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钟家人落跑,二小姐想要命令趁胜追击。黑夜之中,却听小少爷忽地喊了起来:“不必再追了!”她身后那人听到小少爷这么说,似乎立刻做了一个动作,山谷里的鼓栅声霎时就全部停了下来,归为了死寂。

  “不行,龙鳞还在他们手上!”二小姐急地喊了起来。

  “把那个受伤的人绑起来,他们就有人质在我们手上了。”

  小少爷吩咐着,二小姐身后的男人便指挥者白衣人将那六儿带到了二小姐面前。那男人伸指点了六儿腹部的穴道,将那流血暂时止住了,再将他五花大绑起来丢到一边。六儿没有说话,兀自在大声喘息,想必已经疼得只剩听觉尚在。二小姐此时已然站立不稳,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一个不稳瘫倒在了地上。

  她似乎是早就吓怕了,面色惨白,浑身不住地打颤,正哆哆嗦嗦地抱住肩膀想要哭起来。而白衣人却并未作出任何动作,全部如没有生命的石像般杵立在那里。我赶忙跑出去想去扶起二小姐,但苦于手被绑着,奔到近前却什么也干不了。却听见黑灯瞎火之中,小少爷又自另一个方向喊了起来。

  “穆青,快过来帮我松绑!”

  小少爷这么一喊,二小姐身边的男子就一声不响地走过了我的身边,扬起一阵阴冷的风。我浑身一打哆嗦,想“穆青”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定睛一看,忽得看清楚了他的长相,不禁又是倒抽一口冷气。这家伙不就是我们刚才在山路上发现的那具尸体吗?当时我已经探过他鼻息,知道他早就气绝,只是全身没有伤口,不知缘何而死,还在死前给我们留下暗号,心里曾经有过一丝疑虑,却不知他根本只是假死。

  冷风过去绑着我手的麻绳忽地松了开来,我想是那男人用了什么法术切了绳子,兀自将信将疑地抬手看了看那些绳子的末端。一看又是一惊,那绳子仿佛被刀切过一般,现出平整锐利的切口,而我的手腕处除了被绳子绑过的淤青就再也没有别的划痕,不禁暗暗佩服,想这男子的法术忒也精准。

  那男人走远,白衣人忽地一个接着一个如烟般消失在空气当中,我心中惶恐不安,有些担心二小姐的安危,赶忙蹲下来挡在她身前以防万一,直到所有白衣人消失得干干净净,不再出现了以后,这才转过身去把二小姐扶了起来。我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便低声地问二小姐:“这个穆青是刚才在山路上见到的那个吧?”

  “是的,”二小姐也压低了声音,生怕我们的对话会被那个男人听到似地,“他就是二叔家那个家丁。”

  “他……他怎么又活过来了?”

  “你刚才探他鼻息,真的确定他已经死了不是睡着了?”

  二小姐此言一出,咱两顿时都沉默了。死人除了探鼻息,身体冰凉和皮肤紫黑症状就能确定其死亡的事实。当时只知他刚死不久已成事实,哪会想到还有许多蹊跷?更何况有哪个正常人睡着是不用呼吸的?二小姐这话虽然是询问,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直说得我暗暗懊悔自己不够谨慎。

  只听她接着道:“他遇上我时说没有时间了,让我换上这身巫女装,赶紧来这林子救我哥。都是路家的人,我一时也没有细想其中的缘由……”二小姐抓起裙子一角给我看上面的朱雀青鸟,“不知是从哪弄来的衣服……他说换上这衣服去和钟老爷子斗嘴就能胜,谁知到他居然会召出那许多白面鬼来,真是吓得我半死……”

  二小姐回忆起来心有余悸,声音兀自发抖,我正想安慰她几句,只听小少爷又在一边喊道:“卫戎,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带阿花过来!”

