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出行第一夜,最是危险。

  落脚点定在铜城与钦城交界的杏花镇。

  杏花镇盛产蜜煎和杏花酒。

  某年,阴春三月,申小枝与画友虎头大师路过杏花镇。适时杏花怒放,粉白/粉红的花儿压枝,树下穿行染了一身花香和花瓣。申小枝喝着杏花酒,挥笔绘下了举国闻名的《春杏图》。

  《春杏图》现存于三原国皇家画院,是镇院之宝之一。

  画工们仔细研究发现申画师在《春杏图》光用“白”的色调便有二十余种,将杏花初开,盛放转衰败姿态层层递进,满溢的生机似溢出画面。在画前一站,仿佛感到杏花轻抚你脸颊,一抖身仿佛落下无数花瓣。

  《春杏图》是画工最爱临摹的画作之一,亦是不可越超的名作。

  杏花酒馥郁芳香,后劲浓烈。申画师贪恋酒香,作画时醉了七分,只瞧见白色颜料瓶,顺手添了些杏花和酒作调和。

  一旁的虎头大师笑她老眼昏花,她则言:我画花,花亦画我。杏花使人醉,杏花酒催人眠。

  春未,杏花镇的杏花已败。零星几株晚开的杏树,像旗帜般立在山间小道旁。

  马车经过一树分白的杏花,申小枝着马夫阿里折了一枝。她拿在手中把玩,在光影之下观赏花瓣的脆弱之美。自河东竹林走水,她借居孙家,琐事烦重,除了那日拓画,她已许久不沾笔。

  指尖发痒。

  画纸,笔和颜料就在身旁。

  江湖闲人说:万一你画意大作,也可补帖此行的费用。不是吗?

  申小枝觉得她只做探子实在可惜,分明就是奸商。

  酒瘾如同技痒最是不可忍。

  申小枝铺开画纸,对一旁的孙苓说:“孙姑娘,麻烦你过来帮我磨墨。”她手脚利落地摆好颜料瓶,见孙苓仍坐角落不动,又呼道:“快来呀,怕我吞了你,不是?”

  孙苓无奈,只好暂时充当书童。

  墨,研磨好了。

  申画师不客气地着她拿着杏花枝。

  窗外的光线洒入,明暗分明,不稍一会,一枝杏花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不过,申画师不太满意,暗自埋怨:难道她的手指疏于练习,以手感生硬了……她轻摇头,却听到孙苓问:“申画师的山水有名,却少有人像之作。是为何?”

  申小枝抬首望了她一眼,答:“风景最真实,没有掺一丝假。人嘛,虚伪至极,难以下笔。”余光又扫过她的俊脸,说:“你呢,倒算实在。”除了三心两意,喜新厌旧之外。

  被她称赞,孙苓莫名地高兴,灿融的笑脸一扬,简直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

  忽地,她灵感一现,吩咐:“孙苓你扭头看着窗外,别动!”

  孙苓想问因由,却被她强行调整坐姿。

  安静的官道上马车平稳行驶,鸟儿偶尔鸣叫,车厢内那画师聚精会神,挥笔行云流水。一会功夫,杏花枝旁添了一名女子,拈花微笑,俊俏的脸庞,笑容和煦,似要将人溶化。

  申画师住笔一瞧,画中的女子眼若繁星,目光如炬,似乎要将她的心思看穿似的。

  她心中一讶,忙揉掉画作,丢在一旁。

  孙苓搁下花枝问:“画得不满意?”怎就揉掉呢?她想拾起,偏申画师腿一扫,将纸团扫到她身旁的角落,让她无从捡起。只见申画师抓了两把花生,恨恨地嚼着,没有回答。

  自小阿娘便劝她别画人像。

  画师灵魂会显露在画作中,她笔下的人物越真实,越能反映了她真实的心境。

  一眼被人看穿的画师价值不高。

  一看被人看穿也让她不自在。

  她和阿娘,甚至某些聪明的女子皆不易绘画人物,只因画中透着她们赤/裸/裸的灵魂。

  下车时,趁申画师不在意,孙苓偷偷地把揉成一团的画纸藏在袖中。那夜趁着月色幽亮,展开一瞧,却教她神色一变,嘴角上扬。申画师不满意,丢弃的习作,却是她眼中的宝物。

  笔下的她眼中有……她!

  杏花镇,璟园。

  璟园是孙氏纸房的产业之一,全国有三十几家分店。此趟危险重重,孙苓提议入住璟园,申小枝没有异议。

  出行的第一夜,亦是最危险的一夜。

  月儿初升,春夜微寒。

  申小枝吃饱喝足,梳洗毕,准备上榻歇息。

  忽闻叩门声,她站在门前警惕地询问:“是谁?”

