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唐初道：“怪不得他们溜得快, 只是事情做得不道德。”

　　连亭道：“罢了，先不说这个，你的基因素质是什么等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你是……纯种人？”

　　“没有记错。”唐初道。“但我确实，二十分钟没有感觉到一点不舒服。——你呢？”

　　连亭松一口气, “那就好。”然后回答说：“我还好，基因素质在S级之上，废星这种环境, 在外界呆三天没有问题。”

　　唐初看看时间，确定还有供他们闲谈的时间。“那么你的身体素质，要比大部分——百分之九十的贵族都要好了吧？你是平民，平民中比贵族基因素质要强的应该并不少, 那为什么还会有区分呢？”

　　连亭无奈道：“不止是基因素质。贵族永远不会有基因崩溃的威胁, 他们的基因链完美无缺，这才是区分贵族和平民的根本。而贵族的基因素质平均要比平民高上许多, 只是完美的基因链的附加而已。而平民则不同，尽管其中有基因素质强大者，相反却要承受更大的基因崩溃的威胁。”

　　唐初有些担忧地拢住连亭的手。

　　连亭另一只手轻轻点了一下唐初的额头, “你应该多了解一些常识。”

　　唐初郁闷地低下头。

　　第二次开始关闭系统程序的时候便没必要所有人都在一处了。唐初向华峰要来了系统控制键, 准备就在休息室里不出去。

　　不过这个想法被连亭阻止了, 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那些乘客, 说道：

　　“你去还是我去？”

　　唐初一缩脑袋，离开了温暖的被窝，“我去。”

　　连亭满意地点头, 继续一瞬不瞬地监控着飞船数据变化。

　　唐初不甘心地凑上前讨吻，然后带着两颊一边一个水印，心满意足地出去巡逻了。

　　唐初设想的是应该并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也发现了战斗最后的关头，那架攻击他们的战舰上是有存活者的，不过飞船和战舰上的存活者，被爆炸冲击向的是两个方向。而就算是后续仍然有同一目的的人再次袭来，他也不认为敌人会比救援到来得更快。

　　连亭信任救援兵，那么他没有理由不信任。

　　所以这都不会成为意外发生的因素，还有什么隐患在呢？

　　然而他终究没能轻松地巡逻一遍。

　　优等舱区每隔一条走廊，都有一个临时休息间，被贵族乘客们拒之门外的普通乘客们便都分散地缩在这里，走廊也有一些。.唐初主要观察的是有没有忍受不住死亡的乘客，然而还没等他在有限的时间内全部把人看一遍，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把拉住他，就要把他往前拽。

　　唐初不动如山，“你干什么？”

　　拉他的人也是个普通乘客，他的状况实在不能乐观，呼吸行将断绝一样。不过即使这样，这个人还能够面前站着，执着得要拽唐初走，基因素质应该不止是C级。只是力气完全不足够让唐初移动就是了。

　　“你……拜托去看看吧、庄宝、庄宝他……”

　　唐初意识到可能是有个乘客出了问题，烦恼地“啧”了一声，“带路。”

　　这个人爬也似的往前走去，只走了百十步，是一个休息间。

　　与其它休息间安静地仿佛尸体陈列室一样不同的是，这个休息间里有一个人正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领唐初过来的那个人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几口，断断续续地说：

　　“他们、他们都一样是C级……别人都说不出话、动不了，只有庄宝他、说全身……痒的厉害……你看看……看看他。”

　　唐初大步走过去，蹲下身按住不停翻滚的人，捏起他的下巴。

　　这个人竟然就是之前收了他的船票的小胖子。

　　但是现在的小胖子一点也不白嫩了，皮肤是青灰色，上面伴有密密麻麻的挠痕；肉也僵硬得石头一样。唐初扒开他的眼皮，唤道：

　　“庄宝？庄宝？”

　　旁边那人竟然还有力气能哭出来：“他就只是、只是说痒……怎么、会呢，别人都不痒……”

　　庄宝迷迷蒙蒙地看见眼前有人，青黑的嘴唇一张一合，看口型是个“痒”字。

　　唐初问道：“痒么？怎么痒？还是痛？”

　　庄宝还是说不出话来，突然闷哼一声，面上痛苦的神情没有了。唐初急忙用精神力探测他身体情况，但精神力接触到的竟然……

　　是一群驳杂而动荡的锁链，即将崩溃似的。

　　然后在唐初和旁边那个把他叫过来的庄宝朋友的注视之下，从手脚开始，庄宝的四肢慢慢虚化、飘散了。唐初瞳孔微缩，按住庄宝肩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庄宝这时终于注意到了面前的人，眸光清明了许多。他有些艰难地伸出胖大青紫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声音如丝如缕。

