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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哭声的西蒙闪身进来,却看到少女的凄惨的模样后呆住。

  没有放开她,碧眼男子头也不回沉声开口。

  “去隔壁房间找几条干净的床单。”

  没有回答,西蒙立刻消失,很快带来几条雪白的床单,放下后闪身退出。

  轻轻放开她,将床单裹上近乎赤裸的娇躯,温柔的安抚,熟悉的味道,终于让少女渐渐平静下来,口齿不清的低喃出声。

  “雷德蒙,我是不是在做梦。”

  “其实我已经死了,对不对。”

  “我好害怕,从来没有这么害怕。”

  泪水仍在不停溢出,仿佛无止境。苍白的脸色微微发青,隐隐现出大量失血后的衰弱。碧眼男子怜惜的轻抚少女额际的伤口,撕开床单小心的替她包扎,没有药物的情况下只能先减缓流血。

  “不要怕,我已经替你杀了他们,再没有人能伤害你。”小心的劝哄,强忍住心中刺痛,直想将那几个混蛋千刀万剐。

  托起她的手掌,深而长的伤口令他心下一沉。这样严重的伤口,大概已伤到手筋……按下思绪,尽量轻柔的清理伤口,用白布缠好。少女没有动,半偎在他身上,沉默而温驯。

  放下包好的手,他将她的头埋入胸膛。“早知道,我当初真应该强行带你走,不管你怎么反对。”低低的话语有深深的痛惜,让她的泪再一次滑落。

  轻巧的抱起她,走出房间,头顶已隐隐传来直升机的轰鸣。

  西蒙安迪迎上来,身后是三个被打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歹徒。

  “头,特种部队要到了,怎么办,我们带千寻一起走?”

  碧眼男子摇头否定。

  “她伤得太重,失血过多,必须马上送医院,只有警方才能做到。”

  简单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白了脸,忧心着少女的伤势。

  看着他怀中素白的小脸已经因为失血而透出青灰,两个大男孩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色。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和他们照面。”

  “请交给我,我会第一时间把她送到最好的医院。”蓝斯挣扎着开口,不顾胸前被踢伤的肋骨疼痛。

  莱斯特走上前,想接过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少女。“我也会好好照顾她,我发誓。”

  深深的看一眼俩人,碧眼男子小心的将少女转交给他。

  似乎想起什么,俯身在额上轻轻一吻,低喃一句,就连近在咫尺的莱斯特都没听清。无限温柔的看了片刻,转身和伙伴跃出窗台,同来时一样神秘的消失。

  心绪初平

  一座风景极佳的医院,这里有欧洲最著名的外科大夫,以高超的医术和昂贵的收费而闻名,当然环境服务也是一流。

  少女入院已经有十多天,在精心的护理下,原本严重的伤势逐步好转,额头上的伤亦渐渐收口,只余淡淡的红痕。在多天的调养下,唇色也开始转为淡粉,不复苍白。只是她的精神却一直恍惚,低落徘徊毫无生气。

  接到出事的消息后,方远哲在最快时间内赶至,与特护一同照料,自然也发现了她的抑郁,几番开导均不奏效,不由暗暗叹息心焦。

  “小寻,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依旧是茫然的望着窗外,没有情绪。

  “伤口还痒不痒,记得不可以抓。”

  “好。”

  “我已经和医生约好,过一阵给你动整形手术,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好。”

  “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好。”

  总这样简单顺从的回答,仿佛没有意志的娃娃,令他心疼又无可奈何。

  也许是精神刺激过大导致的暂时现象,医生这样的解释令他半信半疑,无计可施之下只有尽加细心的照顾,希望时间可以让她慢慢好起来。

  喟然一叹,这样接二连三的波折就算是再坚强的人也会消沉,何况她只是个刚满二十的少女,事发之时的情况曾听到在场者的复述,令他心惊肉跳,恨不得希望她只是个一无所长的寻常女孩,好过经历这样险恶的风波。

  扶起少女在廊前坐下,蔓然低婉的紫藤垂下累累花枝,吸引着蝴蝶翩然降临,每日必到的访客也随之而来。

  淡淡的点头致意,方远哲转身退开,留给他们一个暂时私人的谈话空间,暗自希望朋友的鼓励开导能让她心情好转。

  “寻,今天心情好些了吗?”一大束馨香的白蔷薇送到身前,娇柔芬芳,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少女茫然的接过花束,将脸埋入花从,似在吸取清香。

