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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白玉川入神,连夫子什么时候走过来都不知道,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唤他:“箫儿。”

  她说:“白玉川生的时候,你恨了他半生;死了,就彻底忘了吧!怨恨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永远把他关闭在心门之外。”

  夫子说的对,的确该忘了。

  换言之,如果不是白玉川,他不会认识夫子,更不会知道在这世上有女子可以明阴阳,懂八卦,知奇门,晓遁甲,在朝堂算计中可以运筹帷幄,在沙场硝烟中可以在不动声色间决胜于千里之外。

  乱世天下,没有谁是谁非,只有鱼肉强食,有关于权利纷争,太多的人牵扯进来,也有太多的人失去了性命。

  燕箫相信善恶有头终有报,这一世他作恶多端,死在他手里的冤魂无数,但身处乱世,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大抵如此。

  多年前,夫子对他说,她很怀念漠北,大漠黄沙,看似走马飞尘,却有无数英雄豪杰迷恋其中,从那里走出的男女,身体里都会不期然涌动出一股热血来。

  燕箫认同凤夙的话,因为他夫子心里涌动的热血情潮便是心系天下。

  他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兄弟燕子墨,对了,还有一个妻子凤夙,一个儿子阿筠。

  他深爱他的妻子,有多爱,他可以为了他妻子剑走偏锋,好比此刻,群臣谏言,他听,但无视。

  一个燕国又如何,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守着妻儿安危,仅此而已。

  那日,他跳下无名湖,遇到了绾绾,绾绾对他说,也许凤夙是爱他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他。

  他听了痴痴傻傻的笑,一句爱,他可以奋力一搏,可以为了她继续在白骨尸体里前仆后继。

  他把她放在心里最深处,可群臣怎能如此相逼?

  如今,朝堂之上,帝君燕箫宛如剑锋刺空,带着凌人的弥天之势,扫视群臣,明明只着一袭黑袍,明明面无表情,不显怒气,却让众人心思颤动,一片泥泞寒凉。

  “皇上——”众臣重重磕头,悲天长呼。

  “我要皇后。”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夹杂着无尽的沉滞深凝,就连阿筠在一旁听了也不禁心潮涌动,眼里酸涩胀痛,转头间,竟湿了眼眶。

  爹爹这句话,倘若娘亲听了,只怕也会心生感动吧?

  有些情绪,并非仅仅靠心去维系,去感知,所以感动,就算是活死人的娘亲,这两个字也会宛如夏日烈阳照射在她停滞已久的心窝处吧?

  众臣哭声绝望,好像燕箫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一般,听得阿筠怒火上涌,但燕箫却是一派冷静如斯。

  燕箫声音寒冽,质问群臣:“朕是否乃真龙天子?”

  “帝君身居龙座之上,自是真龙天子。”回应燕箫话语的是观天象知国运的司监正。

  “朕为龙,可遨游苍穹之上,龙护苍生,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束缚龙之国运?皇后祸国实属无稽之谈。”燕箫话语自有一派春寒陡峭。

  如此言辞厉令,群臣无不垂眸胆颤心惊。

  阿筠小声道:“爹爹快去看看娘亲,我来找你的时候,她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现如今我担心......”

  阿筠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在燕箫心思一紧,正欲离殿的时候,突见刘嬷嬷仓惶奔至,这时候也不管这里是不是朝殿,刚踏进高高的殿栏,刘嬷嬷就嘶哑哭喊道:“帝君,皇后一直喊冷,老奴不过去了一趟内务府领了火炭回来,还没走近凤凰阁,就发现那里着了大火......”

  “你说什么?”

  “娘亲——”

  前者震惊,后者凄厉,一大一小身影几乎不约而同的往殿外奔去,仓惶中透着不安。

  燕箫奔到殿门口的时候,蓦然转身看着跪伏大殿之中的群臣们,出口之声嗜血寒冽:“全都给朕跪着,皇后若出事,你们全都要跟着一起陪葬。”

  燕箫说陪葬,那便不是开玩笑。

  他们知道燕箫不会处死皇后,所以才会想要拖住燕箫,借机夺取时间烧死凤夙,这便是所谓的先斩后奏,只不过他们想到了帝君的深情,却没想到帝君的情会这么浓。

  难道他要为了一个女子,屠杀朝臣,届时遗臭万年吗?

