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两人搀扶而行,已过半日,又累又饿。
申小枝先将小火把搁在一旁,再扶孙苓靠墙坐下。山洞内的隧道越往内行越宽阔,墙身光滑,仿佛人工刻意打造而成。
传闻前朝皇室曾在都城附近挖掘秘道,以作保命逃难之用。兴许此山洞也是其中一条秘道,毕竟如此大规矩的挖掘,放眼当下是瞒不住全国的探子。
起码是瞒不住孙家的探子。
孙苓认为是前朝的逃生秘道。
申小枝看法稍有差异。
遍布在都城附近的秘道虽是前朝遗物,却是当朝某王爷训练士兵的秘密场所。只要勇敢往前,她俩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燃火生烟求救的原因之一。
万一孙家人来得比冼屏丰的人马慢,反而得不偿失。
只是她亦无法向孙苓说明情况,毕竟关乎某人机密,国之大事,泄露半点,她怕被人灭口。
孙苓见她一边抹汗,一边喘气。“小枝姐姐,累了么?”
小枝姐姐的昵称,起初申画师本人没有同意。
在她未知孙苓对自己的情意时,只当她是邻家那温厚老实又可爱的小妹,故允她如此称呼。
现下得知她的心意,哪愿与她姐妹相称。
孙苓反问:不让我称呼你小枝姐姐,哪我唤你什么才好呢!我们是情人,总不能称唤彼此申画师,孙姑娘吧!那唤小枝,可好?
称呼她小枝的人很多,像一些长辈,还有平辈像她的好友徐有墨,画友东村和虎头,却没有一人像孙苓那样暧昧多情,一唤便让她混身不自在。
最后她只能妥协。
以小枝姐姐,孙苓整理好两人的称呼。
闻言,申小枝恼了她一眼,这一路背着小火把,搀扶她,不累已成仙。她懒得搭理孙苓,劳累使她虚弱,饥饿使她狂躁。
现在她一个字也懒得多说,留口气暖胃。
忽地,孙苓倾身靠近,搭上手替她按揉着绷紧的手臂,消除疲劳。
申小枝讶了一声:“你——”
“我虽腿脚不好,但双手没事。”孙苓不忍她劳累,努力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申画师一脸嫌弃,身体却是诚实的,毕竟一路劳累,腰酸背疼,有人按揉舒缓肌肉,自是乐事。
她轻闭眼享受。
一会后,那画师冷声喝道:“孙苓,你想做什么?”
这分明是以按揉为名吃她“豆腐”的行为。
一路上这女子仗着两人已经是情人关系,数次找借口,说什么亲吻是日常交际,她的脸颊和嘴唇数次遇袭。
她信她个鬼,摆明就是占便宜。
应了她的要求,申小枝只能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只是情人也不可能摸大腿吧?!
她忍无可忍,出声打断她的不良举止。
那女子脸一红,忙缩回手,解释道:“我……我是无意的,小枝姐姐别识会!”只是手中沾汗,一时手滑,并不是她有意冒犯……
申画师瞪眼,反问:“无意尚如此。要是有意?我怕是连骨头都不剩了!哼!”
冤枉呀!
之前见申画师这么可爱又可靠,忍不住逗逗她,结果落下了不良的印象,实非她所愿。
申画师愿意做她的情人。
她如何能压抑自己心中的兴奋和满溢的快乐,想和她握手,亲吻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人生恼,一人尴尬。
接着,是一段窒息而冗长的沉默。
申小枝率先打破沉默。
“出发吧!”
她自顾自地丢下一句,起身从怀内摸出一包用油纸包裹之物。
她生下秀娃后,气血损耗,偶有昏厥之症,因此檀香替她备了许多百年参片,几年下来已成了习惯,她出门时总是带一包参片在身边,以防昏厥。
没想到此时小小一包参片成了她们的保命符。
她拈出一片,塞到孙苓口中。
见她收好油纸,孙苓劝道:“你也含一片吧!”
这么多年了,这女子的善良不改,仍是她最善良,最可爱的小枝姐姐。如此处境,一日给她三片参片,自己只用一片。
明明饭量惊人,却为了她强忍着饥饿。
申小枝扶起她。
“我没事。赶紧出发吧!”
