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找到你

  我跟你说哦,今天和爸妈一家口一起去看了姚晨和马伊琍主演的电影《找到你》。突然想起来大四上学期,和你一起去看的《亲爱的》。

  当时其实已经生病了,谁都不联系。你问要不要去看个电影,赵薇主演的,我听了名字也没有查,就以为是青春喜剧。就答应一起。

  没想到题材如此沉重,电影演了大半,只有层层叠叠的压抑和绝望,我嘴里发苦,凑在你旁边问,“这事情要如何善了呢?感觉没办法有完满的大结局了。”

  你答非所问,说,“我没带水,可以喝一口你的矿泉水吗?”

  我有点懵圈,递了水过去。

  彼时的我,还没有办法接受现实的沉重和残酷。我还不知道,有的事情,就真的会以悲剧收场。有的人,就真的会以遗憾结束。

  今晚看的《找到你》这部电影其实讨论了很多内容,女性经济独立、认真工作与照顾家庭、陪伴孩子的时间、精力的冲突,夫妻感情走到破裂原因的讨论,家暴容忍度的诘问,父母对孩子的爱以及孩子教会父母成长的思考。

  走在回家路上,我却没有再想电影的内容,只是想起了抑郁前后和父母的相处。

  我一直相信因果的存在。所有事情都有原因,有时我们说没办法解释,大概只是因为还没有发现,并不是这其间的联系压根不存在。

  就好比抑郁这件事。是偶然也是必然。爸妈的教育观和我的成长经历,注定了我的矛盾和压抑,不论早晚,总有一天会以激烈的形式爆发出来。

  爸爸是个非常大男子主义而又执拗的人。我从未质疑过他对我的爱,但我并不认为他爱女儿教育女儿的方式真正正确。

  爸爸认为女性不需要有自己的朋友圈,只需在家听父母的,结婚后听老公的。交际本身就是浪费时间和生命,应该把时间和精力都集中在学习和陪伴家人上。妈妈本也是爱交朋友的性格,但是和爸爸多年抗争未果,身边竟是一个好朋友都说不上有。她的交际圈就是爸爸朋友的老婆们。只是饭局上可以聊两句的泛泛之交。而我,很长时间,也不被允许去朋友家玩耍,或带同学来家里做客。后来初中爸爸去了外地工作,才在妈妈的掩护下,得以发展友谊的小船。

  爸爸告诉我要谦让,要懂礼貌,要尊重别人。可是我经常遇到的是别人理所应当的自私,不讲礼貌,和诋毁他人。我觉得费解,觉得矛盾。我不知道该独善其身还是同流合污,该以德报怨还是以牙还牙。

  爸爸作为父亲的权威,总是说一不二。我的想法永远得不到尊重。就比方说之前提到的列席饭局。一桌子的中年男子,我从幼稚园到大学,都要作为吉祥物存在于桌子一隅。逢场作戏一般微笑,寒暄。但其实并没有人真正在意我,或是诚心要与我聊天。虚伪的客套一番,就是漫长的敬酒倒酒和说胡话。三小时的饭局,我惦记着自己没写完的作业,吃的没滋没味。

  无数次和爸爸争执,我为什么要去,我可不可以不去,没有任何家长会强迫自己孩子出席,连隔壁上小学的妹妹都有权利说不。我为什么不可以。爸爸说,不要不懂事。适可而止。

  我上大学时,对自己的专业不满意,一心想要刷出最高的绩点,然后申请美国的研究生,换环境,换专业。爸爸说,学商科吧。女孩子学学语言,学学商科,以后就业容易。

  我大一就报了新东方的英语班,考了托福。大二开始学国际经济与贸易的辅修。大三去法国交换,也用法语学了金融市场学。回来后又考了GMAT。我一直努力,希望能够改变现状。但是大学前三年,爸爸都不允许我假期实习,每次还没放假,就催着回家。

  GMAT一战730,其实很不错了,但是爸爸妈妈就说,可以考更好啊,要去最好的学校。我就在大三的暑假又一次准备考试。同时也准备申请出国的资料。但是我很快发现,除了优秀的绩点和英语成绩,我没有任何社会实践,我的文书无话可说。

  妈妈说,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要同时准备GMAT二战,国家公务员考试,刷新托福分数,申请美国研究生或者法国高商,还要关注和考研或者保研。与此同时,介绍了暑期银行实习给我。

  我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我很迷茫,我怀疑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并且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做到最好。

  中介说我的成绩可以去美国的TOP30,问我有没有实习或者志愿者的经历,我说没有。除了成绩我什么都没有。中介说,赶紧实习,并且继续刷分。不然赶不上第一轮申请。

  在银行实习也很懵,我是轮岗实习,说实话,很快我就觉得他们的工作就是机械劳动,这一认知打碎了我对工作这件事情的向往和期待。我一直活在象牙塔上,想象着未来的美好,现实的一角却告诉我,我的想象与现实生活是完全脱轨的。

