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病劫

  “大夫!”骆寻匆忙之下,不顾失礼,抓住大夫的衣襟,眼眶发红,问道,“难道没有诊治的办法了吗?你不是可以妙手回春吗?为什么治不好初初的病!”

  “生老病死,人间四苦。我虽为大夫,但亦有难为之事。”

  被大夫那双见过太多生死的平淡温和眼眸看着,骆寻稍微冷静了下来。

  “大夫,你想个法子,调养初初的身子,能多活一日,是一日。让我有时间,好再请找别的大夫。”

  大夫依言,写了个方子,宽慰他几句,告辞离开了。

  骆音原本是抱着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哪知事情发展像脱缰的野马,越来越不受控制。

  瞧见骆寻伤心,她赶紧拉住他的衣襟,附耳轻轻告诉他:“阿兄,其实我没事。你别听大夫说的,我健康得很。”

  有她这个人间神待在这具身体里滋养着,能有什么病?

  不过大夫把的脉,确实是对的,她仔细琢磨明白了,若是她没来,原身是要死的。然而她来了,暂附于其身,作为给原身的回报,她帮着度的劫,是病劫。

  骆音借她三月身,便度她生死劫。

  骆音说:“阿兄,你别难过了。也别告诉阿爹阿娘阿姐们,我怕他们也跟着难过。”

  骆寻也不知道信没信,俯下身抱住了她,什么也没说,良久,骆音感到脖子间有点湿润。

  阿兄哭了。

  骆音有点羡慕,原身有爱她的阿爹,阿娘,阿兄,阿姐,还有茴香,和和睦睦的一家人,十四年来被娇养着长大,哪怕任性也有人收拾她的烂摊子,也有人宠着。可她不一样,她没有记忆,独自待在海边,听着日复一日的潮起潮汐,能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她想留在这个世界,可是她不能。

  她软下语气,呢喃:“阿兄,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是一个小仙女,死不了的。”

  骆寻的声音带着哽咽:“初初,我一定会找到大夫,治好你的病的。”

  算了,她还是等身体被滋养好了,再请大夫来证实她所言非虚。

  躲到房外柱子后的姚舒全部都听到了,他问在他面前路过的大夫:“当真无药可医了吗?”

  大夫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愿多言,直接带着小药童走了。

  姚舒望向屋里,她笑容浅浅,宽慰似的轻轻拍着骆寻的背,他只觉得心被扎得难受。

  为什么那么好的人,会得垂死之病?是不是跟他走得近的缘故?他只觉得前二十三载耗尽了他半生的运气,与她相遇耗尽了另一半的运气。

  他勉强拖起步伐,朝外走去。

  他一路心不在焉,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身躯。

  对方不动如山,他却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抬步打算走了。

  “郎君且慢。”

  对方声音郎朗,抬臂拦在他前面。

  姚舒皱眉,止步,抬眼看他。

  那是一个长相和身材都很出挑的青年,衣着华贵,腰束黑衣金丝带,浑身都是大富人家出来的慢悠悠的闲散味道。姚舒从下至上看他的脸,他的唇色呈粉色,如女子一般娇嫩,高挺的鼻梁又带了几分英气,一双眼睛黒幽幽的,乍一看到,让人心惊。

  他先自我介绍了番:“某姓祁名箫。”

  “祁君。”姚舒提不起心思,碍于礼数,作稽,“鄙姓姚名舒。”

  “姚君。”祁箫回了礼,“我方见你眉头紧锁,可是忧愁骆家三娘不治之症一事?”

  “你怎么知道?”姚舒心中惊疑,他只是一个过路人,“我从未在随清县见过祁君。”

  祁箫说:“我乃修仙之人,常年在十世宫修炼,不常下山,故有些面生。”

  姚舒半信半疑。

  祁箫又道:“实不相瞒,叫住郎君,是因为骆家三娘的病,我有办法医,可成与不成,全在郎君的一念之间。”

  姚舒听完,连一丝犹疑也无。

  “我自是愿意三娘的病快快好起来,请问是何办法?”

  态度一改刚才的颓靡,眼睛亮亮地上前一步。

  “现在时候未到,不便透露,你也切记别向他人提及。若你诚心求药,不妨今晚子时出门,来十世宫找我。”

  “可我不知道十世宫在何处?”

