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清点

　　程峰打了通讯过来, 唐初心情不爽地接通，对方期期艾艾道：

　　“那个, 唐、唐哥……我, 我准备要竞选民众代表, 给你和连上将准备了位置，你……要不要过来看？”

　　唐初眼睛瞬间一亮, 矜持道：

　　“在广场上？”

　　“对的唐哥, 在第一排呢！”

　　不一会儿后，一辆悬浮车过来接走了唐初和连亭两人, 通过留出来的通道到达了广场。位置是在空中的悬浮轨道上，最高一排，前面就是拉出来的警戒红外线, 前面没有别的人，视野极好。

　　主办方——也就是袁越，没有为观众准备现场观看的空中平台，所以排队来看的人都坐在悬浮车里。实际上是因为这一场竞选演讲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现场观看，而是把直播放到网络上和路边的广告屏幕上。但是可能袁越也没想到, 现场会到了这样一个人满为患的地步。

　　他没有想到民众都很捧场。

　　唐初把悬浮车调成了透明模式, 惬意地搂着连亭胳膊看下面的演讲。

　　正在进行演讲的是一位议会议长的竞选者, 一位目光闪亮的男人, 慷慨激昂地说着自己的政治观点是人人平等和止战求发展；如果竞选成功，将会把议会建成怎样的面貌。他演讲完毕，获得了观众如潮的掌声和喝彩。

　　唐初抬头看看因为把悬浮车调整成透明而照射下来的阳光，和头顶晴朗的天空, 打开了温度调节器。

　　真是难为人们大热天围在广场和大街上欢呼呐喊了。

　　后面陆续又上台了几位竞选者，有些是从各个星球赶来的人才，还有已经在议会任职的议员。后来到了程峰，在演讲中他浑身仿佛都散发着自信的光彩，他的期许，他的承诺，便都被他放在了这个发言的台子上，展示给所有人看。

　　唐初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火热。

　　……这就是少年。

　　现在，还有未来。

　　演讲一直进行到晚上，原本安排在今天的竞选者在下午应该就能够演讲完的，没想到全部都上台过一次，后面干脆就开始了辩论，一直说到半夜还不休，广场上的人还都热情地捧场一个没散，主干道也还挤挤攘攘。唐初和连亭情绪都很高昂，这时候也还不困；不过凌晨一点的时候袁越派了车来强行把齐聚在演讲台子上滔滔不绝辩论着的竞选者们全都接走，人群这才散去。

　　唐初和连亭顺着一根藤蔓直接从悬浮车上滑下去，把悬浮车留在了原地占明天的位置。

　　一面往回走，头顶温柔的星光撒下，一面又感慨。

　　“这算不算是……马上要尘埃落定了？”

　　连亭在唐初身侧缓缓走着，“是吧。……也应该尘埃落定了。”

　　这场人民欢腾雀跃的公投竞选，直到一个月后才完成。程峰成功成为了民众代表之一，国家总'统和议会议长也经过公投选举出来。

　　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是白狼竞选成功了国家总'统。

　　在“基因天定”所选出来的贵族之后，“基因低劣”的变异人代表代替了他们。

　　刻意保留着变异人特征——毛茸茸的爪子和身后的长尾巴——上台演讲的白狼出乎意料获得了前面竞选者所没有的空前掌声，而素日懒散的白狼，这位变异人首领，“安卡尔”的被尊崇者，也要领导一整个国家了。

　　——国家总'统、议长和民主代表共同管理着国家，这样的领导形式是主脑给出来思路，再根据法律性质所确定出来的，相信这一定会是最适合这个国度、还有人民的领导形式。

　　而就在国家总'统进入管理的第二天，一条消息再次使举国欢腾——

　　帝国，改国名为“提亚共和”。

　　提亚，是他们的来处；共和，他们共同的国度。

　　随着提亚共和建立，内阁也宣布分解。新建成的首都府大楼轰然崩塌。

　　机器人清理着首都府大楼处的建筑残骸，一周之后，新的建筑插天而起，民主议'政大楼建成。

　　这是——崭新的国度。

　　后来，把这一天定为了建国日。

　　“赋予无罪的奴隶，奴隶的子女成为合法公民的权利。奴隶的后代不再是奴隶，取缔奴隶市场，唯有犯罪者允许被剥夺权利。”

　　“……不论是变异人，普通公民，奴隶，都是提亚共和之一。变异人，普通公民，奴隶，异生物，机器生命……我们共同生活于这个新的国度。”

　　那么……唐初和连亭在建国日这一天做了什么呢？后来有人问起，唐初骄傲地回答道：

　　我们建国那一天，去登记结婚了！

　　提亚共和一切都井井有条地开始运行起来，连亭仍然还是荣光军团的军团长，因为对于建国的贡献，被授予军章，正式成为了元帅。

　　军章是由袁越亲自授予，同时被授予军功成为上将的还有星克军团长。在拍摄器环绕的高台上，他表示提亚共和国不止会有一位元帅。他们现在是崭新的国度，不是贵族因为恐惧被威胁而独立元帅并且将之控制在中央的时候了。

　　而新的荣光军团，仍然是远征军。

　　他们仍会在外护卫着这个国度。

　　军团正在招收毕业的军校生，连亭闲下来一段时间，便被唐初拽着来了婚姻登记处。等到出来，两人已经一人拿了一个纸质的结婚证，而个人芯片上……早就互相绑定了对方。

　　站在车流人往的街道上，面前隐约可见中央广场的高大建筑，是人类最初来到这个星球时，便决定了要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于是他们立起一座空白的石碑，这石碑静静看着面前广场之外绵延的风行街。

