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直走到桃源楼外,芒种都拉着琉苏的手。他的手因为长年握刀而起了茧子,冰凉的温度让人感觉不到他的任何情绪。

  琉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看路,脸上泛起红晕,这毕竟是芒种第一次和她这么近距离接触。她迫使自己想些其他事转移注意力,但越是如此心越是乱。

  她本来想握住芒种的手,让那只手温暖一些。但在桃源楼门口芒种放开了琉苏,一个人走了进去。

  琉苏落在后面,看着芒种的背影,内心的不平静忽然被沮丧取代。

  上了桃源楼的包间,云鸢、燕宁谦、小野、菁菁几人正在聊天。看见芒种和琉苏走来,几人不约而同地起身,云鸢三两步上前来一拳砸在芒种肩上,小鸢也从云鸢肩上飞到芒种面前,算是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小子怎么好像又帅了?似乎还长高了点……”云鸢龇牙道。

  芒种不甘示弱地一拳砸了回去,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云鸢比之两年前晒黑了一些,还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只不过身上无形流露的气质更为成熟,或者说是威严。他本来就是性格外向的人,整个人看上去不羁而有魅力。

  几个人的关系都不错,所以也没有因为身份差异拘束。菜上桌后,几人坐下边吃边聊,云鸢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自己的游历。

  因为有云鸢在,芒种不由自主地多说了些话,也跟着众人笑了几次。

  说到最后,云鸢谈论起女人,摇头惋惜道:“唉,走了一大圈,一个极品都没能带回来。”

  芒种沉默地笑,心里却很清楚,不是云鸢没有碰到极品,而是因为不想。

  云鸢凑到芒种耳边,压低声音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一样,被一堆姑娘围着……”

  “哪来的一堆?”芒种皱眉。

  “嘿,别欺负我走了两年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回来就把这两年发生的大事小事都听了!”云鸢得意地扬了扬眉。

  芒种的俊脸黑了几分:“没有的事。”

  “我听说皇后有个侄女叫李仙……”

  芒种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开云鸢贱贱的脸。

  云鸢一下子蹦了起来,捂着脸叫嚷道:“大胆!你竟敢打你大哥!”

  “不服气?有本事就来打我啊。”芒种嗤笑一声。

  云鸢的表情想是想要暴跳如雷,但他强忍住了,深呼吸几次没有发作,而是坐回椅子上,冷哼道:“我才不会上当呢……”

  芒种专门挖了个坑等他来跳,他才不会那么傻乎乎地跳呢。

  云鸢不会去自讨苦吃,他早听沈辞临说了,芒种现在的武功直追燕连恒,即便加上小鸢他也不是芒种的对手。

  两人还是像以前一样斗嘴,并没有因为分别两年而生分。

  几人继续有说有笑地吃饭,这时包间外走过一队着宗门服饰的人。

  芒种正被云鸢灌酒,听见嘈杂声他不经意地瞥了门外一眼,正看见领头那人的眼睛,那人也在看他。

  那双陌生而又熟悉的眼睛,一如初见时的清澈,但远比那时深沉。

  手中酒杯“当啷”一声落地,酒水四溅,他似乎在一瞬间被冰封成一尊雕塑,冰上的裂痕从里蔓延向外。

  芒种呆呆地看着那人消失,那个名字似乎噎在了喉咙:“毕……”

  “芒种,你怎么了?”和芒种坐得最近的云鸢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芒种突然起身,猛地推开云鸢,冲出包间。

  “芒种!芒种!你去哪里!”琉苏起身大喊道。

  但芒种没有理会,他匆匆忙忙地跑下楼,身影消失在桃源楼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琉苏一咬牙,也跟着跑了出去。

  小野本来放心不下,想跟着跑出去,却被云鸢拦住了。

  “他们俩又不是小孩子,都有武功,还担心什么。”云鸢对剩下三人说道。

  他从窗户探头看到芒种和琉苏一前一后消失在人群中,忽然想起在刚才从门口经过的几个江湖人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一直跟在那一众席禹教人的后面,芒种都是恍恍惚惚的,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跟上来。

  毕乙的脸早已在他的记忆中模糊了,但再次见到时,过去的记忆忽然鲜明起来。

  毕乙亲手杀了他,毕乙的父亲冗为毁了他的宗门,杀了他的亲人朋友。

  如今他举目无亲,寄人篱下,都是拜那个人所赐。

  芒种不知道为什么要追出来。是为了仇恨,还是为了缅怀过去?