  “子时出门,你便知道了。”

  祁箫话音刚落,姚舒就觉得眼皮沉沉,意识模糊,余光瞥见周围的景象飞速变化,等到快忍不住闭上双眼的时候,宛如被人突然泼了一盆冷水,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

  他环顾四周,祁箫已经不见了。

  而他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他小小地迈开一步,脚踩在厚实的土地上,才慢慢缓过来,从虚幻到现实。

  “委实玄妙。”

  他又惊讶又欣喜,对祁箫的话更加相信,他定是个修仙之人。

  初初的病真的有救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处于极度高兴的状态,脚步都是飘的。

  晚上伺候好母亲,离子时还差段时间,但又不敢睡,怕错过了时辰,于是合衣躺在床上,欣赏窗外皎洁的月色,一直睁眼到子时。

  子时一到,他就翻身下床,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只见一大片碧绿的萤火安静地漂浮在半空,自然地沉沉浮浮,与银白色的月光一起在还未融化的松软的雪地上,折射出漂亮的流光溢彩。

  脆弱的萤火一只只排列在一起,瞧着像是在指引着一个方向。

  姚舒不疑有他,跟着萤火虫行走。

  静谧的夜里,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踩进雪里,然后又**。

  路越走越陌生,可是他心里一点都没有害怕。

  脑子是想的,全是少女巧笑嫣然的样子,她坐在墙头顽劣可爱,她撑着下巴看他,她羞赧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她在雪地里回头对他展颜一笑。

  脑子里一幕幕,全是她,都是她。

  他曾埋头苦读四书五经,圣人贤言,以为自己通晓百事,心思豁达,但其实还是拘于人性,困于人情。

  这样想着,路也变得不再漫长。

  萤火虫绕着他的身体转了几天,慢慢消散。

  到了。

  他止步在阶梯前,抬眼一看,阶梯绵延往上,近乎垂直,望不着边际。

  他心中有个念想,爬上这个阶梯,便到了十世宫。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意志力,他一介文弱书生,走了那么远的路,竟还硬挤出几丝气力,去爬看不见尽头的阶梯。

  他脚步沉沉,一步一步沉重地砸在阶梯上。

  筋疲力尽,几乎没走一步,他就忍不住歇一歇。

  可他的眼睛始终是往上看的。

  没有埋怨,亦没有放弃。

  他像一个任劳任怨的苦行僧,重复地做着同一件事。

  抬左脚,放左脚。

  抬右脚,放右脚。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大脑开始出现混乱,不记得是抬哪只脚,放哪只脚了。

  脚步一紊乱,他身体平衡被打破,竟是滚落下去。

  滚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他站起来,不顾身体各处的疼痛,还有酸痛不已的大腿,又开始抬脚放脚。

  这次他小心了些,注意力尽量集中,尽可能不让自己再犯那个错。

  隐隐约约,他听到了祁箫问他:“你为什么愿意为了她这样做?”

  他以为是幻听,也就没理,继续走。

  祁箫又问了一遍,他才答:“报恩。”

  “报恩?”祁箫细细琢磨了一番,“实话?”

  他“嗯”了声,顿了顿,又道:“还有,我心悦她。”

  虽然说出来有点无耻,但他还是说了。

  只见周围飞速变化,眨眼功夫,他到了一处清幽的小院,几笼翠竹旁有一石桌,祁箫就坐在桌前,细长的手指持着茶杯,轻轻吹拂掉上面的茶叶,慢慢抿着。

  “我满意你的答案。”他似笑非笑。

  姚舒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冷风一吹,寒意升腾,他牙齿打颤,问道:“祁仙人,姚舒来求药。”

  “喏,这就是了。”他丢给他一个小东西。

  姚舒接过,眼露诧异:“玉坠?”

  玉坠不是雕佛也不是雕观世音,而是一个含着珍珠的贝壳,挂着玉坠的红色绳子编制得极为精细,绳子的花纹古朴神秘,似乎蕴藏着某种力量。

  姚舒再度开口:“我是来求药的。”

  “这便是药。”祁箫眼也不抬,“你只管一试,一月之后,保管药到病除。若是不行,你来找我就是。”

  在姚舒迟疑的时候,他挥挥手,把姚舒送离了这里。

  破晓的黎明将夜空晕染成墨蓝色,淡淡的光泽倾泻在姚舒的窗棂上。他似有所感,猛一翻身起来,只觉浑身舒爽,既没有汗水,亦没有酸痛感。

  他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不知不觉睡着了,错过了时辰?

  掌中似有异物,他摊开手心一看,一个小巧玲珑的玉坠。因握得太紧,掌中有红印。

  仿佛在告诉他,这一切不是梦。

  昨日丢了脸,骆音今日便起的很早。

  吃早膳的时间,就听茴香跟她说姚舒来了。她赶紧狼吞虎咽喝完了粥,去到他那边,笑道:“先生今日来得格外早。”

  姚舒琥珀色的眼睛温润极了:“想着有个小东西要给你,便早早地起了。”

  他原是想说“想着要来见你”,但他一贯含蓄,便换个客观点的说法。

  怎么着,也得按捺住自己的心思,等着她及笄的时候再说。

  听到可以收小礼物,骆音欣喜得很,忙问:“是什么?”

第6章 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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