她也没用,祭祖她一个女孩子又不用去,又说起我们这个镇子,之前叫箭村,理由简单粗暴,因为之前是造箭的,姐姐大笑说那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贱”民喽,算是终于找到了光明正大穷的叮当响的理由,父亲也打趣说,算上他们这一代,顾氏一族的确已经穷了十八代,

  “看来,我们承恩承泽这一代要转运要发达喽。”

  “感谢先祖们的顽强不息,一群“贱民”活到现在可不容易。”

  “留点口德妮妮,小心晚上遇见灯笼鬼没人护着你。”

  “爸爸你见过鬼吗?”

  “嗯,最早一次是小时候在制皂场,有一天晚上和几个伙计们悄悄潜到厂房,想偷几块刚切好正晾着的肥皂回家使使,一伙人都看见了,这么高的黑影子……”

  父亲双手离开方向盘夸张地比着给姐姐看,姐姐越听眼睛越亮,原来那时候的姐姐就不怕死亡,怕消亡。

  做了人家一世的女儿,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这就是消亡。

  她知道父亲不会撒谎,在这种鬼神之事上就更没有必要,她是世界上最相信父亲的人,所以她才会越听越开心,眼睛里要放出星星,那是一丝希望。

  那时候的姐姐就知道,不用给女的传宗接代,女的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工具只要发挥了功能,随便折到那里去,如果她成不了什么门什么氏,她就屎都不是,她不但会断子绝孙,亦会考前无宗,仿佛从未存在过。

  顾承泽把饺子置于案前,在老者浑浊眼光的注视下,跪倒在双亲的名字前,半天没起来。

  生命的延续还是生命,但生命的意义并不只是延续。

  姐姐和父母也许不在这里,但一定会一起,护着自己。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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