  如果是为了怀念,鬼发女说毕乙已经不记得他了,就算记得也不会认得他这张脸。而且他们一辈子只能是敌人的关系,还有什么见面的意义呢?

  芒种想不明白,他的心思很乱。脑中一会儿是灭门那天的场景,一会儿是父亲的脸,一会儿是毕乙明媚的笑容,一会儿又是火焰,无尽的火焰中,他感觉到鲜血流出身体。

  他痛苦地捂住头,大口喘息着,像是有火焰炙烤炙烤着他。

  就在他发愣的这一瞬间,前面那些席禹教的人便走远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独留他孤独地站在人来人往中,茫茫然不知所措。

  芒种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因为他的这一跑,接风宴也算是无疾而终。燕宁谦、琉苏都会自己家去了,云鸢把小野带回了宫中。

  他有些闷闷不乐,直接去了云鸢那里找酒喝。

  “今天没喝尽兴,走,咱们去房顶喝。”云鸢对于喝酒这种事情从来不会拒绝,高兴地挖了几坛自己两年走时藏的酒,拉着芒种往外走。

  “……你这是要去哪个房顶?”

  “去我父皇早朝的那个宫殿啊。”

  “……”芒种停住脚步,“大白天的,很容易被看见。”

  “没事没事,看见了我们捂着脸跑就是了。”云鸢拎着酒坛子,很随意地说。

  芒种默默地捂住脸,回过头不想看他。

  后来两人还是爬到了皇宫中最中心的宫殿的房顶,也不拘束什么,拿着酒坛就喝。

  云鸢没有问芒种当时是看见了谁追着出去,芒种也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望着下方华丽宏伟的建筑群。

  平时身处于这宫殿中,只能仰望一角,而只有当站在最高处,向下俯视时,才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芒种正要收回目光,忽然看见燕宁谦跟着燕连恒从东边的应天殿走出来,燕连恒一边走,还在和旁边一位随同的朝中官员说话。

  “丞相现在都让宁谦一同入朝了吗?”芒种扭头过问云鸢。

  云鸢探出身体看了一眼,回答道:“父皇给的特权,允许宁谦不经过任何考核直接入朝行职。但他有那个本事,即便直接这样站在朝堂上,能够承受得住压力,也能拿出真凭实才,所以别人要说也没什么异议。”

  燕连恒和那位官员说过话后,三个人停在一辆马车前,然后一起上了马车。

  这不是丞相家的马车,这也就意味着,丞相和燕宁谦是一同去了那位官员家。

  云鸢瞥了一眼,接着说:“那位是太常寺卿,算得上是云朔国朝廷里唯一和燕连恒关系较好的官员。”

  芒种面露惊讶,丞相居然会有和别人关系较好的时候?

  “你别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最初知道的时候也和你一个反应。不过这位大人也倒是个人才,能顶住燕丞相的巨大压迫感……要知道,普通人见丞相如见阎王,恨不能退避三尺,只有他还敢往上凑。”

  芒种低头默不作声地喝酒,一边听着云鸢闲扯。

  云鸢叹了声气,继续说:“除了他自己不怕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女儿和宁谦关系好……要不是,要不是丞相这个人想法太奇怪了,老是整出些幺蛾子,宁谦就是我们中间最早成亲的了。”

  “发生了什么?”芒种问。

  “宁谦和那位大人的女儿,从小就认识,算是定了一门娃娃亲吧,这还是丞相默许了的……嘿,还别说,这真是件稀罕事。几年前,他们本来可以成亲的时候,不是那会儿我回来了么,宁谦想要帮着我,被太子给发现了,向丞相施压要求宁谦离我远点,最好全心全意忠诚于他……”

