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

  从去年年底到年初,久未谋面的太阳终于脱离了云层的束缚高悬于空中,屋檐上的积雪也得以换一种姿态追嬉于世间。

  江昀躺在摇椅上,肩上盖着厚厚的狐裘大衣,膝盖上放着一床薄毯,正慵懒地晒着太阳,眼睛舒服得眯缝成一条线。

  林越一进院门便看见如此和谐的景象,心里忍不住一阵舒畅,走过去亲了亲江昀的额头:“困了便进屋去睡吧。”

  江昀打了个呵欠:“不必,才刚起来没多久。”

  林越挨着椅子坐下,把江昀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手里把玩着他的发丝,笑道:“你最近越发能睡了。”

  “还不是因为你没节制?”江昀没好气道。

  林越无辜眨了眨眼:“一见你就想做些坏事。”

  江昀不好意思再与他在大白天的讨论这话题,轻咳一声:“王叔来信催我回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林越带着一丝紧张道,“难不成高蛤/蟆又跑去燕国闹去了?”

  说起高添复,在成亲那日拿了些喜糖便恹恹地走了。

  “不是。”江昀摇摇头,“是太傅他们。”

  “难不成又是选秀?”林越眉心微蹙。

  “太傅他们应当是听到消息了。”江昀叹了口气,“催我回去估计是想要确认一下。”

  “知道不更好么?”林越撇撇嘴,“没晕过去说明他们承受力还不错。”

  江昀笑了笑:“回去这事有点棘手,太傅倔起来我还挺怕他的。”

  林越捏了捏他手心:“不怕,我在,他要是敢骂你我直接把他家小孙子放树上去,越高越好,听说他挺宝贝那小孙子的。”

  “胡闹。”江昀拍了拍他手背,“不可以这样。”

  “我就随便说说。”林越摸了摸鼻子,“哎,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这大燕皇后,舍我其谁。”

  惬意的日子过久了人难免有些懒倦,可眼下还有事情没有解决,还不能算十全十美。是以即便再不愿,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第二日,林越带着江昀早早拜别林问渠,向燕国方向前行。

  这回方鸽子本不打算去,可还是被林越拉去了,原因是要是被吴贺骂了还能多个还嘴的人。这么一说,林行云也跟上去了,美其名曰保护哥哥。

  王城门口,接到江昀今早便会抵达的消息,吴贺带着朝中众臣早早候在这。

  吴贺伸长脖子朝远方看去,脸上尽是焦急之色,不时还伸手拽着一旁徐春来的袖子。

  徐春来还在一旁吃着包子,被吴贺这么一拽,好不容易咬到的馅就直直掉地上了。

  “吴老头!赔我包子!”徐春来不满地冲吴贺吼道,“这么一大坨肉,可不可惜啊!没有两只烧鹅是平息不了老夫的怒火。”

  话音刚落,一个热乎乎的包子递到自己面前,徐春来抬头一看,苏明谙笑眯眯道:“徐大人,我这还有一个。”

  苏明谙自去年年初便调回京城,如今正在御史台,与徐春来在一处办公。

  “多谢苏大人了。”徐春来乐呵呵地接过包子继续吃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想着吃!”吴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徐春来。

  “现在怎么了?”徐春来嘴里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回道,“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盛世祥和之景,不是吗?”

  “你明知道老夫说的不是这个!”吴贺压低着嗓音,“陛下他……”

  徐春来自顾自地咬着包子没有再理会吴贺,转身与苏明谙讨论着这个包子是哪里买的,馅非常足。

  吴贺无奈叹了口气,又反过头想跟赵明辉说说话,却见赵明辉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与身边的一位大人讨论着晚间去哪喝酒。

  吴贺深感无力,这些人都鬼精鬼精的。

  前方驶来马车缓缓进入人们的视线,赶车的那个人却让吴贺一阵头疼,怎么又来了。

  林行云跳下马车,冲众人拱手行礼。

  吴贺面色复杂地回了礼。

  林越率先走了出来,然后在一旁站定,一手拨开帘子,一手递到空中。

  不许牵!不许牵!吴贺心里头只有这个念头。

  可是江昀听不见他的想法,手递到林越手中,借势下了马车。

  吴贺百感交集,心力交瘁,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恭迎陛下回京。”

  江昀微微颔首:“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真是劳烦太傅与诸位大人了,诸位大人便先行回去吧。”

  从出征到现在,已经快有四个月了。

  众人绕开一条道,江昀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看着林越,朝他抬起手,微微一笑。

  “陛下。”吴贺面色有些难看,想到之前听到的消息,估计已经属实了,心里充斥着满满的失望。

  林越愣了一下,随即上前一步把手递到江昀手中。

  江昀握紧林越的手,二人在一众不解与好奇的目光中并肩而行。

  吴贺黑着脸跟在后面,浑身上下散发出我现在非常不爽,别跟我说话!

  徐春来自动忽视吴贺这张臭脸,一手搂着吴贺肩膀,笑道:“老吴啊,陛下回来是好事,这就代表着你可以好好歇一阵了。”

  “你知道个屁!”吴贺难得骂了声粗话,“成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脑子里全是吃的,就不会想事!陛下那模样,你没看见么?”

