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芒,都是饺子惹的祸

  “傅宜乔”三个字,对于傅家成员来说,似乎是不能言明的禁忌。

  萧潇将这种诡秘尽收眼底,却保持着安静。都是聪明人,尤其那人还是傅安笛,说错话不要紧,重在如何把话给圆过去,于是四两拨千斤,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金融风波上。

  同是金融行业出身,萧潇想要找到话题无疑很容易,但她并未参与其中。人要适时含蓄,在座几位,比如说傅寒声、傅安笛、宁承恩,三人都是商界老狐狸,多年下来,阅历千帆,所以萧潇不参与。前辈说话,后辈至少要学会不抢话,收敛锋芒很重要,学会聆听更加重要。

  萧潇专心吃饭。

  在傅宅用餐,傅寒声给萧潇夹菜,俨然成为了一种习惯。温月华知道萧潇是左撇子,但傅安笛等人不知,看到此景,均是讶异无比取。

  向来冷漠强势的人,屡次体贴,夫妻关系可以用亲密来形容了。

  萧潇不抬眸就对了,有时候应对他人的目光,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腑。

  他们是夫妻,所以傅寒声给她夹菜,也是理所应当,但孩童天真,看到这一幕,童音响起,格外清澈:“叔叔,我也想吃炒三菌。”

  庄颜小声道:“炒三菌吗?妈妈帮你夹……”

  “不碍事。”傅寒声已经夹了一筷子炒三菌放在了文殊的小碗里,小女孩拿着筷子,顿时喜滋滋的吃了起来。

  庄颜看着傅寒声,笑了一下,那笑略显抱歉。

  傅寒声跟宁承恩说着话,却在桌下握住了萧潇的手,萧潇反手握着,抬眸的时候,状似无意的看了他一眼,他和宁承恩的话题没有断,但嘴角笑容却软软的,有阳光的味道。

  竟然想到阳光,萧潇开始对自己有些无言了。

  这晚,饺子上桌,宁波往碗里看了一眼,咋呼开了:“这是谁包的饺子啊?皮馅都分家了。”

  这话很熟悉,是先前庄颜跟萧潇说的,庄颜包饺子很好,那么皮馅分家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萧潇了。再看宁波,拿着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来,那饺子可一点也合作,竟拦腰折断,馅子纷纷的往下掉……

  “啪嗒”一声,宁波把筷子往饭碗上一放:“这都包的什么啊?”

  “宁波——”傅安笛尴尬的看了萧潇一眼,她当然知道这饺子是谁包的,又听儿子这么嫌弃,一时颜面无光,她怕萧潇听了宁波的无心之言会心里不舒服,但又不方便直接跟萧潇说抱歉,让她不要往心里去,无奈之下偷偷的拧了宁波大腿一下。

  这可是亲妈,下手却是丝毫情面也不留。宁波疼的眉头直打结,却又不敢叫出声,只能委委屈屈的看着傅安笛,眼神示意:饺子包的实在是太差劲。

  傅安笛眼神微眯,危险警告:吃货一个,还敢挑剔?

  眼神较量,宁波落败,委屈的撇着嘴,拿着筷子夹着碗里的饺子,一夹一个烂,可以玩游戏了……

  傅寒声看出端倪来,又见萧潇低头吃着饺子闷不吭声,心里了然。

  饺子是温月华和周曼文盛的,庄颜打下手分配的。宁波碗里的饺子确实不怎么好看,但傅寒声碗里的饺子看上去却很紧实。

  那饺子他还未动,直接递给了宁波,“来,换换。”

  “真的?”宁波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公子哥,听了傅寒声的话,立马就眉开眼笑起来,“换就换。”

  宁波无视傅安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瞪瞪,眼睛瞪的再大,他也要换,他是吃饺子的,可不是喝菜汤的。

  这时,庄颜从厨房里端了两碗饺子走过来,傅安笛正打算让庄颜再盛一碗端过来,却见傅寒声已经在吃了,只能作罢。

  “算了,别吃了。”萧潇不宜在餐桌上扯傅寒声,只得把手放在了他的腿上,他伸手握住了,便不再放开。

  没有言语,却把那碗宁波口中的“菜汤”给吃完了,也许是喝完了。

  宁波一脸佩服的看着傅寒声,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这么虐胃的东西,他也敢吃?不怕胃不舒服吗?