  “宁谦这孩子平时看着闷声不吭的,骨子里和丞相一个脾性,执着起来就是倔强,父子俩杠上了。”云鸢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芒种没理他,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诶,后来就是个有点悲伤的故事了……丞相对宁谦施压,你想都想不到他用了什么方法。”云鸢说到这里时,突然收起笑容,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与愤然。

  “什么?”芒种终于被引起了一点好奇。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跃上屋顶,停在云鸢身边,双手捧上一封信件。

  “等等啊……我看看是谁又出幺蛾子了……”云鸢拿过信,抽出里面的信纸,迅速浏览了一遍,“哎哟,没想到是沈大人这位幺蛾子。”

  “有事找你吗?”芒种问。

  “急事,”云鸢说,“我得去一趟,你负责断后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瞟着地上的几个酒坛。

  “哦。”

  云鸢走后,芒种一个人坐在屋顶也有些无聊,于是回苍穹殿去练功。

  陈大公子独自上了山,野草灌木茂盛地生长在他的脚下,一路延伸向山顶,郁郁葱葱,散发出勃勃生机。

  这一条小路因为长时间无人走动,藤蔓与杂草铺满了路面,叫人无从落脚。

  他拎着篮子,篮子里面放了一些香火和黄纸,一边走一边用脚拨开拦在路中间的纠纠缠缠的植物。

  走了没多久,他擦去头上的汗水,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陈大公子猛地转过头,大喝一声。

  身后只有随风摇曳的树枝,明明是空无一人,但在这空旷的山道上,响起了妖魔的笑声。

  陈大公子惊恐地睁大眼,退后一步,不住地向着四周张望,但仍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只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缠绕在他周围。

  似乎就是一晃眼的时间,那些粗壮的树枝上多出来了许多人,他们或站或坐,脸上挂着某种不怀好意的笑容,盯着陈大公子。

  看着是很正常的人,但不知为何,即便是在这青天白日下,他们依然给人一种阴暗的错觉。

  就像是古卷中描绘的邪魔,现在他们走了出来,站在他面前。

  陈大公子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像是被野兽盯住的那种毛骨悚然之感:“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们盯了陈大公子半晌……如同紧盯着猎物的野兽。

  陈大公子在这一群人的目光注视下,既不敢走也不敢出声,他的背后划过冷汗,只觉得现在过去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为首的女人跳下大树,旁边一个男人也随着她一起跳下,两个人一起走向陈大公子。

  “你好,请问你就是太守家的公子吗?”女人走到陈大公子面前,凑近他低声问道。

  陈大公子不由得退后一步,头上汗涔涔的:“是……我是,但是现在家父已经不是太守了……”

  女人直起身体,大笑着看向一旁的男人,两人对视一眼:“这没关系嘛,只要以前是就行了。”

  陈大公子打量着他们,说:“几位,是以前父亲的朋友吗?可是有什么事情?但父亲在家中。”

  “朋友?”女人笑起来,“这可算不上,我们和太守大人不熟,但是却和一位与他有关联的人很熟呐。

  “这……”陈大公子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还要上山去给母亲上香……”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那个男人诡异地笑着,然后走上前来。

  还不等陈大公子反应怎么一回事,他便感觉腹部一阵冰冷的剧痛,这股疼痛蔓延向四周,让他手脚发软,几乎站不稳,也拿不住手中的提篮。

  女人走过来,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篮子,又把散落出去的香烛和黄纸收捡好,笑眯眯的样子:“陈公子,我们去帮你上香就是了。”

  陈大公子跪倒在地,慢慢地低头,只见一柄利刃插在自己的腰腹上。他艰难地抬起手,按在刀柄上,但是剧痛让他头晕目眩,最终失去知觉。

  女人大笑起来,和男人一同转身离去。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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