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资料
苏若的话让苏霖震惊了，他几乎以为这个女人在故作姿态，但苏若没再看他，反而看向老爷子，说：“有时候，一个人的恨意是无法掩饰的，何况你也没怎么想掩饰，因为你认定我是你手里飞不出去的风筝。你的憎恨，无法抵消，需要发泄，作为赵曼女儿的我是最好的对象，但你势必不像普通的市井人一样直接发泄，所以你营造了一种你疼惜故去儿子遗女的假象，为她的梦想倾尽全力，以满足自己对小儿子的遗憾．．．”
苏老爷子沉着脸，“你从小心思多，大概是因为你母亲给你塑造的印象，总把你的亲人往坏处想。”
“是吗？事实上，从我十三岁走进这个大宅起，很多年里我都尽力把很多人都往好处想，包括你。但１８岁那年，我回国一次，故意把一瓶抑制抑郁的药让管家发现。我在想，你纵横商场这么多年，早比一般人看得深，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你当然明白，所以你依旧坚持让我继续弹琴。”
“于是我又回了英国，那一天，我在飞机上告诉自己——我做了苏文十三年的女儿，从小，他也一度告诉我，我是苏家的孙女，是你的孙女，所以我定下十三年之期。”
“因为我是苏文的女儿，他屡屡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都在说他对不起你，作为他的女儿，我愿意代替他孝顺你。因为我是赵曼的女儿，她杀了你的儿子，你要求我跟她永远决裂，我做不到，那就做到我能做到的。”
“所以，这十三年，你让我弹钢琴，我弹了，你让我嫁给萧烬，我也嫁了，你所有的要求，我都做到了。”
“一场戏，我们爷孙演了十三年，你还有余力，我却无力奉陪，我想抽身而退，可你不愿意。”
苏老爷子冷笑：“所以你故意把自己的手给毁了，倒是心狠，跟你那心狠手辣的母亲一模一样。”
苏若微笑，走到边上的钢琴，拉开椅子，坐下。
手指弹动。
琴音缓缓而出。
“有些东西，看似毁了，其实完好。有些东西，看似完好，其实里面千疮百孔。”
“你一定以为我很憎恨你。”
“其实没有。”
手指如影弹动的苏若垂眸，眉目清丽，瞳孔幽深，“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人生到这世上就会遇到很多人，也并非所有人必须爱你，不管是父母还是血肉至亲，学会不去强求那么多，就会发现自己已然得到很多，所以到现在，我都在告诉自己，父母双亡的我，能在苏家有一口饭吃已经不错了。”
“但这是我对自己的和解，不代表我天然就是欠你们的。”
“十三年到期，恩怨两消。如果你愿意，等你百年终老，我还可以给你扶棺送行，本来我以为这是最好的方式。”
“直到前几天．．．”
苏若手指猛然一按。
琴音剧烈，震动整个房间。
在这样的余音中，她转头看来，平静看着苏老爷子。
“你明知道案子有问题，明知道可能调查出错，明知道真相可以是不那么惨烈，你却阻止案件重新启动调查，为什么？因为你衡量利弊，认定赵曼杀死苏文是最符合你想象的结果，因为你虽然疼爱这个小儿子，却也敌不过对当前苏家利益体的保护心理，因为你始终最爱的都是钱。”
苏老爷子仿佛被羞辱，他愤怒极了，“那案子已是铁案，你心有不甘，只是不想承认你的母亲是个贱人！她该死！”
“既然是铁案，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苏若冷笑。
苏老爷子一窒。
“你不止害怕，还有自我安慰。”
“算了吧，何必呢，反正凶手都有了，反正小儿子已经死了，反正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总不能承认你一直都错了，总不能承认你白白虐待了自己的亲孙女，总不能承认真凶可能跟自己余下的这几个儿女有关，总不能重提当年南湘矿区惨案，总不能让公司为此再暴跌一回股价。”
“你有你的利弊，你的虚伪，你的取舍。”
“当年一个电话就让痛苦的他甘心忍下所有，此后每年清明都在墓碑前上演对他的一片慈父之情。”
“苏家人生来就能演戏，我爸是天赋最差的一个，而你．．．登峰造极。”
苏若起身，走向大门，要拉开门的时候，她背对着后面剧烈喘气的苏老爷子，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其实他后悔过，后悔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人，后悔忤逆你，但他不能回头。”
苏老爷子愣了下，后按着胸口，脸色难看，身体微颤抖。
而苏若一推开门就愣了下，因为看到了萧烬跟苏靖。
苏靖眼眶都红了，而萧烬的眼．．．很深，深到极致。
——
车子启动，萧烬一直没说话。
苏若也没说法。
她太累了，不想说。
或者也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半响后，萧烬开口：“有些时候，我并非无所不知。”
苏若一怔，道：“每个人的时间看似都一样，长短无差，但每个人过得都不一样，所以我没想过把自己的过去全部交代给别人知道，因为无法感同身受是不同的生命躯体不可抗拒的事实。”
萧烬：“我知道，所谓的感同身受，其实都是一种出于同情的安慰。“
苏若偏头看他，“所以你也不说你的过去。”
萧烬：“不说。”
苏若笑了下，“那就不说了吧，万一你也很惨，我又得难过一回。”
