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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信纸装进自己黑色大衣内衬口袋里，林苒手久久按在那里没有移开，她开口说：“林暖……以后，我就当你的姐姐吧！”
林暖没有吭声，只望着那连照片都没有的墓碑出神。
“从今天开始我照顾你，我欠妈的……妈欠你的！我替妈全部补偿给你！”林苒说着控制不住的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林暖把伞柄倒了一个手攥着，一只手悄悄握住了林苒的手，一语不发。
和林苒在墓园门口分别上了两辆车，梁暮澜交代傅怀安让把车开到林家，这种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林暖和林苒还能好受一点儿。
傅怀安颔首让梁暮澜放心。
林暖上了车才点开手机，放大了纪韵留下的那封信逐字逐句的阅读。
纪韵这封信是离世那天，林暖扶着她上楼休息，她在林暖出去后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写的。
纪韵在信里说了自己的经历，说了她的精神病并非是遗传。
她说，她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记得应该是在她十七岁那年，她和爸爸去医院剖腹产生下弟弟的妈妈出院回家，他们在路上遇到车祸，车从桥上翻进了河水里，后来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林暖的亲生父亲一家人救回去。
她当时脑袋受了伤，对以前的事情有印象但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纱……记忆就在纱幔之后什么都看不清，只记得自己叫纪韵，还有一个弟弟，因为后来断断续续精神方面就出了问题，就对以前的事情更加模糊。
林暖的亲生父亲没有嫌弃纪韵精神上断断续续有问题，毅然决然的娶了纪韵。
后来林暖的父亲带着纪韵去美国，成为了金融分析师，做的非常好，再后来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叫陆柏邺，他们在美国的富豪区买了房子，林暖的父亲上班，纪韵在家照顾孩子，生活的非常幸福！
陆柏邺两岁那年，一直沉迷于寻找自己家人的纪韵接到侦探社的消息，说疑似找到了纪韵的家人，纪韵给林暖的亲生父亲打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忙忙回国，把陆柏邺交给保姆照顾！
结果纪韵回到海城见的那家人并非是她的家人，满心失落准备回美国的纪韵人还没到机场就接到保姆的电话，说她和往常一样带陆柏邺去公园玩，就转身在婴儿车里给陆柏邺取水壶的时间，陆柏邺就不见了！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纪韵一下慌了神，迅速回美国后，警察怎么都找不到任何线索，林暖的亲生父亲和纪韵就用自己的存款请侦探来查。
花光了积蓄，卖了房子车子，可陆柏邺的消息还像是石沉大海，纪韵的精神状态也跟着崩溃，经常犯病。
林暖的亲生父亲万般无奈之下动用了客户的钱来查自己儿子的下落，被发现开除。
那个时候他们还差一步就拿到美国的绿卡，最终还是被遣返回国，就是在被遣返回国的那一天开始，纪韵的疯病一直没有完全好过，人也没有清醒过。
再后来那浑浑噩噩的日子，纪韵清醒之后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林苒，还有后来的林暖。
她说，她是爱林苒和林暖的，只是她的精神状态真的没有办法做一个好妈妈！希望林苒和林暖不要恨她！
尤其是林苒，她真的很抱歉，搅乱了林苒原本应该有的幸福生活，让她跟着他们过那种苦日子！
看完那一整封信，林暖可以想象，一个金融分析师在档案上留下了黑资料，哪一个公司都不敢用他，所以只能依靠自己的体力来养活自己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妻子，和他的孩子！
林暖想，他的亲生父亲也是想要去寻找那个丢失了的哥哥吧！
但他的经济状况只够勉强度日，哪里来的钱在美国寻找自己的孩子？！
他应当也是绝望的！
至于他为什么最后掉换了她和林苒，大概是……出于私心，不想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受苦！
从挪用客户资金，到最后调换别人的女儿，这两件事儿应该像是两座大山一样一直压在他的心上！
小暖他们回来了？！
林暖猜测，除了癌症之外，这两件事儿大概让他每一天都如如牛负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以他最后才会选择以跳楼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人性不都是善良的也不都是邪恶的，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两面性。
比如林暖的亲生父亲，他是邪恶……在他的客户看来，在林苒看来！因为他侵犯了他们的利益！
可是，林暖的父亲他也是善良的，不管生活如何艰苦，他从未放弃过自己精神不正常的妻子，承受着来自妻子这方面给的压力，不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
直到他得了癌症，决定结束自己的性命，这才把纪韵送进精神病院。