　　后来贵族阶级形成，昔日共同建立帝国的力量都高高在上起来，贵族们便把自己的“功绩”记述于其上。

　　新出炉的新婚夫夫携手走到了这块巨大的石碑前，连亭静静凝望着它，将上面的记述内容全部看了一遍。

　　然后说道：“他们……也是时候有一个交代了。”

　　唐初轻轻攥了一下连亭的手心，上前一步。

　　连亭对唐初的动作有些不解。

　　便见下一刻，唐初抬起手臂，精神力铺展到高大的石碑上去，石屑漫天，遮掩了视线。

　　唐初从漫天的石屑中走出来，被沾得灰头土脸。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掸着头发上的粉末，“啧，估计错误，意外、意外。——现在呢，”他回过头，石屑正逐渐散去，重新露出石碑的面容。“——它已经重新是空白的了。他们的交代，应该就像这块大石头一样，让人们仰头便能看到。”

　　刚回去，新上任的长官白狼就发来视频通讯，视频里的人还是一脸不可一世的、懒洋洋不想搭理尔等凡人的样子。唐初凑到连亭终端前，纳闷道：

　　“嘿，我就不知道怎么会是你被选上任，你这模样一看像是能正经管理的么？简直不可思议。”

　　白狼睥睨着他，“我建立了废土城，在贵族和皇室控制之外，并且整个安卡尔的人都喜欢我。所以我能够管理新国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唐初翻了个白眼，“你难道还要我夸你了不起？”

　　“事实如此。”白狼从背后拿出自己两只白色毛茸茸的爪子，“因为不止安卡尔，所有人都喜欢我。”

　　唐初瞪着眼：“你就等着吧，你的爪子，还有尾巴，人们都会看过期的！等十年后，你看会不会有人投票让你继任！到时候你就明白，靠卖萌得来的票数是没有保质期的！”

　　连亭揪着唐初的耳朵把他扯到一边，自己对上白狼：

　　“总'统先生，是有什么任务吗？”

　　白狼道：“现在都安稳下来了，那些牺牲的人……该在这时候出来了。我怕晚了，没人记得他们了。”

　　连亭道：“不会的。”他看一眼唐初，“事实上，我们已经有了打算。”

　　*

　　第二天，唐初有些久违地换上了荣光军团的军装。

　　松枝绿色板正的军装，被好好保存着，拿出来还是它第一次被穿过之后认真收起来的模样。他早晨起来对着镜子打理了半天，这才走出门去，到了停靠着的飞行器，里面已经聚集了好一些人。

　　剩余的，荣光军团的军人们。

　　唐初一出现，伴随着他的就是依鲁斯极其嚣张的嘲笑：

　　“哈哈，将军夫人今天人模狗样地。”

　　唐初一个眼神看过去，下一刻人已经到了依鲁斯面前。依鲁斯顿时讪讪，“夸你的！夸你还不行？”

　　他们的目的地是中央广场，人已经很多。飞行器停靠，众人便走入人群充当了围观者的一员。

　　陆陆续续地，原本回到各自星球的星球驻兵代表们也到了，被群众们从太空港迎接到这里来。马上，人员就位。

　　连亭出现在广场上。

　　拍摄仪器盘旋着，但连亭不等它给自己找好拍摄角度，便开始说话了：

　　“今天，我在这里发言，代表的并非我自己。”

　　所有人都肃静下来，包括周围并非军人的群众。

　　一下子没有了喧嚣，天空中蔚蓝一片，阳光洒落。

　　“但既然我领导着他们从生养自己的星球离开、到了帝都星，最终无法回去的，我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列清了所有参与人员，其中有远征军团六十二支，共计十六万三千一百一十人；星球驻军八十四支，共计四百零一万两千三百零三人；各星球志愿军队六千四百十七万五千六百二十三人……”

　　“现在，远征军团长出列！”

　　六十一位身着破旧军装的军人整齐来到巨大石碑前。

　　“詹姆斯军团长未到！刘毅军团长未到！海伦军团长未到！……由副团长等代替出列！”

　　连亭代表荣光军团站出来。

　　喊道：“点名！”

　　他们齐声：“是！”

　　“克斯，未到！”

　　“朱佳，未到！”

　　“伊斯力，未到！”

　　“……”

　　连亭也一字一字，“华天，未到！”

　　“斯卡维泽，未到！”

　　“……刘山，未到！”

　　“黑石，……未到。”

　　人群中的唐初骤然心口微痛。

　　这些……都曾经是鲜活的。

　　他们死后没有变成丧尸，灰沉沉地游荡，而是直接陨灭成了烟火。

　　生命才不如丧尸一样是只剩的欲望支配着骨架，而就应是这样绚烂的。

　　六十二个人各自点着自己队伍中空缺的人名，他们都负手而立，闭着双眼，声音掷地有声。

　　不需要看名单，这些名字是他们已经记在心里的。

　　“附属一星星克军团长出列！”

　　“附属二星第二军团长出列！”

　　“Rh星血刃军团长出列！”

　　“……”

　　军部副部长读完统计出的志愿军战亡人名，最后一个名字落下，唐初的精神力在石碑上划出最后一个笔画。

　　空白的石碑已经成了满满当当，名字太多，刻写不下，于是字叠着字，一层又一层。

　　石屑飞扬。

　　“历史将铭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