  燕箫步履疾快,阿筠在后面紧紧的跟随着,跑的脸颊红扑扑的,燕箫没时间理会他,对身后齐天佑吼道:“护好小殿下,谁敢近他身侧,杀无赦。”

  “诺。”齐天佑领命,折返身子奔向身后跑的气喘吁吁的阿筠。

  “爹爹,你一定要把娘救出来。”阿筠朝燕箫的背影喊道。

  也不知道燕箫有没有听到阿筠的话,身形一转,偌大的宫墙便遮挡了他的身影。

  火舌疯狂的窜动着,冲天火焰,几乎毁掉昔日宫阁,外面围了很多侍卫、宫人,却都不敢近前。

  没人想过要救火,但这一刻看到了疾奔而至的燕箫,看到了他的惊慌失措,看到了他的暴戾愤怒,都下意识低下头,皇后是白发女鬼啊!多吓人,皇后如此,有谁还敢救她性命?但燕箫却冲了进去,李恪一路追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见燕箫要闯进火海,顿时吓坏了,一把从身后抱住燕箫,急声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您是九五之尊,怎能只身涉险,万一......”

  李恪最终没有说完,因为燕箫直接踢开了李恪,怒声道:“再敢拦我,我连你也杀。”

  李恪不敢拦了,这么戾气的燕箫,就算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不要命的继续拦着。

  那一刻,深宫上下所有人,包括匆匆赶来的秋寒月,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幕场景。

  帝君宛如患了疯魔症一般,不顾众人阻拦,甚至对宠信李恪下了死亡令,夺过侍从手中的水桶,沿头浇下,湿淋淋的就往殿内冲去。

  疯狂的火苗瞬间便吞噬了帝君的身影,一瞬间所有人都震惊在了当地,率先反应过来的人,这才开始惊呼道:“快救火啊!帝君在里面——”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可以烧死皇后,因为皇后是白发女魔,但皇上却是真龙天子,燕国刚刚历经大难,皇上若这时候再出事的话,燕国只怕将会变成楚国和吴国的盘中餐,想怎么鱼肉就怎么鱼肉,而他们只会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殿外,众人七手八脚慌忙救火。

  殿内,燕箫触目皆是疯狂的火苗。

  凤夙就躺在内殿中间,四周皆是浓烟,她知道为了活命,她该爬出去,但腿脚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一般,连动一下都是奢念。

  “夫子——”

  耳边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含着激动和仓惶。

  抬眸,看向那人,脸庞渐渐清晰,是燕箫。

  “你怎么来了?”凤夙话语飘渺,似乎随时都会破灭一般。

  面前女子白发丛生,脸色苍白,布满了寒霜之气,似乎就连睫毛上都垂挂着冰棱子。

  燕箫怜惜的把她搂在怀里,声息悲痛:“就算是万丈悬崖,你跳下去,我绝对会不假思索的跟着你一起跳下去,现如今火海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发,烈火相守

  更新时间:2013-11-23 22:09:56 本章字数:3294

  浓烟滚滚,火苗撺掇。

  红与白掺杂在一起,刺得人眼眸生疼。

  烈火焚烧的红,白发丛生的白,对于燕箫来说,凤夙从未这么狼狈过,目睹惨容,宛如有一把刀瞬间扎入他的心窝里,狭长幽深。

  多年杀戮都不曾让他这般疼痛过,但如今燕箫目睹凤夙,有冷凝隐忍在眉间,回荡在心田之中。

  她没有感觉,却对寒冷异常敏感,像个孩子一样窝在他的怀里,全身瑟瑟发抖,他抱紧她的同时,眉目间一片冰冷无情。

  绝不轻饶谋害她之人,待他查清楚谁是罪魁祸首,定当杀无赦。

  单膝跪在地上,将凤夙护在怀中,燕箫快速取出袖间匕首,毫不犹豫的划伤手腕,顿时鲜血殷殷滑落。

  “夫子听话,把嘴张开。”燕箫把手腕凑到凤夙的嘴边,试图把她唤醒嫘。

  凤夙睁开迷蒙的双眸,看着燕箫,见他目光殷殷的看着她,再见唇边搁置着他的手腕,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箫儿……”她声音沙哑,低低唤着他的名字。

