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简声就住在这附近，不过没几个人知道。

　　他每次带小十来学校的操场遛弯，都是偷偷摸摸地过来。

　　原以为暑假期间学校就会太平，没想到来了个剧组，三天两头就有狗仔过来，好再门卫比较负责，也就没闹出过什么大新闻。

　　更没被狗仔抓到他住在这儿。

　　今天他刚赶完通告从机场回来，狗子在肖储那小超市憋了几天，刚抱上手就咬着他的衣服要出来遛遛。

　　遛完，一人一狗偷偷摸摸从停车场回家。

　　周简声牵着小十刷卡进门。

　　小十从他腿间蹿进去，迅速咬上拖鞋。

　　他也不管，换了鞋子，起身时看见摆在展览柜上的某个影视奖杯。

　　某些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刚刚那个女人——

　　哦，是她。

　　导演蔚溪。

　　他记得她，一直都记得这个人。

　　当年他所在的练习生团队因为资金等等不可抗拒的原因解散，原本定好的偶像团体发布会取消。

　　他们这批练习生只得回国，提前进入娱乐圈，所以有什么戏都去试一试。

　　当时蔚溪是个刚入圈的小导演，正在导一部微电影。

　　这部微电影虽然小众，但是片方那边给的价格很不错，所以经纪人带他们一群无名演员去试镜。

　　他演完后剧本里的一幕后，忐忑地看着三个评审。

　　蔚溪坐在中间，目光清淡，红唇微张：

　　“我觉得他不行。”

　　那么年轻还稚嫩的女生，说话直白且不留情。

　　他那会儿年纪小，脸“唰”的一下白了。

　　而如今，他成了万人追捧的偶像；她还是小导演，不温不火，也不声不响。

　　也难怪他都快不记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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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戏后，蔚溪驱车回家，正巧母亲关虹也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她把外套和包递给阿姨，朝关虹走过去。

　　“妈……”

　　关虹抬头，一张保养得极好的脸，露出淡淡的笑容：“回来了？”

　　蔚溪坐在关虹对面，接过阿姨倒的茶，指腹沿着茶杯轻轻摩擦，似乎是有心事。

　　关虹瞟了一眼，收回目光看继续报纸。

　　蔚溪喝了一口茶，终于开了口：“妈，您说对了……”

　　关虹很平静：“噢。”

　　蔚溪沉默片刻：“对不起。”

　　关虹这才收起报纸，睨眼看她，拿着在会议上看着下属不动声色又冷静的神情问她：“跟小商说了吗？”

　　当然没有。

　　小商叫商证，是《我喜欢夏天也喜欢你》的导演。

　　商证的父亲是国内最早的一批导演，早些年拍的港片火了一部又一部。

　　商证做导演算是子承父业，只是到他这一代，观众也换了一批，年龄小，看不来深沉的、文艺的东西。

　　老一派的东西拍出来没市场，渐渐地大伙儿都忘了曾经的初心。

　　商证也是其中一员，他赶上了这个时代的好日子，拍的大女主剧、穿越剧、言情剧火出国了。

　　成了新锐导演的代表人物。

　　最近又掀起一阵青春校园，商证眼光毒辣，早早就签了几部火爆的青春校园的IP。

　　商证比蔚溪大十几岁，两人是一个军区大院的，蔚溪从小跟在两代导演的屁股后面跑，从西胡同穿到东胡同，见证了太多镜头下的东西。

　　后来蔚溪也选了编导，去国外留学进修。承商父的情，拍的第一部片子在国外拿了奖，但是国内上得悄无声音。

　　有人说，文艺片是小众的。

　　确实，大伙儿都不爱看这种故作深沉又做作的剧。

　　当时蔚溪是不打算回国的，她属于“瞎拍”“没市场”的那一类自由导演。结果她却接到了商证求救的电话。

　　说是出了车祸，捡回来一条命，正在医院躺着。

　　“你就帮帮哥哥吧！这边的剧组没有导演就要散了，真不能耽搁了。IP剧就是这样，还屯着不上就只能死在腹中了，谁知道明天火的又是什么……”商证在那边哭，话又说得真心切意，“溪溪啊，我谁都不放心，我就放心你！”

　　于是蔚溪回来了。

　　但是她回来前给关虹和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关虹早些年在文工团做团长，唱的一首首军歌红遍过大江南北，后来去了地方台做副台长，现在是广播局的二把手。

　　父亲虽然也有能力，但是在他们家里，母亲要比父亲强势，父亲尊重她的思想和决定。

　　她说想回来，关虹质问她：“你了解国内影视圈的现状吗？”

　　“不太了解。”

　　“那你回来干什么？”

　　关虹继续问：“你能接受这个现状吗？”

　　这话很咄咄逼人，因为她太了解这个女儿了，心气高，带着古人的节气。

　　也许这种状态是暂时的，但谁也不能保证到底得多久才会恢复到八零、九零年代的影视剧那种辉煌。

　　蔚溪犹豫片刻，还是说要回来。

　　当年是商家人带着她进这个圈子的，算是她的恩师。

　　她后来去国外进修，商家那边也给了不少帮助。现在商小导有难，甚至还求她了，她真的不忍心拒绝。

　　关虹叹了叹气，知道她面冷心热，只是说：“那你回来了就不要退缩。”

　　当时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一直到蔚溪回来，事已成了定局，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意料之中的，蔚溪犹豫了。

　　关女士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你不是早该明白了么？”

