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初春的晖光总是温暖的,白荡荡的光芒有点刺眼。

  春临大地。

  绿意染睛。

  合该是一个好日子,偏孙苓一路悲慽,暖阳无法温暖她沉下深潭的心。潭深千尺,抬首不见光!

  脚步一跄,她摇晃着身子,几乎跌坐在地。

  忽地,有人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七娃,你这是怎么了?”那人担心地问。

  熟悉的声音。

  孙苓强自睁眼——

  春晖透过屋檐洒落,刺得她双眼生疼。她一缩,缓了一下方适应,睁眼一瞧,映入眼帘的是孙家四子。

  “……四哥!”

  孙苓这才发现自己被孙四抱在怀内,两人姿势暧昧。她忙站直身子,退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

  孙四不悦地收回手。

  家有不负责的父母,妹妹还是由他亲手奶大的。她小时候总爱缠着他,跟前跟后,现下抱一下都不行!哼!

  他问:“七娃,上哪了?”

  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模样,竟连站都站不稳!

  “河东学画。”

  果然。

  孙四忍着胸口那股酸意。

  “哦!”

  他拖了一个长音,试探道:“学画既枯燥又累,若是七娃觉得累,不如让四哥去阿娘那替你求个情。不用勉强去学,有空不如回来帮四哥管理家业吧!”

  放在身边,他才放心。

  孙苓一听,忙摇首:“学习怎可半途而废呢!七娃,不觉得累,不敢麻烦四哥。况阿娘让我习画,必有她的道理。四哥若需要七娃,尽管吩咐!”

  她习画一旬方一,两回,余下的日子她都帮衬孙家,主要负责检查,把控纸的质量,偶尔也要准备样纸送给客户。

  孙四难掩失望之情。

  “你,当真喜爱画画?”

  他妹妹不明个中特别含意,重重地点头。当然她喜欢绘画不假,只是更喜欢教绘画的师傅。

  见此,孙四长叹一声,道:“既然你有空,明日陪我见一个人。”

  “谁?”

  孙苓有不好的预感。

  最近四哥老挑她的刺,一下不能着男装,一下让全府下人改称她为姑娘,一下让她习女红……

  孙四没有隐瞒:“晏宰相家公子。”

  晏?!

  这名字怎么这般熟悉?仿佛刚刚在哪听过……

  啊!

  孙苓惊叫:“晏子般。”刚刚派人上门向申画师求亲的晏子般,那个众人封为金都城佳婿的晏子般。

  “七娃,你知道子般公子?”孙四又燃起一点希望。毕竟晏子般是他挑了许久,才挑中的孙家女婿人选之一。

  孙苓点头。

  她的情敌之一。

  孙四打量着自家小妹。

  近几日,着她换上女装,倒是越瞧越顺眼。

  虽则个子太高,仔细一瞧仍是有女子的曲线。长发不再束冠,而用丝带绾于脑后结成长辫,未簪饰品,缺了点柔美,却添了几分英气。俊俏的脸容,也因衣裳和发饰柔和了许多,充其量只是英气十足的姑娘。

  偶尔,远远一瞧误以为是公子,近瞧知是姑娘。

  近来错将她当公子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就是孙四想要的效果。

  他要众人记得孙家没有孙七子,只有孙苓,孙家姑娘。

  孙四笑道:“那就好。明日,着阿宁替你装扮一下。”

  孙苓正想拒绝,转念一想。他一面上门向申画师求亲,一面又与自己见面,不知打什么坏主意。

  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

  她决定会一会这位金都城的佳婿。

  她的头号情敌。

  此时的孙苓却不知这次约见其实是晏宰相和孙四两人私下决定,晏子般并不知晓。等他依约而来,才明白自己又被狡猾的父亲摆了一道。

  傍晚,城东晏府书房。

  晏子般一回府,便有人来报说父亲要见他。他推开书房的门,见父亲晏整趴在案前,挥笔疾书……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上前行礼道:“不孝子子般,愿阿爹万福!”

  那一头,晏整笔不停,嘴里应道:“你阿爹不要万福,有十福已不错。你这不孝子再不为晏家添个胖子,你阿爹连最后一福都没了。”

  儿子不耻下问:“敢问阿爹最后一福是什么?”

  “俗语有言:升官发财死老婆。你阿爹熬了二十年终于升了官,财也发了一点,你阿娘倒是个好女人,吃个桃子将自己吃没了。你阿爹独身自由自在,快活似神仙,不是大福是什么?现下你这个不孝子倒好,一把年纪也不娶亲生子,莫不是逼老父续弦,好延下晏家香火。”

  嘴巴唠叨,但手中的笔仍未停。

  晏子般退开几步,生怕那飞舞的墨汁溅污衣衫。

  儿子质问:“阿爹不是常说自己是专情的汉子。这辈子除了那位程姑娘,再没有人入你的心么?”