  我想二小姐刚才定是在硬装,一个弱女子面对钟家众多高手要装出个狠角色的样子来定是折腾得她够呛,这做哥哥的人心忒地冷漠,要是善解人意就早该过来二小姐这儿嘘寒问暖一番了,于是我只得道:“二小姐,你身子还要不要紧?不如我背你过去吧?”

  “我没事,不用担心。”二小姐这么说着,朝我摆摆手,自个儿想要迈开步子。我还是担心她,不禁过去扶她的肩膀,她也不避让,径自挽住我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了起来。

  那二叔家装死的家丁穆青已经点起了火把,和小少爷一边逐个地检查钟家的帐篷,一边在讨论着什么。我们一走到近前,小少爷就止住了谈话,头也不回地一句。

  “用了巫术,你便已经破了盟约的第一道条款。不要忘了,就算是路家嫡系,破坏了条款也是要受到相同的惩罚的。”

  这显然是在斥责二小姐。二小姐表情一动,那家丁穆青立刻来帮二小姐打圆场:“小少爷言重了。巫术本是我一人发起,与二小姐毫无关系。她只是换了一套华服,陪我演戏罢了。”

  “那么闭息的法术呢?这是生者大忌,你知道这功夫被二叔知道的后果么?不是逐出家门这么简单。”

  小少爷此时和二小姐一个表情,莫可名状地瞪着面前这个油腔滑调的男人。只见穆青微微一笑,便道:“小人奉二少爷之命前来给大少爷解围,没想路途行到一半突遭变故,小少爷给钟家人抓去了,因此只得假扮死尸,出此下策。实有难言之隐。”

  “怎么,要施这巫术定要闭息么?”

  “这是去跟阎王爷借兵,不睡着哪能行?”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感激你么?”

  小少爷板下脸来,显然知道了这施术的方法极其危险,也知道对方施术是为了救自己,因此不再发话。穆青嬉皮笑脸的表情还是没变,拍拍小少爷的肩膀道:“路家都是聪明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路家未来着想。所以,小少爷该当不会把我给供出去吧?”

  小少爷眉头动了一下,只道:“让我考虑一下。”便不再说话,转过身去查看另一边的帐篷。我们确定帐篷里都没有人后,把那负伤的六儿带到最大的帐篷里安置好,再去之前藏二小姐的山洞里拿来了行李包裹,便决定在这里住一晚。我冻得慌,连忙找出包袱里的衣服穿上。想还好行李里装着替换的衣服,要是在路上连这衣服都给丢了,恐怕没到二叔家就先在这山上冻死了。小少爷也拿出一套新的衣服换上。二小姐则到空帐篷里换下了这套华丽的巫女服。我本想多饱饱眼福,但觉这夜晚寒气逼人,二小姐穿这身丝质的服装定会挨冻,便不再打这个歪主意。待到大家都准备熄灯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喊了一句:“糟了,忘了这里原来还有一个人!”

  二小姐正在吞药,给我一句话吓得差点丢了水壶,抖着声音问道:“谁?”

  “一个大个子,来救小少爷之前在另一个帐篷里见到的。”

  “啊,是那铁链锁着的大个子。”

  小少爷慢条斯理地说着,似乎这事和他毫无关系似的。我想既然那大个子之前就认识小少爷,定是和他聊过一些路家的事情,于是问道:“这家伙不会是自个儿趁乱跑了吧?刚才搜帐篷的时候没见到他。”

  “跑了呗。就他那力气十辆车都拴不住。”

  “这家伙装得也太好了吧!他是打哪儿来的?”

