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已是到了晌午,木兰心底越发不安起来。

  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一切都如平常那般。军营那边没有半分动静。木兰心底不放心,旁敲侧击在外巡逻的士兵后才得知,这匹侯钺丝毫未有回城的动静。

  那士兵奇怪看着木兰,此人果真奇怪,竟问他主将何时回城。马上便要开战了,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回去。

  木兰连忙赔笑,道谢离开。

  暗下却心急如焚。怎么会是这样。若是匹侯钺看到了信件,应当是不会在此停留。

  试想父亲被杀篡位,妹妹被强掠。国家马上要崩为一盘散沙,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继续沉住气再和敌兵开战么!

  若是拓跋嗣的身份泄露……这个想法刚刚从脑海中浮出便被按压了下去。

  应当是不会的。

  假设拓跋嗣的身份并未暴露,过了半日匹侯钺还未有半分动静,便说明他并未看到那封信和信物。

  按照常理来说,他不可能看不到。除非..有人不想让他看到。

  木兰心下一沉,匹侯钺身边定是有社仑的眼线。若是如此,此事不得再耽误下去。

  ——

  帐内烛火通明。

  “将军,此战若是再打下去,怕是对我们不利。”

  “是啊,眼看着我们节节败退,还是早些收兵为上策啊。”

  匹侯钺面色沉冷,浓黑的眉毛扭在一起,此刻要收兵么!昨夜得到老可汗的指令,命他们继续开战!

  若是违令收兵,也是不妥。

  “容我再想想吧。”

  匹侯钺遣散心腹,揉着眉心出了营帐。

  这次老可汗的命令也着实不符合他以往的作风。可汗一向是体恤民情。而这次却下了死令强攻。如今的战况,继续打下去对他们绝对没有好处。

  匹候钺回了营帐,心事重重放松了警惕。竟也未发现架子后藏匿的人。

  刚刚坐下,脖颈一凉,陌生的语气和腔调在耳侧响起。

  “莫动,我非想伤你性命。我是奉了公主的命令,前来向你传递消息。”

  匹候钺脸色铁青,刀锋紧贴脖颈,冰凉无比。

  木兰见他并没有反抗的意图,便压低了声快速说下去。“社仑狼子野心,为夺得权位在几日前便杀了老可汗,如今掠去公主,改了可汗停战的指令,如今正待你等战死沙场,他的位置便可高枕无忧了。”

  匹候钺神色大变,眸中满是警惕质疑。

  “我如何能信你!一个私闯主营帐的贼人?”

  木兰喉中一噎。

  信八成是被被社仑的眼线处理掉了,而玉佩如今何在她也不清楚。

  匹候钺见木兰沉默,冷冷一笑。

  “怎么,现在词穷了?”

  木兰默了片刻。

  “并非我没有信物,昨夜我把信物放在你枕下,之所以你未看到是你身边的眼线拿走了。”

  匹侯钺仿若未闻,勾起一丝讥笑来。

  “你这贼倒是有趣。若是你为公主传递消息,为何不亲手交给我。反而放在我枕下。又有谁知道你所说的是不是你编造的谎。况且,你的口音不像是柔然这一带。如今还以此利器威胁,我又如何能信你!”

  他句句有力,未留半分余地。

  木兰口有些发干,想了片刻竟未有半分解释的余地。

  她又能如何说。

  她之所以不愿意亲手交给他,是害怕暴漏自己的身份,也免去麻烦。可谁又能想到..这里竟会有社仑的眼线。

  木兰暗暗咬牙,冷汗从额头细细泌出。

  匹侯钺见此,眸色更加讥讽,似是在嘲弄着她,看她如何再自圆其说。

  “此事火急。不能再耽搁下去。不论你信不信我,如今老可汗被杀,你一定要回去。我若是社仑,定会假借老可汗之手下达命令,令你们继续开战,断去你们的援兵,只要除去你,从此便可高枕无忧坐稳新的可汗之位。”

  匹侯钺脸色一变,神色莫测起来。

  昨夜老可汗的令旨他还未烧去。若真是如此...后背倏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言尽于此,信不信在于你。”

  木兰收回匕首,转身抬步。

  “你可知那眼线是谁?”

  闻声,木兰压下心底的微微扬起的雀跃。

  “自然不知,这需要你去抓出来。”

  “你说你是公主的人,又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匹侯钺继续追问。

  木兰顿住,抬眸看着他。

  “我一时遭仇家追杀被公主所救。公主被困,为报恩才来为公主传此消息。”

  “未能想到,我的丈夫能来寻我。为了我和他能够全身而退,这才未亲自把消息告诉你。”

  匹侯钺垂眸,似是在思量。

  “如今你丈夫人呢?”