从纪韵离世开始，林暖就沉默的反常……
傅怀安抬手轻轻把林暖拥入怀中，低声道：“这对妈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妈一直过的很辛苦。”
林暖点头，她想起在纪韵临去世前，她望着自己那解脱了似的眼神，心中情绪稍稍平和了一些。
“我觉得，妈这辈子浑浑噩噩的是一直不愿意清醒！”林暖低笑了一声，用手背擦去泪水，“我之前有一个哥哥……在美国丢了，从我的亲生哥哥丢了之后妈就疯了，妈说……她的精神病不是遗传的！”
这对林暖来说，心里少了一桩心事！
这些年无时无刻林暖都在害怕，害怕早上起来之后会和纪韵一样浑浑噩噩，忘记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忘记自己的朋友！
纪韵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封信，里面的有些文字……对林暖来说是极大的抚慰。
“我其实一直都害怕，有一天我也会变得谁都不认识，害怕自己也会那样浑浑噩噩渡日！”
傅怀安吻住林暖的发顶，醇厚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就算是遗传也没关系，你不记得我……我会想尽办法让你重新认识我，哪怕每一天都要重复一次，每个小时都要重复一次，我都不会让你真的忘记我！”
林暖低笑了一声，在傅怀安怀里闭上酸胀的眼睛。
她能拥有傅怀安，真的是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你这话，让我想到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漫画，老奶奶得了老年痴呆，忘记了老爷爷，老爷爷每天都会重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变魔术让老奶奶重新认识他！”林暖声音里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鼻音。
傅怀安深沉的笑声格外安抚人心，他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似乎不太好重复……”
林暖张开发烫的眼睛，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是在伊拉克……她举着手枪疯狂扣着扳机，枪却没有响！
“嗯……”林暖唇角勾起，赞同的点了点头，“是不太好实现！”
……
团团已经先一步被接到了林宅，林老太太和林老爷子陪着团团玩儿，可小不点儿玩儿了一会儿就开始想妈妈，小不点儿哒哒哒跑到落地窗前，肉嘟嘟的小手掌心和一整张脸贴在被擦得透亮的落地窗玻璃上往外瞧，想要看到载着林暖的车快点来！
林家的太爷爷和太奶奶说……妈妈和爸爸一会儿就来，团团觉得这个一会儿真的好久好久啊！
见小不点儿站在落地窗口好久了，林爷爷拿了两个小板凳，一个放在团团屁股后面，一个自己坐着，他问：“点心不好吃吗？！为什么坐在这里？！”
小不点儿乖乖道了谢，坐下之后用力摇了摇头，小手还撑在落地窗上，绷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儿一本正经道：“等妈妈！”
林爷爷点了点头，又问：“为什么非要在这里等着妈妈？！吃着点心也可以等妈妈啊！”
小不点儿想了想，又一本正经的重复了三个字“等妈妈”然后又接着把小脸儿贴在了玻璃上，努力往远处眺望，希望看到轿车的影子。
林家爷爷就一直陪着小不点儿坐在那里，望着小不点儿的眼神满满都是疼爱，想着等林琛从国外回来，怎么着也得催促着他结婚生一个像团团这么可爱的小不点儿，多萌多招人疼啊！
望着窗外鹅毛般的大雪，团团认真数着落在自己面前落地窗台阶上的雪花，一片、两片、三片……五十二片！
小不点儿感觉自己困了，他用手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挺直自己的小脊背，又朝着远处看去。
“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等妈妈回来太爷爷去叫你好不好？！”
小不点左右摇晃着脑袋，努力睁大打架的双眼：“不困，等妈妈！”
小孩子困意来了几乎是扛不住的，小不点儿没过一会儿小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不断向下点头，小脑袋一下撞在了落地窗上。
团团用小胖手捂住脑袋，做出一副疼了的表情，下一刻看到停在一楼的几辆轿车，立刻站起来！
一看到林暖下车，小不点儿从沙发后绕出来，哒哒哒就往楼下跑！
“团团慢点儿小心摔了！”林爷爷在背后喊道。
靠在沙发上带着老花镜看养花书籍的林奶奶被林爷爷的声音惊醒，书本随着林奶奶直起脊背的动作从腿上滑落，老人家睁开惺忪的睡眼左右看了看，清了清嗓子，摘下老花镜掐了掐眉心问：“小暖他们回来了？！”
林老爷子双手撑在膝盖上才艰难站起身：“刚回来！”
林奶奶掀开自己腿上盖着的毛毯，起身拢了拢披肩：“我去看看厨房里给几个孩子炖的驱寒的甜姜汤好了没！”
林暖刚走进门，团团小不点儿就从楼梯口哒哒哒飞奔而来，一把抱住了林暖的腿，仰头望着眼眶通红的林暖，小不点儿有些担心。
这两天，林暖眼眶一直都是红红的，小不点儿敏感的察觉到林暖情绪不对，小心脏也是牵挂的很……
今天来了林家，林家的太奶奶对团团说，因为妈妈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妈妈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所以团团的妈妈才会难过，可团团是妈妈的心肝宝，只要团团好好安慰林暖，林暖情绪就会好起来！