  傅安笛看了一眼萧潇,又看着傅寒声。履善这是陷进去了吗?论挑剔,履善可是一点也不输给宁波,但今夜……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

  庄颜低头吃着饺子,一脸落寞。

  一碗“菜汤”结束,众人又散散的说了一会儿话,女眷留下来收拾残局,傅寒声等人去了客厅。

  几分钟后,宁波惨叫声传来,傅安笛心里一惊,快步跑了过去,就见宝贝儿子跌坐在了地上,愤愤的指责傅寒声:“哥,我要坐椅子,你拉开干什么啊?”

  “你要坐吗?”男子脸色不太好,垂眸玩着手机,看着宁波时,眼神微挑,深色的眼眸里带着诧异:“抱歉,喝多了。”

  傅安笛双臂环胸,履善这是在借机教训宁波在饭桌上的“口无遮拦”,活到这把岁数,她如果看不出履善的心思有多黑,全然是白活了。

  傅安笛摇头。罢了,也确实应该教训一下宁波,言语说话,向来

  tang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

  客厅里,傅家成员坐在沙发上观看春节联欢晚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傅寒声电话不断,多是商友电话,不能不接,于是离开客厅接电话去了……

  这晚,除了张婧等人给萧潇打来电话之外,萧潇也接到了徐誉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新年快乐!”

  谭梦、黎世荣均在列。

  跨年夜婚讯曝光后,萧潇曾和黎世荣通过话:“黎叔,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有。”黎世荣曾经说过,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会询问。

  萧潇说:“黎叔,你这是死忠。”

  黎世荣笑:“死忠就死忠吧!除了我儿子,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就是您了。”

  窗外烟花乍现,打断了萧潇的思绪。

  宁波带着文殊在院子里放烟火,温月华示意众人一起出去。苏越就是在这个时候给萧潇打来了电话,外面爆竹声不断,萧潇没听到,等她看到未接来电,要给苏越回电话时,却是再也打不通……也许,是手机没电了。

  烟花结束,众人回屋,文殊天真无邪道:“我妈妈怎么不见了?”

  ……

  傅家庭院里点缀着明艳的红色灯笼,浮光流动,映衬着古老的傅宅大院,徒生出丝丝缕缕的暧昧来。

  萧潇是在花园一角寻到傅寒声的,还有……庄颜。

  一棵花树下,傅寒声扶着树身……

  隔得远,萧潇看不太清,庄颜似是弯腰拍着他的背,声音若隐若现,萧潇只能依稀听到“履善”两个字。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叫上一声“履善”原也正常。

  视野有些昏暗,萧潇走得慢。走近了,方才知道傅寒声在干呕,当即皱了眉:“怎么了?”

  当时,庄颜刚掏出纸巾要帮傅寒声善后,听到萧潇的话,手指一紧,纸巾已被她攥在了手心里,转身看着萧潇时,轻声叹道:“你来的正好,履善胃不舒服,看着真急人。”

  胃不舒服?

  萧潇步子快了一些,周遭散布着一些小石头,她走的并不稳。傅寒声知道萧潇来了,也知道她夜间视物视力很差,深吸一口气,压下干呕,慢慢转身:“站在那里不要动,我过去。”

  声音有些哑。

  萧潇不听他的,握住他的手时,才发现他的手心里竟然都是汗:“去看医生……”

  话未说完,已被走过来的庄颜给打断,忧心道:“履善吃完饺子后,脸色就不太好,再加上又喝了那么多酒,难免会恶心呕吐。”

  饺子?

  萧潇蹙眉,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寒声搂着萧潇,目光却牢牢的锁视在庄颜的脸上,眼神宛如深海风暴,翻涌起伏,但情绪来得快,消退的也很快,最后只剩下暗沉。

  那样的晦暗色,庄颜看不懂。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语气里却带着笑意:“从小你就喜欢开玩笑,潇潇年龄虽小,但恶作剧挪用到她这里,行不通。”

  光线略暗,庄颜表情不明,她拍了拍萧潇的背,软声道:“逗你呢?怎么可能是因为饺子?你看大家都没事,就履善一人胃不舒服,这说明了什么?他这人啊!应酬频繁,酒喝多了,能不伤胃吗?”言罢,庄颜无奈摇头:“你好好照顾履善,我去问问家里有没有胃药?”