  “夫子,把血喝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轻声诱哄。

  她眸色半敛,其实何须她吸食燕箫的鲜血,当他的手腕放在她唇上时,就有鲜血不断的流进她的唇齿间。

  无心体会鲜血流进喉咙里会产生怎样的震颤感,凤夙明显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冷了,在燕箫的目光里,凤夙的体质似乎对他的鲜血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依恋。

  鲜血刚过喉,就可见惊人效果。

  凤夙白发转瞬变黑,苍白脸色宛如破冰寒气一般,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燕箫安了心,眉目间有了喜色,抱起凤夙,快步朝门口奔去。

  “砰”沉闷声起,前方有梁木横空落下,带着火苗疯狂的燃烧着,燕箫抱着凤夙闪避的同时,后方又有梁木直冲过来,处处是火海,想要避开很难,燕箫抱着凤夙甚至来不及细想,蓦然背转过身体,用后背生生承受了梁木的力道。

  疼,是在所难免的。

  一口鲜血夺口而出,燕箫仓惶跪地,即便如此,仍然紧紧护着凤夙,避免她跌落在地上。

  有鲜血喷洒在凤夙的脸上,越发衬得凄艳醒目,背部似乎有什么在撕裂深陷,剧痛感沿着脊背蔓延至周身。

  “箫儿……”凤夙声息虚弱,看到燕箫受伤,清透的眸子溢满了复杂和担忧。

  “我没事,我们这就出去。”他抱起她吃力的站起身,却牵动肺腑恶疾发作,又是好一番咳嗽。

  “……你放我下来。”他身体不好,如今这般,怕是触犯了旧疾发作,火势迅猛,再耽搁下去,怕是谁都出不去。

  “不放。”燕箫沉声说完,又补充道:“死都不放手。”

  凤夙苦笑,执拗啊!明明身为帝王,可有时候却像个孩童一般。

  浓烟烈火中,凤夙眼前渐渐光景昏暗,最终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夫子——”

  燕箫急声喊了凤夙两声,见火势越烧越猛,抱紧凤夙,火光中隐有身影出现,待对方奔到眼前,定睛一看竟是齐天佑。

  “皇上,从这边出去。”将湿大毡举高披在燕箫和凤夙头顶,齐天佑快步带两人冲了出去。

  宫人焦急如焚,远远便看到有两人从火光中奔了出来,俱都大喜过忘,再看燕箫怀中的皇后,原本都有些害怕,以为会看到一个白发女妖,但哪里有什么白发女妖,皇后明明绝美如昔,黑发披散,何来女鬼之说?

  但那么多人都说皇后忽然头发变白,脸色苍白似女鬼,难道是以讹传讹?

  “皇上——”秋寒月奔了过来,一脸担忧,望着怀中的凤夙,她闭着眸子,似是昏睡了过去,不由皱眉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燕箫一心挂念着凤夙的身体,奔出火海的那一刻,就朝众人吼道:“都愣着干什么,传太医。”

  关于此事,视若无睹之人,他慢慢收拾,敢如此轻怠夫子,简直是不怕死,一个个往枪口上面撞。

  众人似乎心有所触,不知为何,俱是身体一僵,浑身瑟瑟发抖。

  李恪见燕箫嘴角有鲜血,顿时急了:“皇上,皇后交给奴才,快让太医好好看看您的伤势。”说着,就要伸手去接凤夙。

  但那一刹那,燕箫眼神极其凌厉,吓人的很。

  “全都给我滚。”燕箫冷眸扫了所有人一眼,嗜血之话吐口而出:“你们一个个都想逼死皇后,从今天起,谁敢近皇后身侧者,杀无赦。”

  那么决然的杀气,能够激起所有人的恐惧和不安,他们终于有了莫名的恐惧和害怕。

  宫人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救火,而且听信谣言,皇上会因此迁怒他们吗?