  “说是跑黑市的古董商,道上和钟家人撞了,就被抓起来跟着钟家人走了。这谎话打死我也不相信。”小少爷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着,一边躺到一边的蒲团上阖眼打瞌睡,想是不愿和我们细说被钟家人抓的时候的事情。穆青见状便插嘴说道:“大家都睡了吧,今晚就我守夜,你们睡个安稳觉。”没征得我们同意,便径自走到帐篷外面坐了下来。我整个一不好意思,想按路家辈分来看也该当是我这个跑堂的在帐篷外面守夜才是,正想起身去道个谢,却见小少爷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不要动,似乎是有话要说,于是我只好重又坐回了原位。

  屁股还没贴到地,他就让我靠过去说话。这个时候二小姐也在一边高的蒲团上趟了下来,六儿被点了穴后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们给他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就没有再搭理他。

  这个时候连二小姐也竖起耳朵开始听,小少爷便轻声问道:“那大个子叫祝晓寒,古董商的身份是假的,你有见过这个年纪就在卖古董的么?连老爷都没见过。我猜是从研究所的学堂里跑到山里来冒险的学生。京城里这种学生很多,一面打着不满现状的口号空想乌托邦主义,一面又想迫不及待体验生活跋山涉水。”

  小少爷这么说,我反而有点不相信,便反驳他:“听起来这人有点不靠谱,但他鉴定龙鳞的时候可是说得有板有眼的。他应该是个道上的人吧?”

  小少爷听我这么说,眉头一扬道:“他跟你说了龙鳞的事情了吗?”

  “说了龙鳞是魏文帝的工匠造的。”

  “除此之外呢?”

  “魏文帝的工匠就是路家的祖辈。”

  我言简意赅地说完,小少爷便皱紧了眉头不再发话,二小姐在一边轻声道:“哥,既然戎子都听说了,路家的事也瞒不住他了,告诉他真相吧。”

  小少爷叹口气道:“宝贝都送给别人了,还要知道那么多秘密干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朝我这边看。我被他瞧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二小姐提高了音量道:“谁说过宝贝要送给别人了?龙鳞这宝贝我是决计不会拱手让人的!既然都是路家的人,就得誓死守卫这宝贝一辈子!”

  二小姐这话一出我预感到他俩的争吵又要开始了,而且这对话就跟在山洞里的情况一模一样,做兄长的要丢了这祖传的宝贝,而做妹妹的却要死守传统。这两人都是天生倔脾气,决计不会轻易让步,这要吵起来怕是吵到天明都没个结果,于是我赶紧打起圆场道:“好了好了,咱先把宝贝抢回来,拿去二叔家藏着,看看他怎么处置?”

  “你懂个屁!”小少爷也提高了音量,将怒意从妹妹这儿转嫁到我身上:“你们一个个地都想自作主张替路家出主意,没门儿!路家就这么丁点儿人,云字辈就我一个,还要怎么去和仇家对抗?人家要这把破刀,给人家不就成了?让他们拿去耀武扬威、腥风血雨,路家从此隐姓埋名,过遁世闲居的生活,这难道不好吗?”

  “你想得也太简单了!你以为仇家拿了宝贝就和我们天各一方了?仇家有了龙鳞有等于有了号令群雄的本事,到那时要对路家赶尽杀绝还不易如反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路家丢了宝贝还要挨人家一刀子,这就叫陪了夫人又折兵!”

  二小姐这句重话一说,小少爷立刻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大声道:“什么号令群雄那都是扯淡!你见过路家凭这把破刀召来过皇亲国戚?召来过什么江湖高人?就连卫戎这三脚猫功夫的都是老爷拿十块金条留下来的!知道路家为什么要遣散那许多家丁?就是为了把损伤降到最低!仇家真要找上门来,大不了只有我死,与别人毫无瓜葛!如今你们还要跟着我,还要守着把破刀,这是何苦!”

  话音刚落,二小姐“唰”地从蒲团上坐了起来,面色阴沉异常,冷不丁地问道:“哥,我看你是一直不把我们当路家人看待吧?我想起刚才钟啸天说的话了。他说我不是路家嫡系,这是真的么?”

  小少爷似乎万万没料到二小姐会问出这一句,脸色霎时一变,支支吾吾道:“钟啸天这话……这话就是离间计,你可别信他!”

  “不是真的么?不会是你自己要让钟家人抓了去,送给他们龙鳞,然后要求他们放过我的?”