  庄颜离开,萧潇看着她的背影。逗她?不,她知道庄颜不是开玩笑。因为傅寒声确实是伤了胃……

  ☆、把戏:你手中的温暖,我很想触摸

  2008年除夕夜,傅家成员因为傅寒声闹得人仰马翻,没人有心思观看春节联欢晚会,叫了家庭医生过来,傅寒声吃了药,方才止了呕意。

  傅寒声再如何身强体壮,也经不起来回这么一折腾,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傅家成员都在卧室里守着,萧潇被隔开在人群外围,耳畔是温月华等人担忧的询问声和关切声,眼前是一道道阻隔视线的背影取。

  后来,温月华把萧潇叫了出去。走廊里,温月华让萧潇放宽心,摸了摸萧潇的发:“往年履善也曾这样,空腹饮酒,伤了胃很正常。”

  立式红灯笼投向墙壁,拉出长长的红光,那些光照在萧潇的脸上,滋润温柔,凸显了萧潇独有的清冷神韵,竟是美得妖艳。

  温月华片刻恍惚,毕竟是年轻女孩子,就像是溪流里自在畅游的红鱼,看着赏心悦目,但照顾人,体贴人还是欠缺了一些。

  话虽如此,但在温月华的内心最深处,她对萧潇是心存温软的。

  今夜履善胃不舒服,家人忙前忙后,萧潇一直握着履善的手,而履善呢?他一遍遍的对她重申他没事。温月华看在眼里,他们两个像什么呢?哪像是夫妻?萧潇像是一个孩子,履善倒像是安抚孩子的父辈人。

  温月华知晓萧潇性情,也知她寡言惯了,就连关心一个人也是与人不同的,但履善今夜身体不舒服,留萧潇和他共处一室,还不知道到头来究竟是谁照顾谁?

  “潇潇。”温月华轻声道:“你今夜和我住在一起,我们婆媳俩顺便也说说话。”

  萧潇看着温月华,略一沉默,点了点头。温月华在想什么,萧潇又怎会不知?归根究底,无非是不放心她照顾傅寒声腑。

  其实,她会照顾人,她照顾暮雨那么久,那么久……傅寒声吐的那么厉害,浑身直出汗,她只是惊住了。

  ……

  他止了吐,卧室里都是人,她就不靠近了。深夜十点,她去茶水室给他们煮茶,老太太的家猫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它停在她的脚边,静静的看着她。

  煮完茶,萧潇打算去院子里走一走,一回头就见大胖猫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走出主宅,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唐瑛。

  不走了,萧潇坐在主宅前的台阶上。

  前不久,她有打电话过来,傅家那会儿有点乱,所以她并没有接,眼下……

  唐瑛打这通电话是为了说一声“新年快乐”的,但接下来的通话内容却蜕变了最初的味道,怎么听都有些针锋相对。

  萧潇手肘支在腿上,懒懒的撑着脸,开口时语气极其平静:“2003年,父亲去世后,我病重住院,你去南京看我,你跟暮雨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唐瑛沉默,只因陈年旧话,原以为阿妫不知,却没想到,她竟然全都知道。

  萧潇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感情起伏,仿佛询问,只是因为好奇:“暮雨为什么就不能爱上我?”

  “他是一个孤儿,配不上你。”

  配不上?

  萧潇不置可否:“你和我父亲认识的时候,我父亲也是孤儿出身。”

  “……”唐瑛再次沉默。

  每次都是这样,是母女,但也是今世仇人。这辈子想要坐下来好好的说上几句话,仿佛只是天方夜谭。

  大胖猫蜷缩在萧潇的身边,悠闲的闭目养神,没有忧虑,没有迷茫,只要吃饱喝足,便能酥软余生。

  傅家庭院安静,萧潇声音很低,似是担心会惊扰了夜色:“我很想说你变了,但20年前的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已经忘了。”

  “……对不起。”唐瑛的尾音里透着一股无力。

  萧潇轻笑了一下:“两岁那年,你不要我。后来你嫁给了徐书赫,很快又有了新妹妹,偶尔……只是偶尔,你有没有想过我,念过我?唐家相处,我从你面前走过,你有没有回头看过我的背影?”

  “阿妫……”

  唐瑛突然停了音,似是有些迟疑,过了几秒才问:“是不是在傅家受委屈了?”

  “就当是发发牢***吧!”萧潇叹了一口气,似嘲似讽:“谁还没闹情绪的时候?”

