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捉虫)

  魏府后门,魏小婉在莺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落地时不由有些晃悠。

  “姑娘,你没事吧?”莺竹紧张关切地看向魏小婉。

  魏小婉略显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婉约的浅笑,摆了摆手,“没事。”

  冯盛明明白白地告诫魏小婉,着实让她一连担忧好几天。

  但她也没担忧多久,冯大公子就被威北侯带到北边大营里去,美其名曰让他好好磨练,说到底还是不太放心将他丢在京里。

  威北侯这番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至少魏小婉听到这消息时,确实松了一大口气。

  冯盛总不至于在千里之外的北地大营里,还能时时刻刻地惦记着怎么收拾她吧。

  冯大公子当然不能,他已经快累死了,根本就没有那个闲情雅致。

  威北侯将他带到大营,编进新卒伍,每日卯时起身点卯,一整日操练下来,直至酉时方歇,除了休息,什么念头都没了。

  北戎去岁入冬时,方才犯边打过草谷,如今正是放牧秋耕的好季节,应该不太可能于此时南侵。

  但如此说,并不一定就代表着边地安宁。

  两国相交之地,大多盘踞着马匪、绿林强盗,以劫掠过往商旅为生。

  这些马匪、绿林强盗也是北地大营需清剿的目标之一。

  冯盛一伙人刚刚清剿完一伙盗匪,安抚好前几日编进伍的几个张慌失措的新卒后,他走到一土坡旁,敛眉轻笑。

  “这是你母亲给你的平安符?”冯盛解下腰间水袋,仰首喝了一口,将水袋丢给旁边一人。

  那人一身扎甲有几处崩脱,脸面沾染了几处血迹,瞧上去甚是狰狞。他怔怔的凝视着手中的平安符,眼神中蕴含一道温润的笑意,轻微摇了摇头,“不是,是我们村的阿秀给我求的。等我回去,我便娶她。”

  “伍长,远处有马蹄声。”在高处警戒的斥候突然大声呼喊。

  话音刚毕,便见一只羽箭犹如破云之势,将那斥候射落坡下。

  冯盛猛然抓起置于地上的刀盾,疾走两步,面色沉重,“是马匪!”

  “全伍听令,结阵固守~”

  冯盛连着呼喊了几遍,场上的士卒纷纷向他这儿靠拢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如死一般的寂静,士卒默默地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擦亮自己的刀刃,羽箭搭上弓弦轻拉蓄势,没有一人聒噪。

  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一大队手持长刀的马匪加速地朝他们扑过来。

  战场上只剩下弓弦引动的沉闷响声,仿佛在述说着这场战事的惨烈。

  东齐城是抗拒北戎的一座军事重镇,北边兵力大多屯驻于此。

  冯盛所在的营伍这些时日都驻在城内,相比于城外,城内相对来说自然要宽松一点。

  因着冯盛之前应承过一顿饭食,今日刚结了午操,几名年轻的军士纷纷起哄要去东齐城最有名的食肆。

  一群人出了营门,熙熙攘攘地往食肆行去。

  “哎,六子,上月发出去的家书回了么?”

  刚走几步,人群中的严耿突然走前几步,拽过一个捏着信纸的军士询问。

  那六子掩不住脸上的喜悦,“回了,俺听说好几个乡的书信都回来了。”

  “回了?那我得去看看我阿娘给我回了信没有?”

  “俺娘子或许也给俺回了信,俺也得去瞅瞅。”

  “走走走……”

  三言两语后,人群散得一干二净。

  冯盛蹙起眉头,好奇地跟上去瞧瞧。

  驿站门前聚满了士卒,收到信的喜上眉梢,没找到信的愁眉苦脸。

  看见严耿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来回乱蹿,冯盛还以为他没收到信,谁知严耿转首瞧见他,瞬间眼睛发亮,仿佛看到救星一般,一把将一封书信塞到他手里,“伍长,我是个粗人,不认识字,你帮我瞅瞅。”

  他瞧了严耿两眼,缓缓地展开信纸,没有半分心理准备地吃了一把狗粮。

  “信上说什么?”

  严耿脖子抻得老长,脸一直往他跟前凑。

  冯盛瞥了他一眼,将信纸塞回他怀里,提步就走。

  “诶,伍长,你还没说信里写啥啊?”严耿追上来问。

  冯盛脸色淡漠,语气颇显不耐,“你家中一切安好,你那什么阿秀叫你不用挂心,她说……她等你”,说到这儿,他撇了撇嘴,忍不住啐了一口,“啧,老耿,有这么腻歪人的么,老子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些书信一看就是找街边那些算命先生代的笔,写一堆字无非就是想显摆显摆,好攒点回头客,其实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这也就足够了,严耿双手捧着那一封信,如获至宝,喜得眉开眼笑的。

  突然,严耿贼兮兮地凑过来,乐呵呵把着冯盛的手臂,“伍长,你也收到信了么?”

