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系马高楼垂柳边

  转眼到了约定出门的那日,霍禹果真没有食言,说好了便带着成君出了门,到了长安城外的木兰马场,这里正是举行赛马的地方。

  霍成君原本是想穿男装的,但一想这次出门是跟哥哥光明正大的出去,免不了被母亲看到,母亲向来不喜欢自己穿男装,每次发现都会被狠狠训斥,想了想还是穿了女装。

  成君想了想,便叫了身边一个叫明宣的丫鬟,让她给自己梳头。明宣一边给成君梳头,一边漫不经心说道:“七小姐,今早怎也不见玉芷姐姐。”

  成君一笑,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玉芷帮我出门买胭脂了。”

  成君身着月白色丝质立领中衣,外罩湛蓝底子月白碎花交襟短袄,交领上有精巧的兰花刺绣,下着淡蓝色褶皱长裙。无论是昂贵的布料还是精致的刺绣印花,无一不提醒着霍家掌上明珠的身份。明宣尤其手巧,精心梳了垂鬟分肖髻,戴上一朵小小的珠花,更显得成君清丽可人。与哥哥从家里到郊外的路上,偶不坐车的时候便惹得路人侧目。

  到了长安城外的木兰马场,果然看到汇聚了不少人,女眷虽不多,却也多少有几个,倒不至于让成君显得过于突出。成君正要往马场旁边转转,却被哥哥瞪了一眼,硬是被哥哥拉了回来。

  这赛马场聚集的人,可都不是普通人,养得起马并且以此为乐,也不会是贫寒人家。成君虽没发现有熟悉女眷,却看见了几个认识的公子,有右将军张安世的小儿子张彭祖、建平侯杜延年次子杜佗、郎官靳斯年和几个认识的侍中,当然,还有哥哥这个游手好闲的中郎将。

  而这比赛也分几种,有赛马,也有御术也就是骑术比赛,这比赛都不是很正规,因为都汇集长安城的名人以及公子哥,所以这赛马倒像是一个另类的社交集会。

  “怎么样?这里是不是很有趣?”霍禹挑眉问道。

  一面说着,两人走上了阁楼,小二上了茶,成君才说道:“是啊,我出门的次数也不少,但也头回见赛马,稀奇的很。”

  霍禹看着妹妹又重展笑颜,也跟着高兴起来,拉着她往阁楼下面望去:“嫮儿,你看看,那边的赛马快结束了,一会让我的‘小金毛’跟它们较量,就知道哥哥的厉害了。”

  成君一笑,往那几匹赛马望去:“哥,你快看,那匹棕色带黑毛的马在最前面,之后有两匹黑马,一匹白马,两匹花鬃和一匹红鬃马。不过那匹棕马快一些,开样子应该是棕马胜算大一些。”

  霍禹往那一瞧,便回头乐了:“当然会是棕色马赢啊,这马是龄昀的,也一准儿是这匹马赢。”

  “龄昀?金龄昀?是车骑将军金日磾之子金建吗?”成君问道。

  霍禹倒茶,得意的笑道:“当然,就是我的好朋友金龄昀!之前他说是不来了,就知道他忍不住到底还是过来了。嘿嘿,一会咱们找找他。”

  霍成君暗笑,这金龄昀便是金建,车骑将军金日磾的二公子。金日磾原本是匈奴太子,后其父归降了汉武帝,武帝逝世托孤,首辅大人是父亲霍光与金日磾之中一人,但金日磾推辞自己是外人,父亲这才做了首辅。

  而金日磾大公子金赏便是自己的姐夫,二公子金建,字龄昀,一直是哥哥的好友,却不同于哥哥总花天酒地。听闻金公子前些年一直在外远游,今年年初才回长安。

  说起来,成君上次见到金二公子还是许多年以前的时候,那时自己也是个小不点,弗陵哥哥还不太忙,上官皇后那时也不是皇后。她常常和弗陵哥哥还有金赏哥哥一起玩,偶尔金建也会加入,他蹴鞠比弗陵哥哥还要好呢。那时一切都是很好的样子,上官家和霍家还是极好的亲家,弗陵哥哥也是最好的哥哥。

  成君喝了口茶水,朝着哥哥眨眨眼睛,笑着说道:“说起来我同龄昀哥哥也好多年没见了,不过哥哥你别因为棕马是你好友的,便说假话偏袒,我现在想想,没准儿是跑在最后的红鬃马先到。也不知这红鬃马的主人是谁,万一到时候也是你某位‘友人’,那就有好戏看咯。”

  没想到霍禹却轻哼一声,不屑的说道:“我的朋友?我可没有那样的朋友。”

  “你认得这红鬃马的主人?”

  “当然,这是那个刘病已的。”

  “刘病已?”