  原来就是日复一日的平庸和无趣。

  在思想钻进牛角尖之前,身体先做出反应。我开始失眠和早醒。我每天半夜十二点躺在床上,要凌晨三点多才能迷糊着,但是四五点钟我就醒过来,非常清醒的困顿着。没有出路。我迅速的瘦了下去,整个人也没有什么精神气,只有焦虑和困惑,无处不在。

  有一天爸妈工作去,我在家待着,突然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去实习,没有准备考试,没有看书,我就坐在沙发上发呆了一整天,久违的放空和奇异的满足。

  大四开学后,失眠和早醒没有任何改善,而且寝室的同学睡得好香,我想到第二天要去实习或者上课或者准备考试或者准备材料,就亚历山大。我的完美主义,不允许我水过任何一件事,但是我的能力大幅度退步,我什么都做不好。我的解决办法是,那就什么都不做了。

  我没办法往前走,那就躺下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我觉得很累,太久没有正常的睡眠,我开始逃课,,整天整夜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发呆。我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谁给我发微信我都不回,爸妈打来电话,我也沉默应对,只有电话电流声滋滋划过。

  爸妈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在十一的时候,赶来北京看我,要带我散心。

  然后在十一的北京,带我去爬了香山,去了恭王府,还逛了南锣鼓巷。

  我只能说,人群的拥挤让我恶心,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躲起来,强行逼迫我融入人群,我觉得可怕。

  爸爸说,“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痴呆?多大点事儿,憋屈成这副模样,丢不丢人。”

  我懒懒的,没有抬头。

  我跟妈妈说,“我没有能力出国也没有能力考公务员或者找工作,我能不能保研,逃避一下问题?”

  妈妈很坚决地说,“不行,你忘了你大一哭着给我打电话,说这不是你理想中的大学,比小学还要刻板和无趣,你说你要要重新高考。而且这三四年,你都在为出国做准备,你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你之前的努力算什么?我不同意,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我犹犹豫豫,错过了保研的申请时机。

  但后来爸妈和老师都发现状况不对,给我机会重新申请。

  我想到要继续在这个学校再呆三年,整个人继续不好,但是没有其他的选择,我去食堂吃饭,吃了一口,直接吐了。

  我给爸妈打电话,哭。我说,我不想保研了。但是名额已经下来,没有反悔的余地。

  我去找老师问有没有办法取消,老师不能理解我的反复无常,问我,“鱿鱿鱿,你是不是性格上有什么缺陷?怎么做个决定这么困难?”旁边路过的女老师说,“鱿鱿鱿,女孩子这么纠结不是什么好事,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果断一点,你再这样下去,你的人生都会很悲哀,你就算结婚,以后也会离婚的。”

  我觉得像是有一柄巨锤砸在我脑袋上,我眼冒金星,痛到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已经如此不堪了。

  我在寝室里坐着,什么都不干,看着窗外,发呆一下午。我不怕死,我不怕纵身一跃一了百了,我怕死不掉,我怕缺胳膊少腿,更是成为负担。

  专八的英语法语考试我都没去,老师推荐我去的法语演讲比赛我也翘掉了,和同学约好的国家创新创业项目我没有做,毕业论文选题到了截止时间,我没有提交。

  乱套了,全都乱套了。同学们的鄙夷和探究已经溢于言表。

  我在寝室里嗑瓜子,机械地重复,一颗接着一颗,磕到嘴唇都磨破了。寝室的室友受不了,搬回家里住了。

  我自己待在宿舍,高兴不起来。我躺在床上,后背是凉的,盖着被子也凉。总觉得有一只小鬼已经盯上我了,不断在我耳边吹气,给我洗脑,“你快点死掉,没有人喜欢你,你一无是处,活着毫无意义。”

  爸妈又一次来北京,爸爸说要被我气到心脏病。妈妈恨铁不成钢,说我明明一帆风顺,为什么要自己难为自己。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他们开始逼我上课,逼我去实习。我已经看不进书,听不懂讲课,也写不出作业了。妈妈说,“抄作业你会吗?问同学借,然后拿来抄。”没有人肯借给我。

  翻译十个句子,我翻译了三个小时。

  我沉默不语,表情难看。

  同学小蚊小心翼翼地说,“鱿鱿鱿,你会不会是得了忧郁症,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突然像是有了一丝希望,如果是生病,那是不是我的行为就有了解释,我的反常就可以得到谅解?

  我跟爸妈说,“可不可以去看心理医生?”