这样的忌妒来得毫无道理
所以团团刚才即便是困了还要坚持要等林暖！他想要好好安慰林暖！
小不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可他知道以前美国的时候爸爸那些朋友来看他，揉一揉他的小脸就会高兴的笑出声，于是小不点儿拉住林暖的手，拽得林暖弯下腰……
他把自己的小脸儿放进林暖被傅怀安暖得温热的掌心里，用肉感十足的小脸蛋蹭了蹭。
林暖眼眶湿的更厉害，她和团团做了这么久的母子，知道团团这是在安慰她，一瞬间心更酸了……
林暖把软软的团团抱进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没有控制住泪水。
小不点儿抱着林暖的颈脖，努力垫着脚尖，让林暖靠在自己胸膛上，大人样十足的轻轻扶着林暖的脑袋：“妈妈乖……妈妈不哭！团团在！”
和平时林暖安抚团团时说的话一样，却让林暖心里暖到泪水止不住，把团团抱得更紧。
梁暮澜站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笑着抬手擦去泪水。
梁暮澜弯下腰揉了揉团团的脑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见林老太太和林老爷子已经走到了玄关口，梁暮澜又直起身和林老爷子林老太太打招呼：“妈，爸……”
林暖抬眼，看到穿着白衬衫和浅驼色羊毛衫双手背后的林老爷子，和裹着浅灰色披肩的林老太太。
她抱着团团刚站起身，团团便被傅怀安接过去抱在怀里。
“奶奶，爷爷……”
林老太太还是和以前一般，满头银丝短修剪的整齐没有被染过的痕迹，轮廓清瘦的五官透着几分肃穆，整个人挺拔又优雅，透着十足的威严感！
即便是此时这个年纪的林老太太面部已经皱纹密布，通过林老太太的立体的五官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容貌拔尖儿。
意料之外的，一向威严肃穆的林老太太走到林暖面前，轻轻把林暖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脊背：“你还有一个妈妈，还有一个家！”
听到这句话，林暖的泪水绷不住，用力点头。
林暖是林老太太教出来的，感情上不一般……
一向被林老太太拿来与林暖作比较的林苒没想到，林老太太竟然也拥抱了她，这让林苒受宠若惊之余，第一次感觉到来自林老太太的温暖。
那顿饭吃的极其和谐，林老太太询问了傅怀安一些问题，又见吃饭时傅怀安总是不经意往林暖餐盘里夹菜的动作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外面雪还在下，听说林暖下个星期要去摩洛哥拍电影，林老太太忍不住问：“过春节能回来吗？！”
眼看着临近春节，别人都是往回走，偏偏林暖这个时候要出国。
林暖点头：“会提前回来！”
林家院子里已经提前挂上了红灯笼，尤其这晚上灯笼一亮，整个院子都是红彤彤的映着雪地，充满了年味儿。
原本纪韵不在了，林老太太是打算把红灯笼都撤了的，梁暮澜犹豫了良久和林老太太商量，说马上就要过年纪韵不在了，是件让人伤心的事儿！
可要是家里也弄得冷冷清清凄凄楚楚的，林暖和林苒两个孩子看着更伤心，不如把家里打扮的热闹一点儿。
梁暮澜了解自己的两个女儿，她知道林暖和林苒都不是和林老太太一样那种讲究的人，她不希望两个女儿看到那么冷清的情景想到纪韵的离世，所以希望家里收拾的看起来热闹一些，让两个孩子心情也好一点儿。
林老太太想了想顺了梁暮澜的心意。
也正如梁暮澜说的那样，林暖和林苒透过餐厅落地窗看到外面被红灯笼映的发红的雪地，感觉到年味儿，心情也比去陵园送纪韵时好了不少。
临走时，团团已经趴在傅怀安的肩头睡着了，林老太太怕孩子着凉，出门时把自己的披肩盖在了团团身上，眼神是真的疼惜：“在家里住一夜吧，你房间佣人一直收拾着！孩子都睡着了还要折腾……”
这是第一次林暖听到林老太太说这种软话。
林暖大概是一个贪恋这种温暖的人，在林苒的真诚挽留下，决定留下来……
她望向傅怀安，只是一个眼神，傅怀安就明白了林暖的意思，颔首：“那就住一晚吧！”
“六婶，给暖暖的房间再抱一床鹅绒被！”梁暮澜别提多高兴了，怕吵到团团压低了声音吩咐六婶。
“唉唉唉！”六婶忙忙点头，去忙活。
林家因为林暖决定留下来变得热闹起来。
林暖的房间被保留的很好，还是林暖之前离开的样子，家具也没有动过。
傅怀安把团团安置在林暖柔软的大床上，直起身打量着林暖结婚前的“闺房”。
书架上放了很多书，傅怀安见团团睡得香甜，抬脚走到书架前……
书架上放着林暖高中时期的课外辅导书籍，或者是延展阅读的名著，还有各类型的题库。
一整面墙的书架，有两扇玻璃门内，放着林暖的奖杯和获奖时的照片，各类荣誉证书把落地书架占得满满的，一看林暖以前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傅怀安无意间扫到林暖书桌上放着的照片，合影是林暖和林琛还有温墨深。
那个时候林暖十六七岁的美好年纪，站在两个大男生中间，笑容腼腆，五官却充满着似骄阳般的青春活力。
傅怀安眸子半眯，不动声色把相框扣在书桌上，伸手拉开了林暖书桌的抽屉……
里面放着林暖小时候收集的各种小玩意儿，下面压着一本相册。
傅怀安有所犹豫，不知道相册里是否还会出现林暖和温墨深或是林琛的合影。
傅怀安虽然成熟，可感情上也会和正常人一样忌妒，忌妒在林暖青葱似的年华有着两个对她心怀不轨的男人可以哥哥和大哥哥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