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生前事:盛泽(有刀慎入)81

  盛子裴不觉得这个有什么问题,解释道:“我朝惯例,请辞原本就要三请三留的,父亲这才上了第一封。”

  大皇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容转瞬即逝:“我不是说这个。你且看着吧,不管盛大人递多少封折子,父皇都不会批的。”

  盛子裴愣在原地,背后惊出了一层冷汗。

  大皇子合上窗,转身,把嘈杂的雨声和雷声都关在了外面,开口道:“子裴,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如果有一天盛家出事,我只送你两个字——”

  大皇子顿了顿,朱唇轻启:“军营。”

  磅礴的大雨浇湿了整片土地,那些隐隐让人不安的动荡,都被那场大雨掩盖在了震耳的雷声之中,了无痕迹。

  大皇子走后,盛子裴一个人站在房里,看着墙角的兰花出神。

  盛长风进门,似有所觉,道:“大皇子和你说了什么?”

  盛子裴心漏跳了一拍,慌乱地错开了眼神,却又正好在不经意间,看到了盛长风鬓角的一缕白发。

  盛子裴愣了愣,右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摇头道:“没什么。”

  盛大人目光在自家儿子紧张的右手上转了转,笑了:“不说也行,你心中有数就好。”

  *

  事实上,大皇子所说的变故来得比预料的更快。

  “谋逆,反党,叛国……大皇子,怎么可能?!”盛子裴红着眼,握着圣旨的手止不住地抖动。

  宫人的目光冰冷而又滑腻,闻言,他古怪地笑了一下,阴阳怪气道:“盛少爷可得慎言,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容不得更改了。”

  盛子裴紧紧咬住了下唇,才能克制自己没冲上去打他一拳。

  一连串的罪名扣下来后,盛子裴虚无地坐在大堂里,脑子在一片混乱之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念头——如果大皇子出事了的话,小七怎么办?!

  盛子裴心中一慌,转身就要往宫里跑。

  但在家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盛长风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长子:“你去干什么?”

  盛子裴红了眼眶:“小七……”

  “七皇子跪在御书房外,想为大皇子求饶。”盛长风冷酷道,“被圣上罚了半年禁闭。”

  盛子裴的心直直地落了下去。

  “所有皇子中,唯有七皇子最受圣上宠爱,但这件事上,便连他都碰不得,你明白吗?”盛长风语重心长道。

  明白。

  如何能不明白?

  大皇子是个信号,再往后,盛家,还有曾经的大皇子党,一个个都逃不了。

  盛子裴连嘴唇都在发抖着,心中有无数的迷茫和困惑,无处释放,无从解答。

  但到了最后,他也只是白着脸说了一句:“我只是、只是想见见小七。”

  盛长风看向他的目光蓦地变得有些苍凉。

  ……

  在大皇子谋逆的背景下,盛家出事似乎来得如此理所当然。

  盛家主系、旁系共一百六十一口人丁,尽数下狱。

  被抄家那天,盛子裴愣愣地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些古董花瓶碎了一地,看到父亲珍藏的书画被丢在地上,染上污秽的脚印。

  恍惚之间,他记起了大皇子的那条路。

  军营。

  盛子裴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跑出去,对着大理寺的办案官员跪地道:“罪臣盛子裴……有事交代。”

  一折请求入营的折子送到了皇帝的案桌上。

  盛家多年攒下来的人脉也终于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无人知那一日书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最终,盛大人的判决从秋后问斩,被改成了千里流放。

  而三日后,革除了所有官职的盛子裴一身轻装入了军营,当了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盛子裴离开京城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那满目的雕梁画栋,红墙黄瓦,无一落入他的眼眸。

  盛子裴最后的念头,只有一个——仔细想想,他好像,真的很久都没看见小七了。

  *

  军营里的生活算不上有多苦,只是有些无聊。

  小七平均每两个月会给他发一封书信,但因怕被人发觉,每次最多也就一两句话,几十个字,一眼扫完就没了。

  盛子裴没别的办法,只能把书信攒起来,闲着没事就多读几遍。

  读的多了,原本干巴巴的字眼,也硬是能被他从里面看出一丝两丝的深情来。

  军中枯燥乏味,盛子裴也只能靠着这些慰藉度日了。

  ……

  等他在军中待了几年,大大小小地攒了点军功,盛子裴终于从百夫长,变成了一个副将。

  这时候,小七在朝中名望渐显,也终于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那一日,边关不稳,盛子裴自请率兵出击,结果天时地利,直接抄了匈奴的老家,又立了一大功。

  回来的路上,盛子裴骑在马上,扛着厚重的盔甲,冰冻成霜的睫毛颤了颤,心里止不住有些高兴——这回回去,总算是又能升职了。

  升职了,就能多给小七一点助力。

  然而,盛子裴的笑意还未真正到达眼底,一封急报突然送来——

  “流放之地苦寒,罪人盛长风,殴。”

