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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门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面游走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又一个没有灵魂和感情的行尸走肉。

  他已经在地狱里挣扎沉浮多年,怎么忍心剑奴有一天也走上同样的道路。

  在得知剑奴三天内斩杀地下王宫几百名同期门徒时,聂飞眼中有两行清泪缓缓流淌下来。

  他虽不喜剑奴手中沾满鲜血,但私心里却又不希望她太过软弱,这种矛盾的心情,在得知剑奴安全走出地下王宫时,尽数化为了轻松。

  是的,聂飞从未有如此轻松的时候,这些年来他一直被仇恨纠缠,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怎么样才能够报仇雪恨。

  作为杀手,命运身不由己,若不杀人,就只能等着被人杀。

  他的人生已然肮脏至此,无论如何都不能害了剑奴。

  所以,趁着阿泰不在,聂飞以他自己选择的死亡方式结束了生命,以此来换取剑奴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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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内,剑奴看到聂飞静静地躺在床上,只当他是睡着了,正欲上前唤醒兄长,告诉他生存有望时,手臂却被默默无语的阿泰拉住。

  那是阿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触摸剑奴。就是面前这位浑身冰冷泛着尖刺的小女孩,有一天竟然会成为凤门杀手统领,当然这是后话。

  当时的阿泰除了惊觉剑奴手腕极其纤细之外,记忆最深的却是她的眼睛,冰冷但却隐含询问。

  “他死了。”阿泰惨淡一笑,渐渐松开手。

  他知道,从此以后这个孩子再也不会站在院子门口等待他的平安归来,即使她每次等待的那个人是她的哥哥。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每次见到剑奴时,他的心里总是会伴随着疼痛存在,面对聂飞,她很喜欢微笑,她笑的时候,清冷的双眸总是会有一丝极其浅淡的忧郁,甚至是绝望。

  他知道她不是一个开心的孩子,而且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会再开心的起来。

  剑奴如遭雷击,弱小的身体在片刻间竟然颤抖的厉害,眼神震惊、狂乱。

  布满血污的小脸,异常的苍白,她在极力隐忍着。她忽然大步冲到床边,但却极其缓慢的伸手探上聂飞的鼻息,她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那一探,剑奴瞬间面色一变,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双手遮着脸庞,像个无助的孩子蹲在地上,浑身缩成一团,有极其压抑的哭声从她的唇齿间缓缓流淌出来。

  阿泰心思一痛,看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凤简,不知哪来的勇气,蓦然跪在地上,沉声道:“属下求主上放过剑奴,还她自由。”

  不怒反笑,凤简冷冷道:“你该庆幸我今天心情尚佳,不愿杀生。”

  听闻此言,阿泰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的颤抖着,他在害怕,在不安,但却依然咬牙僵硬的跪在原地。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有勇气的一次下跪和恳求。

  凤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淡声反问阿泰:“你又怎知,她会不会心甘情愿领你这份情呢?”

  阿泰怔怔地看着剑奴,嘴唇微微颤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室内沉寂,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剑奴缓缓站起身来,看向凤简时,眼神冷漠,眉宇间的寒意锋利如芒,若他一开始就肯搭救哥哥,哥哥又怎会死?

  她恨凤简,却又不得不依附他生存。

  剑奴把目光移到阿泰身上,“主上说得对。阿泰,我不会领你的情。”永远都不会领任何人的情。

  阿泰脸庞在微微抽搐,唇瓣动了好几次,这才发出声音来:“就算为了你哥哥,你也不能够……”

  剑奴冷冷的打断阿泰的话,抬头看他,出口之声戾气横生:“我要报仇。”

  若她想杀池墨堂堂主,就必须依靠凤门的力量,至少在她还没有强大之前,她哪都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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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永无止境的杀戮,渐渐蒙蔽了剑奴的双眸,也麻木了她的心。

  这是一条不归路,她并不后悔。

  在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不成眠。

  有时,她会忍不住去恨聂飞,恨他当初的决绝;恨他为什么不多等等她就选择了咬舌自尽;恨他留下她一人独自去阴司会见爹娘,徒留她一人活在仇恨的欲海里颠簸流离。

  难道他忘了吗?破庙里,他将她抱在怀里取暖,语声坚定:“阿奴,谁都不能让我们死,我们要好好的活着。”

  如今誓言尚在,犹言过耳,她还活着,但当初说这番话的人却早已长埋黄土之下,永远闭上了他的眼睛,再也无法醒来,更不会在她痛苦无助的时候,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对她说,“阿奴,你还有我。”

  她彻头彻尾的成为了一个孤儿。

  在凤门里,她是最冷静,最懂得隐忍,最冷血嗜杀的杀手。

  十五岁,犹记得那日,凤简宣布她为新一代的杀手统领,凤门杀手无不臣服。

  她虽年轻,却成为他们的主子,那些杀手眼中没有嫉恨、不服,有的只是折服和尊敬。

  他们心甘情愿臣服于她,听从她的一切号令。

  也就是那一年,她亲手斩杀了池墨堂堂主。

  凤简一直有称帝之心,齐国腐败多年,他代天子之政,有心诛杀帝君,取而代之。

  齐国藩王众多,最有权势的当属平王。

  平王有龙阳之好,心腹男宠便是那池墨堂堂主。

  那年,四月二十三日深夜,凤门逼杀平王府。

  那一夜,金碧辉煌的平王府一时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尖锐的厮杀声中,池墨堂堂主——休元,因为中了迷香全身无力的躺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了惊惧和不安。

  只因在他对面的床上,平王早已断气多时,在平王的胸口之上狠狠的插着一把匕首,上面含着剧毒,死相惨烈。

  休元痛苦的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凤门虽然和池墨堂隶属死对头,但我和你素来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和平王下此狠手?”

