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始与终

　　明澜登基的这一天，本已放晴的天空又渐渐下起了大雪，漫天飞雪自天穹之上飘落，将整个人间变得一片素白。

　　在这安静的冬日之中，整个盛京城却有着别样的热闹喧嚣、欢庆喜乐。

　　如果说，不起眼的安王褚明澜突然间展露出强大无比的修为，以绝对的优势击败了上一任乾帝褚天擎，取得了鼎争的胜利，成功夺得帝位，已然算是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那么更加令天下所有人惊诧万分的另一件事便是——这位新任帝王居然是女儿身。

　　虽说，乾天大陆以武为尊，并不是绝对的男尊女卑，如今站在大陆巅峰的通神境强者之中就有一位是女子出身，但世间大多数女子天生体质和性情都弱于男子，故而取得非凡成就的女子往往只在少数。

　　谁又能想到褚明澜居然能以女子之身修成御虚境的高手，并且光明正大地击败自己的父皇，夺取帝位呢？

　　此等千古罕见之奇事却被她以一己之力完成，可谓巾帼之豪杰！

　　随后，她又在登基当天拒绝占卜国运，放言不信天命、只信己身。此举虽然引起了一些守旧之人的不满，却让国内更多的人在她身上看见了前所未有的明君气象，倍受鼓舞。

　　*****

　　依旧是熟悉的冷宫，偏僻的环境，空寂的庭院，破旧的砖瓦土墙，明澜重新回到这里，身份却已然大不一样。

　　她一身黑色的帝王冕服，边角上绣着精密的纹路，头戴帝王冠冕，十二旈五彩玉藻轻轻垂在额前，看着面前这座熟悉的小院，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似是怀念，又似是感叹。

　　伸手挥退了身后的宫娥内侍，明澜独自一人踏进小院之中，在那张熟悉的石桌前坐下，看着茂盛的野草，怔怔出了一会儿神。

　　“9517，你不是说只要有死者生前的信物和2000点积分就能够完成复活吗？”回过神来，明澜突然开口，“我现在的积分应该是2204点吧？”

　　9517自虚空中跳出来，拳头大小的白色光团在明澜面前弹了弹：【宿主说的一点都没错哦。】

　　明澜心念一动，自须弥戒之中翻出一个有些发旧了的荷包，上面的绣工十分精致，还是多年前的款式。

　　“你看这个行不行，这是当年幼薇姐送给我的，可否以此为引子来复活她呢？”

　　9517的声音严肃起来，认真说道：【待本系统沟通主系统001，尝试联系主神大人。这可是本系统升级到十级之后才有的功能。】

　　短短数息之后，9517高兴地说道：【联系上了。宿主，你可以向主神大人许愿了。】

　　话音刚落，一股冥冥之中的伟力突然降临于此，天地蓦然一寂，宇宙星辰仿佛于刹那之间停止了运转。微风、流云、庭院中飘飞的落叶甚至是无处不在的尘埃都在这一刻静止在了空中。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暂停了下来，只有明澜一人还能够自由地思考和行动。

　　一道淡淡的金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维度照耀到明澜身前，恍惚之间，她的目光仿佛看透了无穷宇宙，一直抵达了宇宙海的中心，看到一处飘渺而壮丽的仙宫。

　　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背对着她立于殿中，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就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冷漠。

　　那人转过身来，模糊不清的面容中，一双淡漠不含任何情感的眼眸投向了明澜。

　　顿时，所有的画面都在明澜眼前彻底粉碎，一切的一切都消失无踪，只有一句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你的请求，吾允了。”

　　哗啦啦——

　　漫天金色光芒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很快充斥了明澜周围的空间，灿烂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当明澜再次睁开眼睛时，所有的金光都已经褪去，整个世界又恢复了运转，而一个熟悉的女子正站在她面前，一身碧色襦裙，乌发迤逦如云，秀美的脸上嵌着一双秋水般的明眸，望向明澜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讶异：“……小澜，是你吗？”

　　明澜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笑容：“幼薇姐！”

　　或许是主神灌输了一些记忆，舒幼薇很轻易就接受了明澜的现状，以及自己复活的事实。

　　发现自己当年辛辛苦苦护佑的孩子如今竟然已经成为了女帝，舒幼薇的心情十分复杂，欣慰之中又带着说不出的骄傲。

　　自这天起，群臣都能感觉得到，陛下的心情一日一日在变好，就连原本冷漠的性情都温和了许多。于是，原本碍于明澜霸道冷酷的气势而有些畏手畏脚的朝臣们又蠢蠢欲动起来。

　　“陛下如今已然登基一年，后宫却空无一人，臣斗胆，请立皇夫。”

　　这一天，某个朝臣就忍不住上谏了。

　　明澜摆了摆手：“此事不急于一时，皇夫总会有的。”