  滚烫的心瞬间冰冻。

  盛子裴身形一颤,一口心头血吐在了书信上。

  *

  冬日渐远。

  因为盛长风的事,皇帝终于在角落里扒拉出了一点良心,一道恩旨下来,封了盛子裴做威武将军。

  军营里载歌载舞,恭贺着新将军上任。

  盛子裴朗声大笑,对敬过来的酒水一概收下,没多久,就醉了个糊涂。

  朦胧之间,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盛府,看到了身体尚且矫健的盛长风,拿着把戒尺追着要打他。

  盛子裴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出来。

  两行清泪,没入雪地。

  盛子裴就地而睡,看着夜空,轻声念了一句:“小七,我似乎只有你了。”

  ……

  在立春之日,那在病痛中苦苦支撑了数年的老皇帝,终于也没能真的熬过这个冬天。

  原本的七个皇子死的死,病的病,众人一圈看下来,剩下唯一一个可继承大统的,竟然只剩下了年纪最小的七皇子。

  新皇即位,大赦天下。

  京中书信传来,盛子裴在营中大笑三声,痛快地喝了一整坛子酒,才出门对副将们道:“兄弟们,可以回家了!”

  军营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春风得意马蹄疾,盛子裴紧赶慢赶地赶回京城,在城中骑着高头大马,心里却乱得不行。

  然后,看到前方那顶轿子的时候,盛子裴的脑子突然空了下来。

  清瘦的手撩起帘子,新皇隔着一层帘子,黑白分明的眼眸就这么温和地看着他。

  盛子裴愣了半天,终于“刷拉”一下翻身下马,真心诚意地跪倒在地,道:“拜见皇上。”

  新皇的双手稳稳地托在了盛子裴的手腕上。

  小七沉默良久,终于舒出一口气,轻声叹道:“回来就好。”

  盛子裴的额头压着他的手背,没忍住,无声地哭了一场。

  *

  在京中待了半年,盛子裴逐渐感觉到了小七与之前的不同,不过,他本人也不太在意这个。

  ——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哪能没有变化呢?

  盛泽想。

  盛子裴自个儿想得开,但他的副将们憋不住了。

  “将军,我说句您不爱听的,上面那位……怕是有些防备咱们。”副将们忍不住道。

  盛子裴笑了。

  “防就防吧,我的命都是他的,想要什么,拿走就成。”盛子裴咧嘴,喝了一大口烈酒。

  副将们都是糙汉子,一听,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反而极为赞同道:“将军果然洒脱!也是,吾等对皇上忠心耿耿,连命都能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盛子裴酸了:……

  他很想说,不,我和你们不一样!

  你们这等凡夫俗子根本就不能懂我对他的那份苦思和爱慕!

  但,这话,盛子裴不敢说。

  小七只是皇子的时候他不敢说,当了皇帝,那就更不能说了。

  所以,盛子裴打算,就这么好好地守着他,也就行了。

  然而……

  下一年开始,他就始终奔波于战场间,五年没回京。

  盛子裴:……

  别说守着了,现在连看都看不见了!!!

  好不容易平定了边疆,盛子裴回京了,屁股还没坐热呢,小七又要派他出去,找那个劳什子的药王珠。

  盛子裴耍赖似的坐在御书房里,幽怨地看着某皇帝,不肯动了。

  小七似乎猜到他心思,也不理他,兀自专注地批着折子。

  盛子裴就更气了。

  小七不管他,任由他泄愤似的吃了三大盆点心,才终于没忍住,侧过头,捂着嘴角笑了一下。

  盛子裴一下子就心软了。

  “药王珠什么的,找就找。”盛子裴赌气道,“但是等我回来后,你就不能再赶我走了。”

  小七看着他,眼里没能藏住那清浅的笑意。

  他欣然应道:“好。”

  于是,盛子裴走了。

  三个月后,小七病逝了。

  盛子裴拿着药王珠,一脸懵逼地看着举国同丧。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呢,甚至也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新登基的皇帝长啥样,一封遗旨下来,他直接被派去守皇陵了。

  副将们看着他,又是同情,又是害怕,憋了半天,才敢小声嘟囔一句:“皇上这是不是坑你呢……”

  盛子裴:……

  当然是!绝对是!

  但,人都死了,他连骂他一句,都更不忍了。

  最后。

  盛子裴麻木地去守了皇陵——

  小七死后的第一年,盛子裴只知道呆呆地在里面混日子,浑浑噩噩的基本都没什么印象。

  小七死后的第三年,盛子裴回过神来了,开始一日三餐每天骂小七,一边骂还一边哭。

  小七死后的第五年,盛子裴彻底回血了,并在漫长的守灵的生涯中,开发了戏精的技能,开始对着小七的棺椁发.情……

  “哎呀,这个花是我折给你的,嫩黄色最配你了。”

  “我跟你说啊,今天送来的饭还挺好吃的,什么?你也想吃?那你得叫一声哥哥,不然才不给你吃。”

  “这儿就我们两人呢,你说这算不算长相厮守啊?”