  李恪有些委屈,他跟随燕箫身旁多年,燕箫何曾对他疾言厉色过?但这一次燕箫是真的发怒了,前所未有的怒气杀的众人措手不及,心有余悸。

  齐天佑拍了拍李恪的肩,看向燕箫抱着凤夙匆匆离去的背影,淡淡开口:“皇上一怒之下说的话,你又何须放在心上?”

  这话可谓温暖人心,最重要的是,这话还是齐天佑说出来的。

  李恪怀疑的看了齐天佑一眼,这小子转性了吗?不再冷冰冰的,反倒有了几分人情味,不过对于齐天佑的变化,李恪倒是挺欢喜的。

  “这次朝臣确实太肆意妄为了,敢下火烧皇后,胆子确实太大了一些。”李恪想,皇上这么动怒,只怕事后将有大批人要遭殃了。

  ************************

  凤夙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燕箫在杀人。

  他手指修长干净,那是一双文人的手,但就是这双手,可以在不经意间就***敌人的胸膛,出手敏捷,一旦手握长剑,便不会被人击落,如果他自己愿意放下长剑,要不然没有人能够逼迫他弃剑认输。

  他出手狠辣,但他并不嗜血,他曾目睹凤夙杀人,最初的时候眉眼间有着浅淡的怜悯,他对凤夙说:“夫子,别脏了你的手。”

  最初的最初,他并不是真的担心这些鲜血会脏了她的双手,而是对那些死人有了可怜之心。这在凤夙看来是不可取的。

  燕箫可以淡漠从容,可以暴怒残忍,唯独不能心存柔软之心。

  凤夙已经忘了,她是怎么逼迫那个像毒药一样让女人沉醉的男人,一步步走向了邪恶。

  楮墨曾经让凤夙心动,燕箫却让凤夙感到心疼。

  别人看燕箫,他沉稳内敛,心思缜密,进退有据,堪以委托重任,只不过这个男人太过苍白绝艳,常常一袭素衣,明明身份尊贵却不喜欢身旁有人伺候于他,最重要的是,武功深厚却不为人知,

  他不是一个好人,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她也不是一个好人。

  他耍阴谋害死很多人,无视白芷痛苦,虐待白玉川,最终让白玉川死于非命。

  她对燕箫说:“箫儿,像我们这种人,只有现在和将来,没有过去。”

  只因,有时候,过去可以杀死一个人。

  他很听她的话,很少再去回想过去,但他却异常苍白,隐忍和孤独,经年流转,他习惯把痛苦深藏于心,宛如曲折幽深的山路,让人感受它巍峨壮观的同时,却看不清它前路如何。

  凤夙在梦里面终于意识到,究竟是谁把燕箫一步步拉进了罪恶的深渊,是她。

  她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毁了一个少年心中最纯善的东西,将他变得跟她一样无情,杀人如麻。最重要的是,她把他带进了地狱,却放任他在地狱里沉沦,始终没有把他带出地狱的打算。

  她在梦里面看到儿时的燕箫在隐宫里哭泣,那么无助,那么绝望和痛苦,但她只能远远的看着,刚要抬手安慰他,他似是心有所触,蓦然抬头看她,眸里竟然没有泪水,反而透着寒冽之气:“夫子,你怎能对我如此狠心?”

  她一惊,梦里面的她心口竟有了疼痛,因为太过紧窒,在呼吸抽断前,蓦然惊醒,触目所及,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宫婢……熟悉的人。

  “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话音欢欣,神情激越,长久紧绷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无声微笑,真傻,她没有感觉,就算不舒服又怎么能够察觉的出来?

  交易,枕边陌香

  更新时间:2013-11-25 0:35:40 本章字数:3325

  燕箫是一个太冷的人,也太过沉静。

  当这种男人站在秋色湖水之中,势必要和它们融为一体。

  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却在举手抬足间透着逼人的杀气。

  燕箫有一双近似文人的手,杀了太多的人,沾染了太多的鲜血,但他认为这些人都该死。

  他身为帝君,看似拥有一切,但内心却异常空虚,有人说他孤独沉郁,有人说他冷血无情。

  又有几人知,他的剑之所以冰冷无情,是因为他有他要保护的人。

  刘嬷嬷从小就宽慰他,说他是上天的宠儿,生来就是万众瞩目,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足以令人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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