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诛灵(本章免费)29
纪舒灵大叫一声，再也支持不住，一张口，体内鲜血便喷射而出。
南宫玉掌力忽然一缓，纪舒灵却已经借着这一掌之力，破窗而出。
纪舒灵破窗而出，行动迅如闪电，一瞬间已经飞跃至谷口。只消得一出谷，便是逃出生天了。
然而他却看到南宫玉已经立于谷口了。
纪舒灵站住了，这一刻，他只觉得心神无限衰弱。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人在功力消退的时候，竟然会连感情也变得脆弱起来。他看着眼前的南宫玉，翠袖飘飘，只因她正以若水神功运气全身，这一刻的神情，竟象极了不老仙姬。
纪舒灵忽然问道：“她怎么样了？”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怔住了。
南宫玉淡淡地道：“白玉京、不老宫，已经在地火中化为灰烬。”
纪舒灵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四肢象是慢慢地散开了，再也支撑不住，仰天而倒，忽然间仰天大笑：“好、好、宫主——你好——”
南宫玉走到他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我这就送你去见师父。”
纪舒灵忽然恨声道：“不、我不要去见她。殷若水，你活着的时候控制了别人的感情，你休想死以后还能够控制别人的感情。”
南宫玉脸色一变：“纪舒灵，你说什么？”
纪舒灵猛地提一口气坐起来，眼中却有了兴奋的光芒：“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忽然逃走。”
南宫玉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
纪舒灵眼望远方，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了：“只因为我知道，我再不走，我就走不了了。我会忘记我自己是纪舒灵，我会忘记我自己的任务，忘记我的国家，从此在这温柔乡中，沉沦下去……”
南宫玉怔住了：“原来你爱她，纪舒灵，你已经爱上了她，你是为了逃避这份爱才逃走的？”
纪舒灵猛然变得神情狰狞：“谁说我爱她，谁说我爱她，我只是利用他而已，我是扶桑人，肩负国家的使命，最好的神医为我整容，倾全国之力教会我琴棋书画等一切，我是从千万人中选出来的精英，我怎么会沉沦于爱情……”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南宫玉冷冷地道：“可是自不老宫逃出来之后，你却宁可做一个又丑又怪的计文，真的只是为了逃避不老宫的追杀，还是你不敢再对虚假的自己，面对你的国家所塑造的你？”
纪舒灵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南宫玉，你——你跟殷若水一样，是魔鬼——”
南宫玉微微一笑，柔声道：“不，我只是个女人，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房内杀死你？”
纪舒灵不能够再说话了，他已经心力交瘁，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
南宫玉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道：“此刻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象个女人了。只因我是个女人，所以，”她的笑容美若春花：“我才不会让一个男人死在我的闺房之中。”她手掌一挥，纪舒灵五官鲜血狂喷，身子飞起，直向山崖之下落去。
南宫玉望着断崖，喃喃地道：“师父，你这一生，都没有失败。原来就算是纪舒灵，也不能够逃脱你的魅力。现在，我已经用你所传的内功，杀了纪舒灵了。你说过世上的水本是相通的，这山崖下面的水，直通长江，可到东海，但愿你能够收到徒儿的这份礼物。”
南宫玉回到府中，一切就好象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出去一个多月，人人只当她是出去比武了。谁也不敢来多问一句。
可是她的心，却已经不能恢复如初了。
南宫世家的主人，竟是个女子，这是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无法改变了的。
当年南宫家族逃到白石谷时，已经是伤亡惨重了。然而，尚有许多南宫家的门客死士，一路保护着南宫太君与楚潇湘婆媳。
不知为什么，人人心中均已认定，楚潇湘腹中的孩子，必是一个男儿。连楚潇湘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她毕竟谨慎，也做了万一的打算。
在产房中，当产婆对楚潇湘说：“南宫夫人，你生下的是一个女儿。”楚潇湘几乎要昏过去。幸而产婆早已经收下了重金，早有准备的丫环小菊此刻便逼着产婆出去对所有人说：“夫人生下了小公子。”
江湖险恶，况那时候重男轻女，外面那些门客死士纵然忠心，但他们是不会对一个女人真正忠心的。南宫家无后，就算是报仇，亦不能是声音响亮，更不用说是与慕容清决斗，夺回“武林第一世家”的金匾，重新中兴南宫世家了。
楚潇湘那时心中只有南宫世家的仇恨，更何况生下来的是个女儿，亦使她大失所望。索性将错就错，把南宫玉当作儿子来抚养训练，将所有人一齐瞒过，连南宫太君，也是毫不知情。知道内情的，只有她的贴身丫环小菊。后来，小菊嫁给南宫府的管家，生下一个女儿素素,便做了南宫玉的贴身丫环。小菊死后，知道此事的，就只有楚潇湘、素素和南宫玉自己了。
其他的人，都只当南宫玉是个女子，她从小到大，亦从未着过女装，露过女儿之相。她从小到大，人人都当她是个男人，当她是南宫家的主人，便是她母亲楚潇湘，也是一意要将她当作儿子。是以她行为思想做事，都是男儿之风。又身兼报仇重任，从小到大，俱是在冷冰冰的责任重压下，哪还有心思伤春悲秋，自怀身世。便是看见旁人的软弱之态，也是大为不屑的。