  盛子裴自己一个人,也能念叨一整天都不停。

  目睹了盛大将军是如何发神经的大皇子·顾清:……

  “你看起来,似乎过得还不错?”

  终于有一天,顾清忍不住现身了。

  盛子裴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直接答道:“我算是想明白了,活着,我这辈子都没法和他在一起;死了,我居然就能拥有他整个人了?这么一想,确实还挺开心的……”

  顾清:……

  你对着尸体天天就在想这些?

  “……靠,大皇子!”盛子裴突然反应过来。

  顾清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哟,还记得呢?”

  盛子裴震惊了:“你不是死了吗?!等等,你原来没死?那我那些纸钱都白烧了?”

  顾清:……

  “首先,我死了。”顾清面无表情,看他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个智障,“其次,你只给我烧了一年。”

  盛子裴干咳了两声:“心意到了就行了。对了,你要是死了,那小七……”

  顾清沉默了一会儿,道:“小七马上要去投胎了。”

  盛子裴愣了愣,神情有些恍惚:“哦、嗯、投胎好,能投胎就好……”

  “子裴。”顾清喊了一声。

  盛子裴呆愣愣地抬头。

  顾清面上似有不忍,但片刻后,他还是硬下了心肠,道:“我有事拜托你。”

  盛子裴猛一哆嗦,表示拒绝:“别。你上次拜托我照顾好小七,然后说完,你就死了,盛家也完了,你这次再拜托我,我怕真的受不了……”

  顾清忍着脾气笑了笑,咬牙切齿道:“事关小七。”

  盛子裴立马正经了:“你说。”

  “小七在位时候,多年征战……”顾清略有犹豫,叹道,“虽有治理之功,但常年征战让两方百姓死伤无数,正巧碰上地府换届,恶鬼作乱,人间地府皆深受其害。因此,小七这一世德行有亏,罪孽深重,需为此赎罪,如若不然,他之后十世,不是投畜生道,就是恶人道。”

  盛子裴立马就怒了:“匈奴入侵在先,这也能怪在他的头上?”

  顾清沉着脸,却也无可奈何。

  “就算如此,仗是我打的,要怪也应该怪我才对。”盛子裴愤愤不平。

  顾清笑了,点头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盛子裴:……

  顾清:“你如果愿意,小七的罪,便由你担了吧。”

  盛子裴当然愿意得很,当即点头。

  顾清严肃道:“其实也是正巧碰上了地府的动荡期,才让小七背了这些罪孽。如今,地府中恶鬼横行,善鬼反而深受折磨,你若愿意,便接了鬼王之职,肃清地府,便清偿了这罪。”

  盛子裴和他对视了一眼,点头道:“好。”

  ——恶鬼不听话,打到听话就行了。

  这个他会。

  顾清放柔了眉眼,道:“多谢。”

  盛子裴笑得开怀:“替小七,我愿意。不过,这次你是不是就输给我了?我可是连死后都能给他排忧解难的子裴哥哥……”

  顾清瞬间冷了脸,嗤笑了一声:“你怎知我没替他担?”

  盛子裴茫然脸:“啊?”

  “我已替他担了一半,要不是剩下一半我实在没法解决,不然岂能轮得到你?”顾清嫌弃脸。

  盛子裴:……

  活着的时候,大皇子就挺让人看不顺眼的,没想到死了之后,他就更让人看不顺眼了!

  顾清开出一条道来,懒得多话,催促道:“走吧。”

  盛子裴皱了皱眉,看着他的背影,问:“我做鬼王,那么你呢?你担了什么?”

  顾清冷淡的声音响起:“任阎王之职,重建地府秩序,七百年不得出地府。”

  盛子裴:……

  不开心!

  听上去就比他的官职要厉害!

  似乎又被比下去了啊啊啊!

  顾清:“对了,既然已经死了,不如往后就起个新名吧。”

  盛子裴奄奄道:“哦,你呢?”

  顾清:“我改姓顾,单名一个清字。”

  盛子裴想了想,道:“姓我就不改了,名……我也取个单字?”

  顾清沉吟道:“也可。鬼王掌管地府执法,不如你就叫盛法。”

  盛子裴:“……好难听!”

  “算了算了,我要不,叫泽吧?”盛子裴美滋滋道,“盛泽盛泽,听着好听。而且小七老是说什么泽被天下的……”

  顾清嫌弃抿嘴:“那你怎么不叫盛天下?”

  盛泽:“……盛天下听起来就很傻!”

  两人并肩而行,皇陵中烛光渐渐微弱,二人身影淡化,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写刀了呢,好激动!!!

  对盛泽来说,其实生前就是个暗恋而不得的苦逼故事。

  对此——顾清表示抗议,苏灵表示不服。

  他俩表示:故事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

  事实具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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