  二小姐咄咄逼人地说着,想起身去小少爷面前质问他。我想这话题越说越危险,连忙拉住二小姐。却见她高挑着眉毛,怒目地盯着小少爷,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浑身不住颤抖,想是怒到极点,于是赶紧说道:“这话就到此打住吧,免得伤了自家人的和气!龙鳞的事咱去了二叔家再说,要是耽搁了赶路,再遇到几个仇家就不好办了!”

  “不行!今晚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我到底是不是路家的人,路云文心里应该最明白!”二小姐叉起腰,直直地喊起小少爷的名字,我刚想上前打圆场,小少爷已然长长地叹出气来,说道:“路霜华,你本名姓顾!路家与顾家本是近邻,在道上就是合作伙伴,古早就开始联姻,将顾家子嗣过继给路家也是人之常情!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小少爷这话就如晴天霹雳,不仅是二小姐,连我都被惊得呆立在当地。只听小少爷接着道:“顾家已经几乎被灭门,只留你这最后一个子嗣给了路家照看。你那时还是婴儿,不知这杀戮的凄惨一幕。顾家少爷拼死将你送到老爷手上,却不知你已经在颠簸中染上风寒。如今你只当这风寒是我母亲的遗传……”

  小少爷说完便沉默了,二小姐听得溢出了眼泪,已然激动得站也站不稳,只是不住地摇头。我扶她坐回了蒲团,却见小少爷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甩向了一边的包袱,发出了“磅”地一声沉闷的巨响。帐篷给他这一下击打震得晃了几晃,我吃了一惊,回头去看时,小少爷已然低着头快步朝帐外走去。

  “哟,怎么出来了?”外面守夜的穆青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小少爷没有回话,只是低头走路。我想这穆青装傻充愣的个性倒是有一手,帐篷里吵得这么激烈,他连一点劝人的欲望也没有,只顾着在帐外守着,还真是个冷漠的人。

  二小姐止不住眼泪,我只好安慰她道:“别去想这烦心事了,小少爷正在气头上,他刚才肯定是在和我们开玩笑。明儿一早起来再去问问,他铁定不承认今晚说过的事情。”

  没想二小姐背过身去哭得更厉害了,我心儿怦怦跳,不知哪里说错了,想这当口安慰肯定起不了作用,于是也不敢再多说话,只默默地陪她坐着。过了一阵,却听她抽抽噎噎道:“戎子,你相信我是路家的人么?”我连忙点头,说道:“当然相信了,二小姐怎么会不是路家的人呢?”

  “那你就是不相信哥说的话了?”二小姐这么一反问,我便转念一想,小少爷有什么理由说谎?如果他说谎,那钟老大也定是说了谎,但对二小姐说谎能有什么好处?路家自己人是绝对不能起内讧的,于是我想了想,便道:“不管二小姐生在哪家,现在就是路家的人。在路家长大,行路家的风范,怎么不会是路家的人?”

  我这话出自肺腑之言,只觉得自己也融入到路家成为了一份子,直让二小姐听得安静下来,不再啜泣,只静静地说道:“戎子,其实你一直也是路家的人啊……”

  二小姐这一句话说得我的心都暖了,不禁感动得有些热泪盈眶,只见二小姐转过头来盯着我看,夜色中见她面色如雪,擦干眼泪的双眼兀自显得楚楚动人,分外惹人怜爱,不禁想象她接下来要对我做什么。却听她柔声道:“戎子,我很担心哥的情况。他从家里出来后就一直忧心忡忡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我劝不了他,还是你去劝劝他吧。”

  我万万没想到她会拜托我做这种事,不禁心下暗暗叫苦,嘴上却说:“劝人这事小事一桩。既然都是一家人,就该像一家人一样团结一心,再大的困难,也一起把它给克服了。我这就去劝小少爷,二小姐你今晚就安心地睡吧。”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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