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局78

　　“黑子第七手是好点。”

　　“白棋接着走重，没让我进角生根。”

　　这是行棋的常识。不单是迁就围观棋客的水平，藤泽千穗复盘检讨就喜欢慢慢磨，这是拜入门下前形成的习惯，反复从不同角度比较优劣，尽可能考虑全面。虽有过于琐碎浪费时间、因小失大的嫌疑，但有时也会冒出意料之外的想法，便未刻意改正。

　　“第十四手是很稳健的应策。”

　　“这一手，你很想在十二之十一处出头，在被我强拆后，应策不好。”塔矢亮赞同，指着棋盘上一颗黑子说。她点头表示同意，确实不好，可着实找不出更恰当的落点。

　　“从第四十五手到第五十一手，黑棋先手活角很实惠。”

　　不卑不亢的批评与称赞，藤泽千穗一应全收。

　　与塔矢亮复盘检讨，对方态度自然，有一说一，出现争议的地方随和地一同仔细探讨，不追究提出不同想法的人的棋力高低，只关注想法本身的对错与质量如何。

　　她非常喜欢这种氛围，放学后有空常和塔矢亮在围棋会所下棋、讨论，吸引不少棋客围观。找她下指导棋的棋客慢慢变多，逐渐受到认可，收获小老师的称号一枚。

　　今日一般考试与塔矢亮的棋局结束，两人又到围棋会所复盘，周围立马站了一圈棋客，满满当当。其实刚开始有些不适应，次数多了，慢慢习惯了。

　　藤泽千穗偏好实地，自然贯彻取实地的方针。白子第五十四手同样是双方好点，并有攻黑的作用，至此打挂，两人用时差不多。下午对弈继续，她极力寻找，最终抓住了侵入白阵的绝妙时机，其中有一两手下法令塔矢亮吃惊。

　　黑棋一度有领先的优势，藤泽千穗想以偏好的实地稳扎稳打取胜，愈发小心谨慎。可白棋第一百零二手发起的进攻，虽未对黑棋构成明显威胁，但出乎意料的顽强，在之后的转换中捡了便宜，让她感觉特别不舒服。塔矢亮果然是塔矢亮，怎会让她如此顺利拿到白星。

　　而后的招数令她真心叹服“只此一手”，接着略有所得，巧妙地逆转形势，给予黑棋最后一击。

　　她审时度势，只得投子。

　　“亮老师与千穗老师的复盘，真是精彩呢。”久米先生来得晚，见塔矢亮和藤泽千穗周围站着一群人，恰好此时结束，棋客一一散开，他的棋友广濑先生便迎过来笑眯眯地讲，“久米先生，可惜了，没听到两位小老师的讨论。”

　　久米先生倒不觉得可惜：“不了，像我程度这么差，听了也是一头雾水。”

　　广濑先生给好久未露面的棋友解释：“不会，千穗老师讲得非常细致，大家都听得很明白。”

　　*

　　输给塔矢亮，不但没有打击到藤泽千穗的信心，下出那样一局全力以赴的好棋反而使她深受鼓舞，势如破竹，接连取得胜利。

　　九月二十日，正值周二，职业棋士一般考试本战第十五回 ，考试日程过半，塔矢亮以十五战全胜领跑，而她十三胜两败的成绩与伊角慎一郎并列第二，没有掉队，后面紧紧追赶着十二胜三败的真柴充等人。还剩十二场，正好四周，考试合格的曙光愈发明朗，但不能掉以轻心。

　　今天也恰好是进藤光的生日，利落地赢棋后，余下时间还多。中午和塔矢亮打过招呼，不必等她一块去围棋会所。加上父亲因忙影视化的事早早出门，昨晚嘱咐过没时间准备便当，让她直接在棋院订餐，来去不用拎便当盒。藤泽千穗打算亲自上门问候近来疏于关心的藤原老师，总是通过电话、网络问他问题，把藤原老师当成无所不知的百宝箱不好，顺便给进藤光送礼物。

　　本来备着的是附父亲真笔签名的《百鬼》初回限定版第一卷 ，这个礼物简直无往不利。

　　七月发售，首周销量直接超越前作单卷累计，电视台跟进放出定档冬季日剧的消息，主演和助演的选拔、未发售的三卷剧情探讨、现有故事的串联方式……无一不热议非凡。藤泽纪之今日出门，就是和编剧做前三集剧情的最后商讨。