　　“我……你是那个……贵族吧。……认得你，谢、谢谢啊……”

　　唐初抿抿嘴，“不要谢我，我救不了你。”

　　庄宝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还是……谢谢你。我能够，多、多活一会儿，就有一会儿……能够让别人纪念的……总之就是、谢谢你了。”

　　唐初没有说话。

　　他仔细想了想，这好像是……他很少的几次被道谢之一。

　　很少几次。

　　庄宝说完这句话，已经只剩了上半身浅淡一个影子，面颊也破碎着，嘴角也破碎着，化成分子。最后他再次笑笑，唐初手底下一轻，面前除了一件灰扑扑的衣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旁边的那个庄宝的朋友双目圆睁，久久没有动一动。

　　唐初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开启了飞船系统。然后过去脚尖踢了踢那人，“回神了。”

　　休息间的其他人也很快恢复了一些，唐初理了理衣领，抬步走出去。

　　*

　　七个小时过去得竟然很快，救援也应该就要到了。

　　连亭给正在外面的唐初发了一条消息：

　　“情况如何？”

　　唐初回道：“还没有动作，像是之前那样没变。真是搞不懂，面也不露，也不攻击，也不靠近，就这样只是围着，可真有意思。”

　　连亭：“那就好，我们现在没有心力应付包围我们的东西。说起来，是我失算了，没有想到废星上可能会有的威胁，所以现在才会这么被动。”

　　唐初道：“失算什么？距离我们被攻击处距离最近的星球就是这一个废星，其它的还想有一个停身处，至少也要十几光年。好啦别自责了，回去我亲亲你！”

　　身在控制室里的连亭低笑一声。“好。”

　　只是发给唐初的消息却中规中矩：“再关闭一次系统吧，这次十分钟。”

　　“好。……等等！”

　　唐初趴在飞船光滑的顶上，抬头看着深蓝色高空一抹亮白的星光。“好像……来人了。”

　　“预计多长时间到达？”

　　“十分钟。”

　　只是，十分钟之后并没有救援飞船到达，那颗星球外的亮点反而消失了。

　　唐初注意到飞船先是偏离了朝这颗废星而来的方向，然后踪迹灭掉，似乎是停在了别的什么星球上。

　　那就不一定是救援军了。唐初失望地叹一口气，联系连亭：

　　“飞船又没了”

　　连亭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关闭系统吧。十五分钟。”

　　不得不说，连亭的计算结果是正确的，选择间隔二十分钟的系统关闭时间、最后留出飞船能源来应对变动情况也是正确的。

　　因为直到飞船能源用光的前一刻，有着军队标志的救援飞船才真正抵达。

　　飞船停在旁边一座较高的山丘上，舱门打开，一个身穿墨绿色军装的人走出来。他看见站在光秃秃的球形“飞船”上的唐初，机甲瞬间出动，他进入机甲里面，几个呼吸之后来到唐初面前。

　　唐初努力仰着脖子，因为距离太近没能看到机甲的脸。

　　里面的军官从机甲内滑出来，在唐初身侧站定。这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长得粗枝大叶，看着便是个糙人。他极其自来熟地对着唐初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唐初莫名其妙道：

　　“这位军官，赶紧进去接人啊。”

　　军官眨眨眼，胳膊攀上唐初的肩膀，只是刚放上去便被唐初耸开了。军官夸张道：

　　“不认得我了吗小子？之前才见过的，你们军校演练！”

　　走在前面的唐初闻言转头打量他一眼，“哟！……奎……林……少校？”

　　奎林满意地点点头。

　　唐初道：“嗬！刮了胡子，变得人模狗样，没认出来。得了，进去接人吧。”

　　唐初热切不过两秒，话里的内容还是让奎林赶快进去接人。

　　奎林和他的亲卫动作很迅速，在两架飞船之间架设了传送带，只用了十分钟，人便全部被转移到了救援飞船上。

　　最后离开的两个是唐初和连亭。连亭进入军部飞船之后，突然说：

　　“人少了一个。”

　　唐初愣了愣。

　　“少了个人。”连亭眉头紧锁，竟然就要转身回去找人。唐初连忙拉住他，“没少！一个人都没少，连亭。”

　　连亭看向唐初。

　　唐初微微侧头，躲开连亭的视线，“关闭系统的时候……有一个人基因崩溃……没有了。”

　　连亭闭了闭眼，“……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