　　“嗯。”蔚溪点点头，没反驳母亲的话。

　　关女士这人怎么说，其实她和蔚岷从小就很怕她。

　　可能是关女士常年混迹在政场上，早已将人心那点儿花花肠子看得通透，所以她和蔚岷在母亲面前是透明的，什么小九九，什么小手段，统统没用。

　　他们倒不怎么害怕身为军人父亲，哪怕服从是天职；因为父亲比关女士好说话，而且还宠着他们。

　　这种情况导致蔚溪和蔚岷两人的性格很矛盾，很是会察言观色。

　　现在蔚溪看到母亲的态度，心里知道是自己错了。

　　错在不该露出退缩的样子。

　　也错在不该和母亲讨论心事。

　　其实她不是不想拍，只是想同母亲聊一聊，解解惑；

　　但关虹这个态度让她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既然接手了这部戏，就应该好好拍下去。

　　那些犹豫啊，迟疑啊，纠结啊，在蔚家通通不能提。

　　提了就是逃兵。

　　想清楚了，蔚溪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朝母亲欠欠身：“妈，你就当今天我没有说这番话。”

　　关虹没吭声，等蔚溪走了，她抖了抖报纸，摇摇头。

　　蔚溪洗完澡就睡了，打算睡个好觉明天去片场，请个资历丰富的老师给他们讲讲戏。

　　凌晨刚过，蔚溪就被关女士吵醒了。

　　关女士在门口，穿着睡衣，身上随意地披着一件轻纱外套，语气依然是不咸不淡的样子：“我们这边接到消息，你剧里的男二，叫什么……吸毒被抓，媒体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放这个字很有意思，娱乐圈修罗场嘛，谁也不嫌事儿大，想添把火的大有人在。

　　蔚溪瞬间清醒过来，转身抓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副导演打电话。

　　副导演显然刚知道：“蔚导……这事儿……”

　　他是真的想哭啊，在影视圈摸爬滚打多年，好不容易做了副导演，就碰到导演车祸，男二号摊上吸毒的事儿。

　　怪不得现在每天微博首页都是一长条的转发锦鲤，他现在都想去转发了！

　　“蔚导，这事儿该怎么解决啊？后期会不会影响过审啊……”

　　“男二的戏份还没拍吧？”她自言自语地思索。

　　副导演以为她在问自己，立刻说：“还没拍，准备明天……啊不，是今天拍的。”

　　蔚溪拿出另一部手机，点开门户网站和各大APP，从爆出消息才不到十分钟，就已经被顶上了头条热搜。

　　大晚上不睡觉的吃瓜群众大有人在。

　　各种舆论都有，粉丝说这是假消息，污蔑；匿名网友说亲眼看到男明星被警方带走。

　　但甭管是圈内人或圈外人都清楚，有些消息绝不是空穴来风。

　　蔚溪刷着屏幕，只觉得额头都冒出了阵阵冷汗，胃里也一阵绞痛。

　　她强忍着胃里的疼，抬眸看向门口，关女士还没走，靠在门边，目光与她对视，但是也没说话。

　　她抿了抿嘴，镇定地说：“傅导，不管舆论是什么样的，警方明天会不会通报，这个人我们绝对不能要。”

　　“还没开始拍男二是好事，我们可以再选人，应该不会影响过审……”

　　“不要等警方通报了，你明天早上就在官网发消息如果男二真的吸毒，我方绝不合作，然后尽快准备选男二号。”

　　蔚溪一一嘱咐完才挂了电话，她抬头看向母亲，关女士没说话，但是眉眼处显然柔和了几分。

　　其实蔚溪的心里没母亲这边风淡云轻，母亲只是担心她能不能解决，而她却怅然叹了口气。

　　修罗场就是修罗场，一朝一夕就翻了个天。

　　娱乐圈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灵通。周简声也吃到瓜了，并且还清楚地知道男二要被替换了。

　　很快，周简声就给经纪人打了电话：“黄哥，我想去试试。”

　　他的经纪人早已换成业内大牌经纪人了，手底下全是当红小鲜肉。

　　黄国哂笑：“怎么像小明星似的，上赶着要拍这种事故戏？”

　　事故戏，简而言之就是还没开始拍，就出了各种烂摊子。

　　周简声走的偶像路线，卖的是耿直小鲜肉人设，追着他跑的粉丝成千万，年纪轻轻就片酬不菲。

　　确实，

　　以他现在的身价，是没必要参加这种小众流量、烂摊子电视剧。

　　阳台上，夏天的风都是热风，吹在身上黏黏糊糊的。周简声挂了黄国的电话，揉了揉小十的脑袋：“你说我去吗？”

　　小十并不关心：“嗷呜——”

　　周简声摸了摸后脑勺，拿出手机点开，屏幕里还留在某个微博ID上。

　　博主不到三千的粉丝，里面也没几条微博，都是分享歌曲和影片的。

　　只有一条私人微博，一个月前发的，是一张机场图。

　　继续往后，很快就翻到头了。

　　他撇了撇嘴，好无聊的生活，一点儿都不有趣儿。

　　嘴里吐着槽，手指却随意地点了关注，然后放下手机，回去睡觉。

　　压根儿就不担心他这四千万粉丝的明星关注不到三千的粉丝、还没认证的微博，会溅起什么水花。

　　一分钟后，晚睡的真爱粉立马发了帖子：“哥哥最新关注的这个人是谁啊？？？”

　　网友点开博主的页面，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得出结论：“好像是一个导演。”

　　一群人讨论了半个小时，石锤来了：“是《我喜欢夏天喜欢你》的导演。”

　　直觉敏锐的粉丝：“哥哥是不是要当接盘侠了？”

　　“什么接盘侠？”

　　“楼上刚通网？”

　　“溜粉狗。”

　　“吃瓜瓜。”

　　“……”

　　“哥哥怎么演男二啊？”

　　“不接受我不接受！”

　　“少说两句，别给哥哥招黑，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