  冯盛深深的注视着严耿,直把他看得有点忐忑,方才冷冷的开口,“怎么?你还想看我的信,你认得字?”

  严耿被他一把甩开,愣怔了片刻,瞧他沉了一半的脸色,不由奇怪,伍长平时不是挺好说话的吗?怎么这会儿变脸不认人了。

  这事吧,也不能全怪冯盛。

  因为他沉下心来细想,他居然连一封信都寄不出去,严耿还拿这事在他面前乱晃,任谁都不见得有那种好脾气。

  冯盛回到帮窦老儿撰写文书才换回来的一间屋舍,扯出一张白纸,本想意思意思的写一封,但写给谁他还没想好。

  他一只手搁在纸面上,五根手指逐次的轻点纸面,眼神中散溢着茫然。

  他父亲威北侯悄无声息地将他扔在这边塞之地,还散布北戎细作常以他儿子的身份混迹营寨的谣言,弄得冯大公子一点优待都无,整天神经兮兮的,就怕被当成细作拉出去砍了。

  连这一间破草屋,都是帮营将窦老西儿那个大老粗撰写军务文书才换来的。

  一想起自己父亲,他就心烦气燥,想让他给他写信,那是没门。

  想起自己的母亲,他提起笔,心中似有很多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母亲眼神中那股子冷意和厌烦,至今想起来,还是让他有些心忌。

  既然不知道,那也冯写了。

  至于顾聂,蠢事干过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平白地又被笑话。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将笔提起又放下,不知重复了几次,心头突然浮现一个人来。

  “对呀,差点忘了,老子在这边过得苦哈哈,她倒在京城里活得舒舒服服的,岂有此理。”

  冯盛一咬牙,落笔如飞。

  魏小婉其实也不见得就过得多好,前两日与魏淑然争执,魏淑然不小心摔碎了老太太的琉璃盏。

  虽然她不是罪魁祸首,但起因就是她们二人争执在先,于是她也一同挨了罚。

  罚抄十遍闺训,那可是写毛笔字啊,她这胳膊感觉要断,魏小婉对此十分忧虑。

  今日日头不错,魏小婉找了小亭子,把东西都装在小书篓里,搬到那儿去写。

  亭子上有徐徐的清风扑面而来,光线也充足,这可算得上是一个抄书宝地,反正魏小婉是很满意了。

  她摆上笔墨纸砚,莺竹在旁帮着磨墨,就这样笔不停歇地抄了几行。

  “姑……姑娘。”

  忽的,亭子台阶下响起一道细弱的女声。

  魏小婉专心致志地在抄书,莺竹则边磨墨,边瞪着眼睛瞧魏小婉抄书,仿佛能瞧出个花儿来,二人一时都未发现有人靠近。

  等到魏小婉听见声音,有些愕然地转首去瞧,只见台阶下跪着一个小丫头,手中捻着一封书信,身子抖得厉害。

  这时候行跪拜大礼是不常见的,听闻皇帝和大臣之间都鲜少用跪拜之礼。

  魏小婉在魏府中寻常也是未曾见到。

  她赶忙起身走近来,将那小丫头扶起,“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说就是了,不必如此。”

  那小丫头抖着手,将手中书信递过来,神色惶恐不安,“有人让我给姑娘送一封书信。”

  “嗯?”魏小婉朝书信瞄了一眼,见封面上写的却是“魏五娘子亲启”。

  亲近之人俱在家中,谁会给自己写信?而且还是让这小丫头直接送过来,正常不是都应该经过长辈,才合乎规矩么?

  小丫头见魏小婉迟疑,忍不住掉着眼泪,急忙解释道:“今早有人给了我这封信,叫我递给姑娘,不然就要拾掇我家哥哥……”

  魏小婉一听,秀眉微蹙,“为何不告官府?”

  听她这么问,小丫头低着头,抹泪抽噎,“我哥哥从不好赌,昨日见一乡邻,非要拉他进去赌坊,说是容易赢,怂恿我哥哥玩了一场,结果输了,赌坊说我哥哥赔的钱不够,我哥哥不清楚规则,以为他们诓人就走了。今日来一群人,说我哥哥还欠了他们百两之巨,把我哥哥抓走,塞了这一封信给我,让我交与姑娘,否则就让我哥哥不能囫囵地出来。对了,他们还说他们是威北侯府的人。”

  威北侯府?

  魏小婉隐约猜到了几分,瞧了小丫头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素荷,在灶房做事。”小丫头抹了一下眼泪,小声地回了问话。

  魏小婉点点头,伸手接过书信,她倒想看看冯大公子又在整些什么幺蛾子。

  她缓缓展开信纸,一眼瞧过去,眉头越皱越深。

  信中大意就是,让她好好呆着,别到处乱跑,等他回京,再好好算算他们之间的那笔子账。

  魏小婉看至末尾,不禁哑然失笑。

  这人还真是幼稚。

  需要巴巴地从那么老远的地儿,送过来这么一封信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四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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