那女子却舍不得她挨饿,猛地低首含住她的唇,趁她呆若木鸡时将口中的参片过渡给她。舌头上多了一片沾了他人的唾液参片,申小枝顿时脸容一皱。
她想吐,却又不能吐。
这是她们珍贵的保命符。
孙苓见此,相当满意,架着拐杖笑说:“出发!”
求生虽能激发人的极限,但人的体能却是有限的。没有食物尚能暂时忍耐,但没有水份被充,不断出汗,缺水是最致命的。
申小枝膝盖一软,几乎摔倒在地,孙苓忙撑住她的身子。
这情况已不知发生了多少回。
申小枝已达到极限,粗重的喘息,渐发软的四肢,已无法继续前行,但她仍咬着牙关继续,至今没有倒下全凭惊人意志力。
孙苓说:“先休息一会吧!”
“我……我还可以……再走一……一段!”申小枝扶着墙,稳定身子回道。那女子却说:“我累了!再休息一会吧!”
闻此,申小枝虚软地滑落在地。
那女子也坐下,伸手拭去她额头的汗水,将她拥在怀内。申小枝没有推开她,已懒得反抗。
“小枝姐姐!”那女子梳理着申小枝温柔滑的发丝,边说:“我知道我感情固执又笨拙,但我的心只有你,只有你呀!”
她诉着浓浓的情意,而那画师则只顾喘气。
是不再怀疑那女子的爱,还是已懒得理会?没人知道申画师的真实想法。
孙苓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小枝姐姐,你知道么?我多么希望我们留在这山洞里,没人来打扰我们,亦没人拆散我们。我多想就这样和你一起白头偕老啊!”她说着,低头吻了吻她额头滑落的汗珠,引得那画师怒目横扫。
“自古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小枝姐姐,只要你能偶尔……偶尔!想起我,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申小枝不明白她的用意,默默听着。
只听见那痴情的女子又说:“你的体力已到了极限,需要食物保充。我……我想让你吃掉!”
这提议太骇人,以至于申画师呆呆地望着她许久,才明白她话中之意,并不是情人之间的乐趣,而是血淋淋的实操。
她本能地摇头,拒绝。
纵是死,她也绝不吃人。
这是吃货的尊严,亦是底线。
孙苓托着她的下巴,对着她的唇用力地咬了一口。“我强逼你做我的情人,对你总是又亲又抱的,你不恨我么?”
申小枝摇头。“我不恨你。孙苓,我真得不恨你!”
一个可以为她舍命的女子,让她如何生恨!要怪只怪她太过爱自己罢了。感情一事哪能分对错。
那女子眸光一热,倾身抵住她的嘴唇,两人气息再度交缠……趁那画师沉醉之际,她咬破嘴唇,将新鲜的血液灌入她口中……
腥咸的液体滑落喉咙,申小枝一惊忙推开她,不敢置信,后退几步,惊慌失措地逃向黑暗前方。
暗黄的火光之下,那女子嘴角落下一抹血红,神色哀伤似是高兴,也似绝望,悲喜掺杂,言词难以形容。
她一直呆望着漆黑的山洞。
两日两夜在悬崖底下的搜索毫无进展,孙四的眉头纠成一团,没法舒展,只有伫立在窗前,陷入沉思。
虽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妹妹和申画师坠崖已久,错过了最佳的获救时间,越往后就代表两人的生存机率越微。但他却不愿去承认。
一但他承认此事,便是间接承认妹妹已经死亡。
一日不见尸体,他决不放弃。
刚从外返回孙六一脸灰溜溜,坐在椅上。
兄弟二人无言以对。
日夜不停地搜索令他身体疲惫,而最疲惫得是他的心。双儿说两日见不到申画师,秀娃死守在回廊上不吃不喝,非要等他的阿娘回来!
失去了妹妹和贵客孙家陷入前所未有的阴蒙中,连一向自信满满的孙夫人也都忍不住抱着夫婿失声痛哭。
和孙家人同样失意的还有一街之隔的张家阁楼主人。
张玉杏呆坐在廊上,听着探子报告。
孙苓已失踪了整整两日两夜,生死未卜,她日夜向上苍祈求,仍是无果。整日以泪洗脸,后悔莫及。
得知孙苓爱慕申画师一事让她失去了理性,妒火三丈,痛苦难忍,于是暗中命人跟踪申画师趁机出手暗算,谁知竟累及孙苓,两人双双坠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