  “看见了啊。”徐春来道,“我又没瞎。”

  “你就没什么想法?”吴贺睨了他一眼。

  “当然有啊!”徐春来激动道。

  吴贺盯着徐春来,等着他下面的话。

  “老夫算姻缘真准!”徐春来哈哈一笑,“算出陛下与大王爷天生一对,还真是这样,老夫又可以去摆摊了!这事够老夫吹一辈子了!老吴,你家孙子孙女以后要是求姻缘,别去月老庙了,来我这,我给你们便宜点。”

  吴贺气得一把推开徐春来拂袖而去。

  徐春来被他这一推差点没站稳,站定身子后便看见那远去的身影,那架势,活像是自家养的姑娘被别的男人骗去要去跟人拼架一样。

  徐春来摸了摸鼻子,感慨道:“都已经板上钉钉了,非要给自己找不快。”

  “还是徐大人看得通透。”苏明谙凑了过来,递给徐春来一块冬瓜糖,“大人尝尝,这个还不错。”

  “苏大人还真是多年不变,身上永远藏着零嘴。”徐春来接过冬瓜糖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比老夫买的好吃。”

  苏明谙弯眸一笑:“这是蔺衍做的。”

  徐春来愣了一下,笑道:“你这十句不离蔺衍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不能改。”苏明谙严肃道,“这是习惯。”

  徐春来笑了笑,与苏明谙一边吃一边慢慢悠悠地走着。

  江昀把林越带回了寝宫,听着东海红着眼在那里感慨万千。

  “你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啰嗦。”江昀无奈打断道。

  “奴才这是替陛下高兴呢。”东海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奴才高兴。”

  “行了,吃着吧。”林越从袖里掏出一把喜糖,“云儿特意留给你的。”

  东海笑着接过,剥了一颗递到嘴里:“真是多谢四王爷了。”

  “好了,我要去御书房一趟,太傅已经准备了几箩筐的话要同我说。”江昀道,“你累了就歇着吧,我估计得要忙活一阵。”

  林越点点头:“去吧,我睡一会儿。”

  御书房内,吴贺把自己要说的话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这段时间一直与大王爷在一起么?”

  “是的。”江昀道。

  吴贺抿了抿唇:“臣听闻陛下与大王爷……”

  “确有此事。”江昀对上吴贺的双眸,认真道,“朕与大王爷,已经在古青成婚了。”

  吴贺瞬间瞪大眼睛,即便早已经知晓,可是听见江昀这么亲口承认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糊涂啊!”吴贺话里带着愤怒与失望,“陛下此举当真是糊涂!那林越是男子,陛下何以如此?”

  “除了他,朕谁也不要。”江昀道,“朕打算下个月与他一同祭祖,宴请四海。”

  吴贺吓得掀开袍子直接跪下,劝道:“陛下,万万不可!自古以来,跟随天子参与祭祖的只能是皇后,陛下此举,无疑是在昭告天下林越的身份,实在是有违祖宗礼法啊!后世又当如何想陛下?还请陛下三思!”

  江昀扶起吴贺把他搀到椅子边坐下,沉声道:“朕只要他,至于后世如何,朕不管,也管不着,朕只求今生。”

  “陛下!”吴贺拧眉道,“林越他身份特殊,非我燕国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臣自小便教育过陛下的。万望陛下不要受小人蒙蔽。”

  “太傅!”江昀厉声打断了吴贺的话,“朕非识人不清之人,林越也不是奸恶之人。”

  “这么说来陛下是非要行此举不可了?”吴贺眸光一冷。

  “是。”江昀道,“朕的身边,只能是他。”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江昀的怒气久久未散,即便是回到寝宫离脸色也还未转好。

  林越拉着江昀的手走进暖阁,笑道:“你再为一个老头生气我可是会吃醋的,我吃起醋来可是会让所有的宫女内侍头顶花瓶绕皇宫跑的,再或者直接带人去太傅府把太傅的孙子挂在树上。”

  “那太傅估计真的会气晕了。”江昀面色有所缓和。

  “行了,来尝尝我做的鸡蛋羹。”林越道,“这可是我弄了好一阵子的,里面放了咱俩的喜糖。”

  林越舀了一勺递到江昀嘴里,鸡蛋的润滑伴随着甜滋滋的味道让江昀忍不住皱眉:“你给了多少糖?”

  林越伸出两根手指:“就两个,还是从东海公公那偷来的,被他发现了,然后他就换过一个地方藏了。”

  “你也好意思。”江昀瞥了他一眼。

  “当然了,他可不敢说什么。”林越理所当然道。

  “你这是恃宠而骄么?”江昀道。

  林越一副夸张的表情看着江昀:“这都被你发现了,陛下英明。”

  江昀笑了笑:“得了,少来了。”

  “再吃点,离午膳还有一会儿,早上没怎么吃,刚好垫垫肚子。”林越又连着舀了几勺。

  一碗鸡蛋羹下肚,浑身都热腾腾的,江昀本还想看会折子的,现在只能趴在林越怀里。

  “大王爷真是误国啊。”江昀眯着眼感慨道,“愈发感觉朕越来越像昏君了。”

  林越捂住江昀的嘴:“陛下这话可别乱说,若是被太傅听见,我又要背负上不好的罪名了。”

  提起吴贺,江昀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陛下,出事了!”东海急匆匆地在外屋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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