  “对啊,就是卫太子之后,后来娶了一个姓许的暴室啬夫的女儿。一直靠着掖庭令张贺和他老丈人养着他,自己却整日斗鸡走马,游山玩水,奢侈的很。”霍禹无所谓的说着。

  霍成君是曾听说过,当年卫太子刘据之孙因着巫蛊之案,遭受牢狱之灾,之后才养于掖庭,却时常出宫远行。自己在街头游荡,也曾听说过他的事迹一二。因为掖庭令张贺的养子是自己的好友张彭祖,故而也听彭祖说过几次刘病已的事情。

  霍禹斜眼望了望那匹红鬃马,不屑的轻哼一声:“这样的场合,他是一定要来的,次次不缺席啊。哦对了,他老丈人以前是给现昌邑王的父亲当差,你不是讨厌昌邑王吗,他们一个货色,你讨厌就对了!说起来这昌邑王刘贺也好运气,刚来到长安就能看到翾飞姑娘的舞姿,真是气死人了!”

  霍成君看着哥哥这般模样,忍俊不禁道:“行了行了,中郎将大人,等着把你的‘小金毛’牵上来,一定是全场最厉害的,是吧?”

  霍禹正要说些什么,却有一声音从耳边响起。

  这是霍成君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听见这个人的声音,好像自己闺房后面玉样假山之中潺潺流水之声,好像每次入宫去见上官皇后听到的美妙的编钟之声。

  “霍兄好兴致,刚刚上来的时候看到张迅正在喂马,便知你一定在楼上。”如凤鸣漱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成君一抬头,便见一人凤目修眉,面色如玉,如墨眸色,面带笑意。

  霍禹也起身笑道:“哎呀,真是好久不见啊,刚刚还说起你来,没想到你这就到了。”

  谁知那人看了霍成君一眼之后,再看向霍禹时笑容却多了一丝暧昧与玩味。

  糟了,这人定是误会了什么,霍成君知道哥哥在外面整日花天酒地,定是有不少的风流债,现如今自己毕竟一小姑娘,被这样一位公子误会,自然又羞又恼,她一急便在桌底下狠狠地踢了哥哥一脚。

  “啊——”霍禹下意识的声音却引起众人纷纷侧目,他只好干笑着瞪了妹妹一眼,对面前那人说道:“对了龄昀,这是小妹成君,你应该见过的,小时候你好像还和嫮儿在一起玩过,是不是?”

  原来这就是金建,成君连忙起身,两人点头示意,因着刚刚的尴尬脸上还羞赧飞红。

  看来对方也是意识到刚刚误会了,金建便对着成君抱歉的笑了,也只好说道:“原是嫮妹妹,在下眼拙,没有认出嫮妹妹来,方才唐突了,请妹妹莫要怪罪。”

  成君连忙摆摆手:“公子言重了,没……”

  “唐突什么啊?”霍禹却疑惑的抢白,全然不知道刚刚两人曾有过的尴尬,接着说道,“哎,龄昀兄,你那么久没回长安不记得她很正常,她个小丫头片子,不用把她太当回事,不过刚刚看你的……啊!你的马赢了,真的恭喜啊!”霍禹揉了揉已经被被踢两脚的腿。

  金建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霍成君,笑意更浓,只仍回答霍禹道:“霍禹兄许是看错了,方才赢得比赛的并不是在下的马,而是刘病已的红鬃马。”

  “怎么可能?”

  金建笑道:“是啊,我这次带来的仅有跟我到处游历的棕马,它耐力不错,却不常训练它赛马,所以到后面自然是被病已兄的马反超了。”

  霍禹皱眉道:“这刘病已,整天要么斗鸡要么赛马,到处游荡,这姓许的人家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这么一个祖宗。”

  “其实也不尽然,”成君喝了口茶,说道,“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雨,而跑道有很长一段的路大概都是泥泞不堪了,这时候跑马肯定是困难的多。而红鬃马在最后,等着前面的跑马把泥路踩平实了,这样不费力气,待到后面的平地跑道,自然可以一跃而前了。”

  霍禹听了哈哈大笑:“确实是这样,嫮儿说的有道理。”

  金建也赞赏的看了眼成君,转而又低头喝茶,依旧挂着让人参不透的笑容。

  “听说龄昀兄回来长安,做事情了是吗?”霍禹问道。

  金建谦虚的笑笑,说道:“原本家父让我去宫里做几年郎官,但我在外游历多年,倒觉得宫里太拘束,最近就在少府大人手下帮忙做些事情。”

  霍成君听了,瞄了一眼哥哥,这个游手好闲的中郎将,心中腹诽人与人的差距这么大,但霍禹似乎毫不在乎。

  “龄昀兄,咱们还是下楼去御术场看看吧,毕竟现在的跑道已经好许多了,看样子现在你我的比赛可没有什么投机取巧之处了,到时候龄昀兄输给在下,可不要让我小妹帮忙找借口啊。”霍禹起身,笑着说道。

  金建朗声道:“自然不敢,嫮妹妹聪慧过人,善推天象人事,在下见识了。霍兄,请。”

  霍成君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这句“善推天象人事”是什么意思?霍成君不敢抬头看金龄昀,只是连忙看向哥哥。

  霍禹却还不在意,只一味往前走着,摆摆手说道:“她啊,惯爱耍些小聪明,聪慧过人?谈不上的。”

第7章 系马高楼垂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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