可是女子天性，终究不能真的叫他完全变为男子。她知道自己一生一世都没有可能做回一个女子，她虽不轻易让人知道她的心事。可是素素从小与她一同长大，旁人见素素打扮艳丽，自在任性，只道素素是南宫玉的爱宠，却不知在她的心中，早已将素素当成自己的化身。看着素素打扮得美丽漂亮，过得快快乐乐的，便如看见自己的一般。
她自小重任在身，久历风险，这一生从未开怀过。自从与慕容鼎，连黛结交以后，他二人的爽快开朗，自是她从小所未见的，不禁深为吸引。那日在星辉楼，她与连黛同时看中那宝石蝴蝶，心中也是一样的喜欢。后来连黛再去买那对蝴蝶时，已经被她买走，本来是留与自己赏玩，后来为了对付慕容清，便取出来送给了连黛。她取连黛，一半是为了与连家兄弟联手对付慕容家，一半也是她对连黛十分爱惜，不愿连黛嫁入慕容府，将来逼得自己向连黛出手。
她假充男儿身份二十年，从未露出破绽，也从未有什么不妥之处。可是自从在蝶谷与慕容鼎一段缠绵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再象以前那样了。她只觉得心烦气燥，坐立不安。对家族中事，对江湖中事，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兴致，那份冷静果断了。尤其是她再也不能从容地面对连黛。以前，她对连黛诸多疼惜，虽有三分掩饰，却也有七分真心。一个人待人真假，是否作做，相处久了自能看出，否则，连黛也不会对她这般死心踏地。但是她如今面对连黛，却是连敷衍也难以维持了。一方面是自己心情转变，一方面也是面对连黛，心中有愧。只能托词，将自己整日锁在书房中，避免面对其他人。
只是终究不能这样一辈子。连黛每日三餐，必自己亲手送来，只是见不得南宫之面。南宫玉一日比一日烦燥，看书练剑，都无济于事。家中其他之人，也觉得南宫玉近来大异平日，只是不知原因而已。
南宫玉心中只是想：“我是南宫玉，我是南宫世家一族之长，我不能再如此下去了，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要记住自己的责任。南宫玉呀南宫玉，你已经任性过一次了，万不可再任性了。还是出去吧，一切总是要去面对了。”只是心中，却不由自主，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蝶谷中的一段日子的事。心中如焚，大为恼怒自己，终于下定决心，冲到楚潇湘之处。
却见楚潇湘安坐在房中，四周丫环，俱是不在，仿佛早已料定她会到此。南宫玉跪下道：“求母亲相助，为我烙上族徽。”说着，撕开肩头衣衫，露出雪白的肌肤。她的肩头，却是无半点痕迹。
楚潇湘点头道：“好，你终于自己来了，你也是考虑好了。但是，你须知族徽不仅是我将它烙在你的身上，你更要先将它烙在你的心上。昔日为了你行走江湖掩人耳目，更为了南宫家族遭难，门第沦陷，所以娘与你祖母对你说好，待得家族重光之日，再为你烙上此徽，以彰功劳。昔日你身上并未烙上族徽，但你心中有这个家族，所以你做到了一个最出色的南宫家男儿能做到的事，报仇复家，为娘也为你骄傲。但自从你祖母西去，你并未再提族徽之事，为娘也不再提，总是一切尊重你自己的意愿。你是南宫世家一族之长，你应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自你十岁起，为娘就当你是个成年人看待，处处尊重你，为的是让你以后行事做人，都能有大气慨。你娶连黛，为娘虽认为不妥，但你既心意已决，我便助你。只因你从来行事，都是让人十分放心，便是天塌下来，你也有扛得起的气量。可是自从这段时日以来，你所作所为，便处处让人担心，这、这当真不是我二十年来苦心栽培的儿子所有的行为。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南宫玉低下头，道：“孩儿惭愧。”
楚潇湘道：“你起来吧！”南宫玉站起身来。楚潇湘点头道：“问病须问源，治病须治根，你可知道这关健在何处。”
南宫玉叹道：“孩儿若知关健，何必如此烦恼。”
楚潇湘一眼似要看进她的心中去：“慕容家还有一个最后一个儿子慕容鼎，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他？”
南宫玉浑身一震：“杀了慕容鼎？”
楚潇湘双目炯炯地盯住她道：“这人便是你的病之源，病之根。自从与他在一起之后，你就变得不象你自己了，你变得软弱，冲动，浮燥，意志溃散，不能控制自己。世间之害，莫过于此。只有杀了慕容鼎，你才能恢复你自己，做回一个潇洒自如，睿智果断的武林第一世家之主南宫玉，做回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大侠南宫玉，做回你祖母，父亲母亲，兄弟亲友心目中的一家之主南宫玉。你与他一场兄弟，一番旧情，你已经饶过他的性命三次，已经尽情尽理了。”
见南宫玉犹是不答，楚潇湘又道：“那段时日，你说去比武，去度假，你究竟去作了什么，我也管不了你。只是你既遂了自己的心愿，也要适可而止，不可沉迷，忘记了自己是谁。慕容清虽只剩下一个儿子，须知斩草更要除根。当年南宫家只因为逃出我们母子，今日才能报仇雪恨，灭了慕容世家。若让慕容鼎卷土重来，承嗣，你便是南宫家族的千古罪人了。话已至此，我再不说了，要不要烙上这族徽，你自己看着办？”
南宫玉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道：“好，我南宫玉自己说过的话，便不会再收回。我曾经说过，我饶过慕容鼎三次，以完兄弟之情。我已经饶过他三次，下一次，我必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我的心中，才能再无牵挂了。”楚潇湘望着他，脸上是一片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