　　进藤光给她送的生日礼物非常走心，藤泽千穗自然不能随便了事，知名有趣的棋谱、进阶的诘棋集、相关杂志都送过了，再三思索，最终决定拿塔矢亮情人节的回礼借花献佛。

　　就是塔矢亮与名人对弈的棋谱，附有本人简单的复盘思路，她收到后习惯性裁开，在一旁涂涂写写，全部认真看完后重新装订成册。料想这个礼物应该非常合适，不慌不忙地包装好，装进精致的礼品纸袋里，随身带着。

　　塔矢亮中途问起，藤泽千穗没有搪塞，直言是进藤光的生日，这是礼物。

　　她看不懂对方是怒非怒的表情，或许连塔矢亮都没有意识到，人更大一部分的内在世界藏在不为人见的更深层次，恰如冰山。他对进藤光依旧存着期待与鄙视，两种完全矛盾的心情。

　　留给进藤光的时间不多了，再有一个月，塔矢亮职业棋士考试合格。

　　明年春季，塔矢亮就会以职业棋手的身份，前进地比任何人快速。

　　藤泽千穗把礼物放下，和进藤光在他的卧室，用从进藤平八那赢来的棋盘下了一局。

　　拙劣的手法少见了，其间出现一二令她意外的新手，一招一式可圈可点，实力今非昔比。他虽有顶尖棋士的指导，可只花了半年多的时间，能走到这里，天赋之高显而易见。

　　但要与塔矢亮相比，还差得远。

　　不是指棋力，而是向目标迈进的积极的进取心，这点连她也望尘莫及。

　　“光君，你进步很大。”听到藤泽千穗的肯定，进藤光释放出十足的喜悦，要知道他在暑假里整日沉浸在网络围棋中，连作业都是开学后赶飞机似地随便抄点填补空白，加上观战佐为与名人对弈、检讨的全过程，每一局都有超一流棋士指点，自然收获颇丰，“但——”

　　“但什么？”

　　“可以肯定亮君百分百通过这届职业棋士考试，如果再不奋起直追，怕是来不及了。”

　　“这么快！我总觉得成为职业棋士是变成大人之后的事，上次听你转述还以为……”

　　她理解进藤光可笑又可爱的想法，对围棋一无所知的他被塔矢亮拉进这个世界，今日依旧缺乏围棋界的常识，恰好印证其棋力增加速度之快：“二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我也参加了今年的职业棋士考试，目前的成绩是十三胜两败，并列第二，争取今年走进职业围棋的世界。”

　　进藤光愣神，现在的他，得到藤泽千穗肯定的他，尽全力努力的他，单纯以为继续学棋就能接近塔矢亮的他，再不奋起直追怕是来不及的他，刚刚触及一点职业围棋残酷的真面目的他，清楚地看见了他与塔矢亮之间的距离——

　　“怎样才能参加职业棋士的考试？”

　　真是进藤光式一如既往的、独特的、可爱的狂言，直接把目标定成通过职业棋士考试。

　　不过若不定得远些，怎么去挑战、赶上、甚至超过更远的塔矢亮呢？

　　藤泽千穗会心一笑，进藤光有随时作伴的藤原老师，不缺指导老师，而是实力相当、真正全力以赴、逐渐超越的目标，或者说踏脚石。职业棋士考试一年只一次，以他现有的水平通过外来预选非常勉强，院生研修会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和以职业棋士为目标的院生一起学习，增长棋力。

　　其实加入名人门下研究会同样是个不错的想法，只要托辞藤原老师请求，名人一定乐于接收，藤原老师肯定十分愿意。不过进藤光的态度就十分微妙，毕竟塔矢亮在，而他对塔矢亮的定位是竞争对手，而非一起学习的好伙伴。塔矢亮的反应也应该很有意思，但还是算了，少些变数为好。

　　她建议：“考试一年一次，下次是明年夏天。光君，你可以先成为棋院的院生，增长棋力。”

　　“院生？”

　　“就是职业棋士预备军，职业棋士考试本战中大约一半多是院生，与我们年龄差不多，棋力高强，由院生师范指导，每周定期举办研修会。”

　　“千穗，怎么成为院生？”进藤光无比认真。

　　对答如流的藤泽千穗突然卡壳，她对院生的认知，只有以上的泛泛之谈，“棋院官方网站上应该有这方面的信息。如果没有，周六考试的时候我帮你问。”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开了篇第二人称的脑洞，放飞三章流水账，像不用考虑的随笔一样超开心，后遗症就是回到第三人称，写着写着差点出错。

　　酷拉皮卡制约的代价真是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