  爸妈带我去了很多家医院。但是好多心理医生,都是按小时收费,公事公办的模样,问我,“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反问,“我花钱来,不就是为了问你,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医生顿了一下,就说,“那你解释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开始讲。”

  我很费力地开始回忆,思维僵化,脑子打结,我磕磕巴巴地开始整理思绪,还没说多少,医生说时间到了,下次再约。

  我觉得特别失望,我说不用了,没有下次了。

  爸妈甚至带我去一些奇怪的机构,比方说5000块钱做一次治疗,把一个类似头盔的东西戴在脑袋上,然后说10次一个疗程,三个疗程就好了。

  爸妈也是病急乱投医,竟是直接答应。我觉得荒谬,我说我脑子没问题。而且这完全不科学。我从诊所跑出来,爸妈追出来,打了我,拖了回去,戴上了奇怪的帽子。我心如止水,甚至有点想笑。

  折腾了一个月,他们终于在朋友的建议下,带我去了正规的精神病科的大医院。确诊为重度抑郁,医生建议休学一年,在家休养,吃药调整。

  爸妈不能接受我想自杀的事实,也不能接受女儿精神有异常,更不能接受马上毕业的时候留级重修。

  沉默地带我出了医院。

  我有点雀跃,我说,“不用上学了诶~”,爸爸一脚踹在我小腿上,说,“还有没有出息了,你回家呆一年,周围的人怎么议论,爸爸以你为荣这么多年,把你当作最大的骄傲,你现在丢这么大人,连学都读不下去,你好意思吗,我是没脸见人了。”

  我忍着痛,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突然诡异的笑了,我说“我不可能回去上学,死都不可能。”

  爸爸摸着胸口,表情痛苦,说,“你这是要闹得家破人亡。”

  后来情况更加严重,我反应迟钝,行动僵化。他们终于再次带我去看医生。

  医生说,“为什么拖了这么久?”

  我挤出一个干笑,说,“因为他们不相信我会生病。”

  医生说,“胡闹,本来配合治疗,几个月就能治好的。”

  爸妈依然不肯让我休学,每天监督我学习法语。我吃了药开始嗜睡,爸妈总是叫醒我,让我吃香蕉吃巧克力,让我去楼下散步。

  我说,吃香蕉吃巧克力我也不会快乐。我没有力气,我不想散步。

  妈妈把吃的摔在我脸上,说“你是要气死我吗?”

  我被拖着去散步,我觉得很累,想要折回去,妈妈在人行横道上大哭失声。周围很多人停下脚步,指指点点。我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只觉得不可理喻。

  爸爸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在宾馆的房间给我跪了下来,说,“能不能不要闹了,能不能做回一个开心和爱笑的鱿鱿鱿。”

  我说,“我想回家。”

  爸妈帮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和老师说,会回来参加期末考试,带我回家了。

  我有一种得逞了的快感。但我依然找不回笑容。我已经忘记当时在纠结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我被封印在那个消极的状态中,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在家的时候,我跟妈妈说,“妈妈,可不可以借我三万块钱,我每天只吃一碗泡面,三万可以让我活很多很多年。我害怕回到人群中,我也不想死,可不可以收留我,让我自己呆着。”

  妈妈哭了起来,没有回答。

  我依然觉得麻木,只是想,好吧,行不通,爸妈不想收留没用的我。

  一个月很快就到了,我每天早睡早起,锻炼身体,感觉有所恢复。

  但是他们要我回北京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突然害怕,我想起变得陌生的法语和变得不认识的老师和同学,觉得由衷的恐慌。

  我藏在餐桌下,哭,“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回学校,我很乖的,我可不可以待在家里?不要赶我走。”

  爸爸把我拽了出来,我死死抱住桌腿,哭到哽咽。终究是错过了列车时间。

  我又高兴了,又一次得逞,死里逃生。

  后来就休学了。爸妈终于想通了。他们说,“平安就好,开心就好,别的外在的都可以以后慢慢弥补。别人的风言风语顾不上了,一家人齐齐整整,互相扶持,才最重要。”’

  我想,爸爸妈妈对我的爱和关心不假,可伤害和失望也如有实质。在我最需要他们保护我,照顾我的时候,他们只想把我推出去,推回到原先的轨道。

  可是他们又一次次为我改变着自己的观念和做法,为了接住跌倒的我,不惜一切代价。

  我们三个,徘徊在爱与痛的边缘,感受到了撕扯的疼痛,却决不放手。

  《找到你》我唯一泪目的地方是结尾的彩蛋。孙芳和小混混说到自己生病的女儿,感慨道,“我也想过撒手不管,但就是松不开手。”

  ~~~~~~~我是麻木的分界线~~~~~~~~~

  等等真的是小绒球一样,人见人爱。

  在河边遛等等的时候,有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试探着走过来说,“姐姐,我可以摸你的猫吗?”

  我和小男孩的爸爸同时纠正了他。

  我(他爸爸):是狗。(是阿姨。)

  我:……竟无语凝噎。

第52章 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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