　　听到明澜这敷衍的口吻，群臣便都有些着急了，毕竟这同样的一句话她已经说了一年了，可却迟迟不见行动。

　　尤其是听闻陛下对自己那位表姐感情极深，加之陛下又曾经以男子的身份生活了十多年，这些朝臣们内心之中不免有了某些不妙的猜测，简直都要控制不住显露在脸上了。

　　也正因为这猜测，大家对皇夫的要求已经一降再降，从起初要求的“家世贵重，人品端方，才华横溢，相貌出众……等等等等”如今已经直线下降为“性别男”这个最最简单的标准，然而就是这个最最简单的标准，他们这位陛下却都一拖再拖，始终不肯应诺，闹得朝臣们心头越来越慌。

　　……可别是他们的猜测真的应验了吧？！

　　就在朝臣们都慌得不行，甚至准备将自家子侄推荐上去的时候，某一天，宫中突然颁下了圣旨，这位始终推脱不肯成亲的陛下终于决定成亲了。

　　群臣大喜，也顾不得去管这位皇夫是不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了，趁着陛下没有反悔，连连催促钦天监早定吉日，最好是下旨的第二天就成亲。

　　传闻之中籍籍无名的皇夫终于在成亲当天出现，他一身玄色的婚服，有种傲临天下的绝顶气势，最重要的是他那仿佛钟天地之灵秀、蕴造化之玄奇的俊美容颜，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惊艳失神。

　　众人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陛下一直不肯娶亲，并不是因为她的取向不对，而是因为这位的眼光实在太高了！

　　庆典之上，越知白看向明澜，漆黑的眼眸犹如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汹涌的波涛中溢出无边的温柔缱绻。

　　两人携手并肩，向着玉阶之上走去，宽大的袍袖在风中互相交缠，仿佛预示着此后的相携相伴、永不分离。

　　*****

　　番外·相逢犹梦里

　　复活舒幼薇，除了日常处理朝堂事务，明澜便将每个夜晚都用在虚幻世界之中，一次又一次与心中的那个人在不同的世界里相识相遇、相聚相离……

　　依旧是一片纯白的系统空间，亿万星辰在天穹上熠熠生辉，明澜的目光投向9517，此时的9517形象已经大变，不再是曾经那个拳头大小的白色小光团，而是变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9517，去下一个世界吧。”

　　……

　　沧云大陆。

　　此时正是正道第一宗门清徽宗三年一度大开山门的日子，不知多少对修仙充满向往的少年少女在山路上跋涉，只为爬上那通天之阶，接引仙缘。

　　明澜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头发随意挽起，身上并无半点装饰，但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却有种有别于众人的恬淡从容。

　　“沧云大陆……”

　　轻叹一声，前世的记忆浮光掠影般拂过脑海，那个为她破道、为她入魔、为她焚尽三界、为她寻遍诸天的男人执着而疯狂的眸子悄悄在明澜心头浮现。这一刻，她心中突然盈满了一种无比迫切的渴望，却又混合着微微的怯意。

　　她渴望见到越知白，却又担心见到的并不是那个爱她至深的越知白，而是曾经的忘尘剑尊，那个心中无情、漠视生死的男人。

　　但明澜到底是果决之人，很快便斩却心中那些微的怯意：“当初他既然可以不顾一切苦苦痴缠我多年，而今我便反过来痴缠他一回又何妨？”

　　想罢，她便抬头仰望着高高的山门，一步步向前走去，神情中充满了异样的坚定。

　　·

　　清徽宗最高的孤天峰之上，越知白睁开了眼睛，如冰玉雕琢的面容之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恍然。

　　这些日子以来，他常常不知不觉入梦，每一次都会不可自拔地与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坠入爱河。自幼修行无情道，一颗道心已然千锤百炼的他却不知为何总为那梦中的女子牵动心弦，莫非这千万年顺风顺水的修行，终究引动了情劫，让他有了心魔？

　　然而，他却偏偏不愿斩去那心魔。

　　越知白来到偏殿之中，满墙皆是画卷，画卷之上只有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子。

　　他信手展开一张宣纸，挥毫泼墨，习惯性地便想将今日梦中的她画下来。

　　正要动笔之际，一声钟鸣突然响起，在天地间悠悠回荡。那是清徽宗的入门仪式开始了。

　　不知为何，越知白的心也随着钟鸣之声猛然跳动起来，好像有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冥冥中的灵识正提醒着他。

　　他放下纸笔，顺着心中那强烈的感觉直奔殿门而出，剑光疾似飞鸿，自云海中闪烁而过。

　　·

　　清徽宗的山门内，白玉石铺就的广场之上，通过了重重考验筛选合格的少年少女们面带喜色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被仙长们收为弟子。明澜混迹其中，并不起眼。

　　清徽宗掌门清清嗓子，正要开口。

　　天边突然划过一道迅疾的剑光，白衣剑仙踏云而来，若仙人自九天而下，一身寒霜，纤尘不染。

　　越知白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直接落到场中，眼神在所有人身上扫过，定定地凝视在明澜身上，久久不言。

　　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自他脑海中苏醒，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或悲伤或欢喜的记忆，带着两世追寻、一往情深。

　　越知白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少女揽入怀中，轻轻唤出声：“阿澜，我终于等到你了。”

　　明澜脸上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更用力地回抱住他：“……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