萧烬也笑了，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低声说：“累了就眯一会吧，接下来，我不会干扰任何你想做的事，但万一你做不到了，我在。”
苏若点点头。
过了一会，萧烬等红绿灯的时候，侧头看她，她睡着了。
没有任何提防。
萧烬忽然神色略悲凉，看了她好一会，低低一句：“你也曾对他们有过期待的，只是习惯了被辜负，所以不再做任何期待，因为那样才可以不受伤害地走开。”
“将来，对我也会这样吗？”
荆野跟律妍都拿到了苏家内讧争吵的情报资料，无他，用钱收买了而已，那天在场的人其实不少。
律妍挂掉电话后，在办公室里喝了一杯咖啡，手指敲打着桌子，半响，她自言自语：“好生可怜啊，可那两个男人老缠着她，总不会是因为可怜吧。”
修长明丽的手指抵着脸颊，她若有所思半响，后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帮我查查苏家的南湘分公司，对，重点查查那个矿区。”
苏若心情郁郁，萧烬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出国旅游一段时间。
“出国么？你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
苏若第一反应是这个，紧接着又想到自己现在急于解决的事情，有些奇怪。
“你是怕我心情不好吗？”
萧烬帮她整理工作室内的稿件，动作娴熟，显然最近做惯了。
“查案势在必得，但我更希望你的心情能好。”
苏若感受到了他的担心，抱了抱他，“安啦，我没事，这件事做好了，以后我就能放下了，开始新的人生。”
她也就抱那么一下，萧烬拉住了她，重新抱回来，在怀里。
“新的人生，会有我吗？”
“现在都有你，难道未来不会有你吗？”
“那会有我们的孩子吗？”
苏若顿时卡壳了，半响，回了一句：“不是我们的孩子，总不能是别人的孩子啊。”
萧烬愣了下，后埋首在她颈部低低笑了。
而苏若刚刚调音播放出的曲子也自动播放。
柔软，悠长，温暖。
像是每个人都渴望的人生。
最美好的一面，该青睐于他们。
苏若觉得自己的状态其实比别人想象的好很多，因为跟苏家决裂，意味着她不必在背负那些血亲之情。
她让杨瑾不必再有所顾忌，而她也会全力以赴。
杨瑾大概也知道苏家最近的问题，风言风语很多，股市波动也厉害。
“我明白了，我这两天也在查那个第二负责人的事，他不是负罪自杀了么，我找到他家人了，看看能不能问出一些线索，而你，苏小姐，我希望你时刻把那天的袭击当做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千万别掉以轻心。”
苏若刚想谢谢他的关怀，后者来了一句：“毕竟你雇佣我的一大笔尾款还没给我。”
苏若呛了下，哭笑不得。
杨瑾是个能人，苏若有点期待他能查到些什么，但让她意外的是．．．荆野出现在了她面前——在她跟影视公司的人开完会后。
这个人直接来，带着保镖跟助理，只是被苏若的保镖拦住了。
有些对峙，荆野气势强势，提醒高大，隔着保镖朝正要出来的影视公司诸人笑了下，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模样下表态。
“诸位，开完会了吧，能把苏小姐的时间留给我了吗？”
影视公司的人知道他是谁，可也知道苏若是谁啊。
对豪门圈子之中诸多八卦十分熟悉的大导内心是有点崩的，荆野跟萧烬他谁也不想得罪，这该怎么处理？
“你们先出去吧，想来荆野先生要跟我谈的事情，大概也就一会。”
荆野挑眉，“在这里？”
苏若拿起刚刚签好的合同，看向他，“以前我跟荆先生没单独会面过，以后显然更不宜，有什么事情，请说。”
保镖们散开。
众人鱼贯而出，好在会议室是全玻璃的，透光，大导不敢走远，就在外门的小客厅等着，眼前还有守在门口的两家保镖。
荆野坐下来后，老神在在，笑说：“我开门见山点吧，之前苏家发生的事情，我已知晓。”
苏若不甚在意：“家丑不外扬，可往往最后都天下人皆知。”
荆野赞同，“是这个道理，怕什么，往往就来什么．．．所以苏小姐你也有怕的事吧。”
苏若皱眉，“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商人，你跟我用商场上的推敲暗示没什么用。”
“那我就直接点．．．这是资料。”
谁的资料？
萧烬的。
助理把一文件袋放在苏若面前。
“我查过你的丈夫萧烬，当年他被苏家资助时，十分优秀，当然，他也是因为优秀才被你爷爷看重的。但有趣的是他在南高的学费根本无需苏家资助就可以承担，因为他排名一直都是第一，南高的考试奖学金金额一向不小，加上每次考试跟竞赛的奖学金，甚至足够让他生活无忧，如果是在不缺钱的状态想攀附苏家的根基，那就是你渴求更优越的生活条件？可事实上，他在南高的时候性格就十分孤傲，基本不与人往来，在生活上也没有娱乐消费爱好，连游戏都不玩，这样的人．．他入苏家只有两个可能。”
“一，他想要以苏家为翘板，利用自己的能力，青云直上。”
“二，苏家本来就是他的目标。”
荆野微笑，“我的意思是．．．接近苏家，甚至接近你，本就是他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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