  就算是与他同甘共苦十来年的亲娘,也不是他心中所爱。

  “哎哟!你这不孝子,日日戳你阿爹的痛处。我的小程哟!她这般高傲又美丽的女子,连圣上都瞧不上眼,只钟情于我。她走得太急,怎不等等我——”

  儿子挖苦道:“等你这负心人!”

  晏整年轻时满脑子想功成名就,为了升官发达,娶了恩师之女为妻,抛弃青梅竹马的程姑娘。

  程姑娘伤心欲绝下嫁商人,婚后育有一儿一女。

  晏整悔不当初,而程家姑娘抑郁成疾,不消几年便香消玉殒。

  他心中有悔,除了发妻,不纳妾,也不上青楼寻欢。妻子去世后,便守身如玉。外人误以为他刚正无私,大义凛然。只有独子知他痴情入骨,心心念念都是程家姑娘。

  他的专情,同时也薄情。

  一个错误的选择误了两名美丽又痴情的女子。

  “我是大混蛋,我知道。你这不孝子不用整日提醒我!”只是往事不可追,若能重头再来,他断不会负程姑娘的情。

  只是呀!

  人生没有重来。

  他已自尝苦果。

  晏子般问:“不知阿爹寻孩儿有何事?”

  “媒人那边怎么说?”晏整终于切入重点。今日上河东说亲,他一直等回复,仿佛提亲的是他,不是儿子。

  晏子般答:“申画师说考虑考虑。”媒人回来给他传达大概是这个意思。

  “啪!”

  笔尖一顿,晏整甩下笔,也不顾墨汁溅衣,他指着儿子骂:“女人说考虑就是不用考虑。你这不孝子,着你娶个女人都搞不定,我生你这个不孝子有何用,不如生颗榛子还能啃一啃!”

  要与申家扯上关系,最快捷的方法是成为姻亲。

  这是他想了整整一夜才想到的最佳办法。

  “生我的是阿娘。”晏子般吐槽后又大胆建议:“既然阿爹可怜申画师,不如自个娶入门吧!儿子不介意多了一个阿娘和弟弟。”

  晏整四十有二,尚年轻。

  “呸!呸!你这不孝子在说什么鬼话!顾不顾人伦,有没有道德?我怎能娶程姑娘的女儿为妻。”

  申夫人本姓程,三原国礼部尚书,程大学士的次女,自小聪慧,模样清丽,更是深得皇宫大院后妃的喜爱。

  这样的女子本应成为帝君的女人,不是皇后,也是贵妃。

  偏被猪油蒙了心,一颗心托付给对巷负心的穷小子。

  晏整想:我虽与程姑娘没缘,但让儿子娶她的女儿总算减少一些彼此之间的遗憾。申画师和离,身边有娃,哪能再遇到良婿,倒不如入晏家,他决不会让那不孝子负她。这样日后我死落黄泉相见时,尚能见她一面。

  晏子般一听,差点忍不住翻白眼。由他这个负心汉口里说出如此大义的话,真是教人倒口胃。

  “你有空去河东走走,不管是求也好,跪也罢,总之得把申画师娶回晏家,要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不孝子!”

  晏子般顺从地答应。

  晏整又吩咐:“明日,阿爹约了孙老板在芙蓉楼,你替阿爹走一趟。”这才是他招儿子来的真正的目的。

  谁让孙四出手如此大方,有儿不出卖,更待何时。反正他只认申画师为媳。

  “是。”

  晏整松了松脸,指着案上的他龙飞凤舞的字,问:“你瞧我这字,写得如何?”

  儿子余光一扫,非常认真地点评:“东歪西倒,不如三岁稚童。”

  “你……你这个不孝子……”

  晏整破口大骂,而儿子淡定地行礼退下。

  次日,芙蓉楼二楼雅厢。

  孙四与孙苓兄妹二人刚坐下,客人也上了楼。

  孙苓一袭嫩绿的襦裙,腰系浅红绸带,俊脸上也施了薄薄的妆容,更添几分妍丽,教人眼前一亮。

  起码孙四非常满意。

  晏子般一瞧,便知有异。

  看来自己又被阿爹摆了一道,这也不是头一遭,他也只能认命。

  倒是孙四瞧他,越瞧越满意。

  晏子般脸容清秀,眉眼斯文,瞧不出一丝的生硬,一瞧便知是良善之人。“晏公子,请坐!”

  “孙老板!”

  “这位是舍妹,小苓。”

  “孙姑娘。”

  孙苓点了点头。

  此时三人各有鬼胎,却不知谁人能顺产。

  晏子般只觉传言有假。孙七子也不过是英气逼人的姑娘罢了。孙苓额头隐隐作痛,今日一瞧,晏子般的确是佳婿之选。

  孙四则乐呵呵,完全不知道晏子般只是走过场,妹妹只是看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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