  剑奴淡淡开口:“我和你有仇。”

  休元看着剑奴,眼神复杂难辨:“什么仇?”

  “杀兄之仇。”剑奴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眼中浮起一层迷雾,缓声道:“不认识我不要紧,六年前,你杀了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因为你,我成为了孤儿,这份大恩大德我一直谨记在心。如今我报恩,先行杀了你所爱之人,然后再慢慢杀了你,可好?”

  剑奴声音温柔,如同救世神灵,圣洁温暖,但休元却感觉浑身发冷,他颤声嗫嚅道:“你……你是……聂飞之妹?”

  剑奴,原名聂剑,除了是聂飞之妹,还能是谁?

  闻言,剑奴唇在笑,就连好看的眉都在笑,可双眸却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死气沉沉,没有丝毫生气,黑漆漆的瞳孔,仿佛两口深井般,诱人沉沦。

  “能从你嘴里听到我哥哥的名字,感觉真好。”

  “你——”

  休元原本想说话,但却忽然尖叫出声,未完的话语悉数转化为惊恐……

  就在休元说话的瞬间,剑奴以手为刃狠狠地插进了休元的胸口,直到整个拳头埋进休元的血肉里,她才没有再深入。

  手指在休元的胸口里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东西,片刻后当她取出休元血淋淋的心脏时,休元眼球暴大,双眼充血,死死地瞪着剑奴,身体抽搐了几下,含着太多的不甘、愤恨,甚至是惊恐……

  临死前,休元手臂高高的扬起,看着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平王,似乎想最后摸他一下,但最终含恨而终。

  那天,剑奴手中紧紧握着休元的心脏,宛如嗜血阎罗,等众多杀手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惊悚的一幕。

  伴随着凤简一步步入主齐国,所到之处插上“凤”字旗帜,剑奴脸上的笑容也在一日日加深,有时只是淡淡的笑着,却能给人不怒而威的震慑力。

  她的光芒日渐锋锐,甚至有盖过凤简之势。

  曾有阿谀奉承之人,谄媚跑去提醒凤简,后来只知道那人死相极其难看。凤简高深莫测,性格多变,在这世上除了相信他自己之外,唯一能相信的人怕也只有剑奴了。

  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这份信任来的是那么的突然,又是那么的毫无理由。但信任就是信任,凤简相信剑奴不会背叛他,就像他永远不会怀疑她一样。

  毕竟是女子,纵使因为哥哥的死,对凤简心生芥蒂,怨气横生,但相处时日渐久,难免会心生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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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刺杀齐国幕僚,她受了重伤。

  伤在后背,他帮她处理伤口。

  终究是女子,虽然趴在床榻之上,但在喜欢的男子面前赤~裸上身难免会觉得尴尬。

  好在她背对凤简,倒也省去了诸多不自在。

  “怎会如此不小心?”他语气甚为不悦。

  她听了,也不知怎地,竟冲口问了一句:“你在担心我?”

  背上的手指似是僵了僵,凤简沉默片刻,这才说道:“能不担心吗?”

  就在她心潮翻涌的瞬间,忽听凤简接着说道:“你若出事,只怕届时又要费心栽培门徒,岂不伤神?”

  他的话冷酷无情,不含丝毫温度,剑奴的心瞬间便被他那短短的几句话,打的心神俱裂。

  她冷笑轻嘲:“真的只是棋子吗?”

  凤简本欲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竟然不忍说出口,不由烦躁的拉过薄被给她盖上,遂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心思渐沉,这就是一个姑娘家居住的院落吗?

  庭院中,只有几个孤零零的木桩竖在那里,木桩光滑可鉴。

  他又转身看了一眼屋内的摆设,一个简陋的梳妆台,上面除了一把梳子,几乎没有任何胭脂水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茶水,几条凳子,再然后就是她那张床榻了。

  他一向不管他人生死,别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可他看到这些时,心里竟忽生燥意,一时之间竟也忘了回答剑奴的话。

  室内沉寂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剑奴惨淡一笑,“除了棋子,再无其他?”