  ……

  有人敲门时,萧潇正处身在温月华的卧室。那是一把坐着很舒适的摇椅,萧潇靠在摇椅里,可以直接看到落地窗边散落的窗帘。那窗帘是蜡染蓝底白花的土布,非常有特色。

  萧潇开门,是宁波,一见面,就嬉皮笑脸的叫了声:“小嫂子。”

  萧潇“嗯”了一声,双臂环胸看着宁波不语,她在等他先开口。

  傅寒声刚才恢复了些许精神,后知后觉萧潇不在卧室,听温月华说萧潇在楼下卧室,便让宁波过来找她。

  萧潇瞥了宁波一眼,低头间似笑非笑:“找我干什么?”

  “我哥让小嫂子上楼。”

  “就说我睡了,明天再上楼看他。”萧潇走向床榻,

  tang复又回头看着宁波,嘴角微微勾起:“宁波,皮馅分家的饺子是我包的。”

  “咳咳——”宁波直接被呛。

  萧潇已经半坐半躺在了床上,灯光照在她的身上,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幽幽的散发着莹白的光……

  宁波看着她修长优美的颈,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萧潇轻声叹道:“我包的饺子,就那么差强人意?”

  宁波着急摆手:“不不不,关键是我晚上喝多了,口无遮拦。小嫂子,你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啊!下次,下次你包的饺子,我一定吃,我一个人全部都吃了。”

  宁波只差没有举手发誓了,怎会知道饺子是小嫂子包得?这次还真是丢人丢大了。

  不理会宁波的尴尬,萧潇看着他,眸子平静,光华却尤为惊艳:“离开请关门,谢谢。”

  “……”

  萧潇说这话时,眉宇间的锐气,竟跟那个心机深沉的傅寒声极为相似,宁波最怕这样的眼神,也实在是无脸见人,所以几乎是落荒而逃。

  ……

  宁波是深夜十点半左右下楼找萧潇的,傅寒声未曾给萧潇打电话,也未曾再下楼找过她。

  凌晨时间段,也就是大年初一,傅宅外面鞭炮乍响,温月华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卧室,见萧潇正坐在床上看书,微笑道:“还没睡呢?”

  “外面鞭炮停了,我就睡。”见温月华拿了睡衣要去浴室,萧潇终于忍不住唤停了老太太,“妈,傅……履善身体怎么样了?”

  老太太眉眼含笑:“好多了,前不久吃了药已经睡了。”

  过了十二点,老人很容易疲乏,温月华虽说上了床,但和萧潇没说几句话就睡意朦胧,萧潇止了话音,听着温月华清浅的呼吸,意识到她可能已经睡了。

  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萧潇的手机在床头柜上轻轻震动着。萧潇晚上睡觉不关手机,但通常都是静音模式,所以手机震动的时候,未有睡意的萧潇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本来不打算接听的,毕竟老太太就在身边,老人浅眠,若是惊醒了呢?但迟疑片刻,还是接了。

  那电话是傅寒声打来的,本该熟睡的人,凌晨一点不睡觉,竟打了一通电话过来,他问萧潇:“老太太睡了吗?”

  “睡了。”萧潇声音压得很低,跟做贼一样,复又问傅寒声:“你不是已经睡了吗?”

  “不装睡,难落清净。”那人声音低沉,隐有笑意:“我去接你?”

  萧潇沉默,这时候老太太在她身旁翻了个身,萧潇连忙把手机给挂了。萧潇躺了一会儿,见老太太只是翻身而已,睡眠依旧。她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内心呢喃:萧潇啊萧潇,你竟也有这一天?

  手机荧屏照着,几分钟后,属于温月华的卧室房门悄悄的打开了一条隙缝,走廊里的光线一点点的渗进卧室地毯,但随着轻轻的关门声,很快又恢复成了一贯黑暗。

  漆黑的卧室里,温月华似是嘀咕了一声:“这俩孩子……”

  一楼走廊,客厅,楼梯,二楼走廊……沿途绛红色地毯上,有着绵延的花朵,萧潇穿着睡裙和家用拖鞋,快步朝目的地跑去,裙摆在空气里轻轻荡漾。

  近了,近了……

  卧室门口,傅寒声穿着黑色睡衣靠在门框那里,挺拔的身影被灯光拉的很长,看到萧潇,快步迎上的同时,伸出手臂抱住了她:“以为你不会来了。”

  萧潇反手抱着他,轻声问:“如果我不来呢?”

  他笑了,温暖的气息洒在了她的脖颈里:“十分钟,如果十分钟你还不来,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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