  门外人回道:“是我。孙苓。”

  申小枝打开门,见孙苓提剑入内。她背抵门板,睨着孙苓问:“这么晚了孙姑娘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提剑而来?”上一刻她才偷偷地将贴身短刀收回袖内。

  警惕的,从不只孙苓一人。

  孙苓握剑坐在靠门椅上,回道:“今夜,我为你守门。你好好歇歇吧!”

  申画师身子一歪,差点站不稳。

  她这么个人儿在房内,教自己如何入寐?

  贼人未登门,夜半她偷偷摸/上/床,教她如何处理?

  不行。

  她拒绝。

  她没有信心与她同居一屋之下。不理孙苓辨解,她将人推出房门外。申小枝推开窗,任春风入内,吹走日间残余的烦燥。安全起见,她和衣而睡,却无法入眠,许是周居劳顿。

  忽觉走廊之上传来细碎的声响。

  如此深夜,她在最未间,不可能有人走动。

  握着短刀,她翻身下床,见一道黑影照在窗花之上。凤眼一眯,她拉门大喝一声:“是谁?”

  那人瞧见黑夜中一道寒光,举起手道:“是我。”

  “孙……孙苓?!”

  “是。”

  申小枝转身回房,点起蜡烛,往外一照,恼道:“夜半不睡,搁我房门前,做什么?”

  孙苓有些尴尬地回道:“我替你守夜。”

  因为担心,她也睡不着,被申画师赶出门后,她一直坐在门口。

  申小枝揉着额头,从指缝中看着她无助地站在门前。奔波了一整日,马车颠簸,无法休息。她抿唇,道:“丑话说在前头,”她从袖中抽出短刀,“我随身带着刀,你夜半若敢胡来,我可不会客气哦!”

  白日胡撩的人是谁呀?

  一到晚上就变了一个人。女人果然高不可测,但孙苓却不埋怨,憨厚地笑了笑同意。

  申小枝让她使用房内短榻,将就一晚尚可,给她一床薄被。

  两人各自躺下。

  薄帘内那画师转身面向墙,凤眸微眯,没有入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一丁点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就连浅浅的呼吸声也能撩动你的耳窝。

  申小枝暗恼: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她存在?两人同屋一室,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怎闻得她的呼吸,心口就隐隐发烫?申小枝别心软,所谓的有人情皆是负心之物。别因她一时待你好,就跳入陷阱中。

  躺在短榻上的孙苓也没有入睡。

  借着迷朦的月色,隐隐可见帘后有一道微凸的影子。

  她举止反复,言语时而暧昧,时而冷若冰霜。忽冷忽热,害她几乎得了风寒之症。现下她已不敢强要得到她的爱,只盼她别讨厌自己就行了!唉,爱得越深,越卑微。

  两人各有所思,不知对方何时入睡。

  次日清晨,璟园前堂。

  阿里说:“食物已补允完毕,用过早膳可出发。”

  申小枝应声,发现他的衣袖竟破了一道口子,遂问:“阿里你的衣衫怎么破了?”

  阿里从容地答:“昨夜有几只不长进的耗子被我瞧见,一时大意,削了片衣衫。夫人不必担心。”这话中有话,申小枝听明白,孙苓自然也听明白。

  昨夜的平静是阿里换来的。

  此时她们不知,当夜某人派了三拨人马前来,其中一拨被阿里击退,其他两拨却被其他人阻止了。是什么人阻止了,此事暂不陈表,往后再补述。

  阿里说不必担心,申小枝仍旧担心地问:“阿里,你真的没事?”

  江湖闲人说阿里是她的得力助手,若不是怕她小命不保,断不会出借。他若有个损失,届时就不好向江湖闲人交待了。

  阿里说没事,退下作准备。

  孙苓担心地说:“没料到他们来的这么快?”所以说第一夜是最危险的。

  江湖套路不是第一夜,就是最后一夜,择一而行。

  申小枝说:“恐怕你我一出都城,他们已尾随而来。你也不必担心。这一趟让你陪着,不是让你舍命救我。俗话说,事不过三。你为我添了几道疤痕,已经够了!”

  :那你为什么让我陪行?

  这个疑问孙苓不敢问,只是苦笑一声。她愿意为她舍命,但申画师不愿接受。大白日的,她都想喝杯酒,看看能不能一醉解千愁。

  两人不再交谈,沉默地用膳,准备离开杏花镇。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烦恼是写辛爷的故事呢?还是码个奇幻,搞笑的故事?《是君明珠》OR《蝉鸣》,因为得准备码大纲。。。日常自我吐槽中。想看的亲,收藏一下哦,在作者栏中,截一下啦!啦,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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