  木兰静静直视着他。“正在你们的牢狱之中。”

  ——

  匹侯钺下令所有兵将启程回城,停战收兵。

  所有战士开始准备行囊上路。

  阴于得知消息,脸色一变,匆匆找去,便看到匹侯钺如平常那般处理公务,神色平常。

  “将军,可汗不是下令继续应战么?若是违背了命令,可汗定会责罚于您的。”

  匹侯钺微微一笑。

  “不必担心,可汗不会怪罪我们的。他一向看重子民的性命,我想这次他定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才会如此。我必须要前去阻止可汗。”

  阴于脸色难看起来。

  “将军,万万不可啊。老可汗是绝不会容许士兵在前线临阵脱逃的,这般回去,我们岂不是都成为了逃兵。”

  匹侯钺神色微微一变,语气坚定无比:“此事已定,不必再议。”

  阴于眼看劝说无用,便也只好打消了心思,急忙写了一封信,联系线人快速报给王爷。

  走到营地东侧,借着迷蒙的月色。

  阴于把信悄悄置于一颗树下的小洞内。

  过些时辰,便会有另一人前来取信。

  未料到才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亮起了火把。

  阴于一愣,转身便看到重重围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匹侯钺的脸似是与黑色融为了一体,唯独那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冷意。

  阴于呼吸一窒,僵硬的面部已是忘记了表情。

  “将,将军。”

  “我的军师,让我猜一猜,你放在那洞中的东西,是不是一封密信。”

  “上面是否写了本将军准备携兵归城的消息。”

  匹侯钺眸色冰凉。

  阴于瞳孔紧缩,冷汗不停流下。

  怎么会!他分明把那些东西都扔掉了!他怎么会知道!那人如今应当是在牢狱中,而将军从来不喜去审问什么犯人!

  突然他的视线定在匹侯钺身后。

  那人是谁!他从未在军营中见过!

  阴于立刻反应过来,眸色滑过一丝阴狠。

  原来昨夜混入军营送消息的不是一人!

  “将军!您要相信我!我是忠心于您的!我的家人被胁迫,我是无可奈何。”

  阴于眼眶一红,热泪顿时滑落。

  匹侯钺冷笑一声。

  “将他拖下去!”

  “是!”

  木兰立在匹侯钺的身后,眉宇微蹙。

  “您是要杀了他?”

  “不!他还有用!”

  匹侯钺走进,拿出树洞下的信,看罢后唇角冷笑。

  月色微凉,木兰闭了闭眸。

  她答应了匹侯钺,与他一起回柔然城内,救出公主。他便答应她放了拓跋嗣。

  如今他已是答应了她不再对拓跋嗣用刑。

  听到用刑二字的时候,她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揪住。

  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拓跋嗣从牢中救出,他们竟对他用了刑。

  过去她也曾看到过拓跋嗣背后各式各样的伤痕,从军数载,定是吃过不少的苦难。如今终于成为一国君王,却为了她受此等羞辱。

  此刻她只觉得满满心疼。

  ——

  启程之前,木兰借来匹侯钺的令牌进了地牢,四周潮湿无比,隐约之中还有老鼠的声音。

  一进来便觉得那股血腥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

  木兰的视线掠过一个个被审问的犯人,无不是浑身鲜血,狼狈不堪。

  快要走到头了,木兰一个一个人的看过去还未发现拓跋嗣的身影,胸口仿佛堵上了一口气,闷的她快要窒息。

  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木兰浑身一震。

  遣散身后的士兵,木兰僵硬的身子仿佛忘记了反应,迈着脚步一步步靠近。

  才只是过了一夜,身上遍布渗血的鞭痕。

  他是多么爱干净的人,竟成了这般模样。

  木兰捂住了嘴,忍下嘴里的哽咽。

  拓跋嗣意识有些朦胧,感觉有人在靠近,唇角微微一动,以为又是那人来了。

  “怎么,还没发泄够么?”

  一声细细的哽咽声溢出。

  拓跋嗣眉宇一紧,微微抬眼。

  便看到木兰活生生站在眼前。

  环视了周围确认无官兵后,松了一口气

  “别哭,你哭了,我就更疼了。”

  木兰上前,仔细分开他额前的碎发,用衣袖仔细擦拭着他额前的冷汗。

  “看来是我平时太高看你了,没想到你比我还笨。”

  拓跋嗣唇角微翘,沉黑的眸里倒映着她的面容。

  “为你笨一次,又有何妨?”

  他语气微微上扬,带了几分笑意。

  木兰点起脚尖,捧住他的脸吻上去,湿热的气息打在侧脸。

  泪水顺着脸侧滑落,流进唇里有些咸。

  不论曾经如何,此时此刻木兰只知道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失去他了。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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