  凤简拧眉,神色复杂多变,语气冷了好几分,“记住,你只是我的手下,凤门杀手统领,儿女私情不是你应该想的,记住你杀手的本份,别试图妄想你不该想的东西。”

  凤简看着脸色煞白的剑奴,终是不忍再说下去,叹声道:“你我都是无心之人,情感二字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注定只能是奢望一场。”

  剑奴怔怔的看着凤简,脸色惨白如纸,满怀痴恋的双眸重重闭上,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死去了……

  再睁开时剑奴双眸已是清冷一片。

  生平第一次愿意放下一切,对他坦白内心,但他不屑,于是她知道,这样的话,她再也不可能说出第二次。

  她还是那个冷静如昔,运筹帷幄的凤门杀手统领,而适才那个片刻芳心错付的女子,仿佛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剑奴从那以后对凤简除了主子之情,再无其他。

  凤简有时想起那番对话,忍不住看向剑奴时,却也只在她的双眸里看到清冷一片,好似那天的谈话只是梦境一场,并不曾出现过。

  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子,无悲无喜,生命中除了杀戮和血腥,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期盼。她活着,还不如直接死了。

  事实证明,剑奴早就死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凤门杀手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剑奴变得越来越清冷飘忽,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毫不在乎。甚至凤简有时和姬妾欢爱,不理凤门事物,她都可以一笑置之。

  笑的那般云淡风轻,那般毫无留恋。

  面对这样一个剑奴,凤简知道,他亲手扼杀了她的感情,斩断了她对尘世最后一丝牵绊。他时常都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拒绝她,更没有说出那番生硬绝情的话语,如今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场景。

  他永远不可能知道了,因为他的骄傲凌驾在剑奴的骄傲之上,后来她遇到了龙驭,更是将两人之间的情感尽数斩断……

  龙驭,那是他和她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鸿沟,如果说他毁灭了她的梦,那么龙驭就是重新赋予她做梦的那个男人,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一步错,于是步步错......

  死亡,真正夫妻

  更新时间:2013-8-9 21:50:47 本章字数:3434

  很多年前,但凡有人有幸见过龙驭,定会说他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他时常穿着一袭蓝色长袍,外表清逸俊雅,但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精光却让人不容小觑。

  其实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在龙驭的眉心正中间,有一颗圆圆的朱砂痣浑然天成,倒像是天外之仙。

  那时候的齐国,虽说国内连番战乱,各地藩王拥兵自重,但谈论龙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那般天人长相,外加眉心那一颗血红无比的朱砂,放眼天下,绝无第二人。

  龙家乃齐国首富,龙家少爷龙驭更是文采斐然,听闻八岁时,智斗齐国内阁大学士,就连当时的齐国文状元都甘拜下风,可见其天人之姿独特昂然柝。

  龙驭身家雄厚,智慧无双,凤简一向懂得收拢人心,借机认识龙驭,继而两人一拍即合,话语很投机,到后来结拜成了兄弟。

  凤简打江山期间,如果说剑奴是战场武将的话,那么龙驭身为谋士,就是军营指点迷津的军师,凤简称帝,龙驭功不可没。当然这是后话。

  龙驭是个广交朋友的商人,但身上却没有丝毫酸腐之气,对待朋友更是出手阔绰,仗义相待胄。

  剑奴起先并不知道他和凤简熟识,认识他纯属偶然。

  十六岁那年,她奉命刺杀番地权臣,虽然杀了那人,但同时也惊动了护院,不设防遭了暗算,当时伤的很重,还中了毒。

  那天,她毒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就在这个时候遇到了龙驭。

  她伤的很重,足足休养了两个多月。

  那段时间,因为伤重难行,况且夜间常被噩梦缠绕,她的情绪自然很差。

  龙驭不厌其烦的包容她的坏脾气。

  她发火时,他便一声不吭的坐在她的对面,待她情绪平复下来,一杯刚沏好的热茶便已默默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于是待她伤好之后,他和她也便成为了知己好友。十六年来,她唯一一个朋友。

  虽是朋友,但却彼此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所以一个月后,两人在凤门碰到时,那种惊讶和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龙驭没有想到,他救的女子会是凤简的人,凤门杀手统领。

  剑奴震惊的是,那样一个清澈温润的男子,竟然有一天会被凤简所用,心中难免会感到怅然。

  但当剑奴看到龙驭唇边逸出的笑容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一笑,有着前所未有的真诚,有着无尽的释然和轻松。

  龙驭是齐国富商,有多少钱没有人知道,只怕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财富。相处下来,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心思极其缜密,高深莫测的男人。若论算计和运筹帷幄,他并不输给凤简。

  乱世天下,人人都有称霸之心,谁又真心臣服于谁?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那把龙椅,试图占为己有。龙驭有才,最重要的是有钱,他完全可以招兵买马,自己起兵反之,但他却始终没有这样的念头。

  几年后,凤简称帝,有一次无意间说起这件事情,龙驭只是轻轻地笑:“只是一把破椅子而已,有什么可贪恋的?”

  她笑,觉得龙驭说的太过于轻松了:“你口中的破龙椅,可是别人眼中的香馍馍。”

  “是么……”他看着她,温温的笑:“众人皆醉,我独醒。龙椅再大,坐的再如何舒适,无非只是困守一方小天地而已,还不如将来天下大定,逍遥天地山水间,岂不快哉?”

  闻听此言,剑奴躺在台阶上,身下阶梯分明,倒也不觉得梗的难受,而是望着天际,闭目闲散开口:“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入朝为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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