  “千寻的手怎样了,医生怎么说?”金发少年关心的问。

  第一次有了情绪波澜,少女微微摇头。

  看着少女毫无生气,莱斯特不由心下难过。

  “你的手……以后还能拉琴吗?”突然的声音令三人都惊了一下。不知何时,蓝斯已经驻立在身旁,微微一笑,将大束白玫瑰放入她怀中。

  怔怔的接过,少女没有表情。

  蓝斯牵过她的手,仔细打量。原本狰狞的伤口已经缝合,愈合的很好,只余一条长痕划过手心,与掌纹混在一起,仿佛命运由此而突变。

  手指却是细柔无力的,显然神经已经受了损伤。

  “医生怎么说。”

  少女没有回答,莱斯特在一旁代答。

  “医生说需要长期复健,如果以后恢复得好,可以重新拉琴。”但完全达到以前的灵巧度的可能性极低。那个星之祭中的天才提琴手,毕竟还是毁了。

  也许是想到同样的事情,三人都沉默下来。

  良久,却是少女开口了。

  “刑警先生,是来捉我的吗?”

  那样也好。她已经无力再思考,怎样都无所谓,脑子似乎虚虚浮浮的什么也不愿想。知道身边的人都在为自己担心,却不想回应。即将被审判的未来和无法再握琴弓的手令她失去了任何意志。

  身边的少年目光灼灼,似乎一旦他说是就会跳起来痛K。但他却久久没有回答,凝视着少女纤白手掌上的划痕,思绪又飞到了那个晚上。

  当把莱斯特和少女一起送上直升机赶往医院,他沉默的立在甲板,望着冰冷而黑暗的大海。

  手中托着银灰色的电脑和一支录音笔,里面录下了她的全部话语。单凭这两样,他已经有足够的证据将她定罪,获得上司的赞扬褒奖。

  但他无法不去想,那个在教堂里天使般的少女,那个在公园微笑的少女,那个在甲板上远眺的少女,那个在威逼下不屈的少女,那个在重伤中痛哭的少女。

  那么多片断,让他无法思考,无法像以往一样冷静无情的对待每一个嫌犯。

  她失去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

  像她这样女孩,是应该得到幸福的。

  似想通了什么,他不再犹豫。松开手,任凭两样证物坠入沉寂的大海,湮去所有会令她不幸的事物,希望,她能再一次重生。

  拉回思绪,看着少女等待的眼,他轻笑。

  “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两个少年异口同声,怀疑自己听错。

  交易,恍然间仿佛时光倒流,那个碧眼男子在耳畔低语。

  微微失神的笑了,不复连日的虚无,少女轻柔的回问。

  “什么样的交易。”

  “如果你能再次流畅的为我拉一曲圣母颂,我就消毁所有的证据。”

  少女不能置信的望向他,心情突然激荡。

  他,放过了她?不用再被审判,不用再被追踪,不用再被监禁。

  晶莹的眼缓缓滑过脸颊,滴落裙摆,第一次从那双黑眼晴里看到如许温暖。

  知道他将为此付出多少,少女忍不住哽咽,却无法开口,单一个谢字怎么够表达感激。

  蓝斯温柔的微笑,拭去她脸上的泪,不去看另外两个男孩狂喜的表情。

  “你的琴还给你。危险品就由我没收了。”

  从身后提出琴匣,放在她身旁。

  “希望下次来,能见到你拉琴。”

  拥起熟悉的琴盒,少女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流泪满面。

  挺拔熟悉的身影在一旁,静静的笑了。

  重新练琴是很辛苦的事。

  手指的灵活度和力度都大不如前,往常轻而易举的旋律变得格外困难,干涩的琴音令她备觉挫败,心浮气燥,但还是得不断加强,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复健初期总是困难的。

  她已回到哥哥身边,由英若初亲自照顾起居。

  英若初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大方,井然有序的为她安排生活,让她过得充实快乐。哥哥每天也尽量提早下班,同家人一起吃晚餐,这时候的气氛,总是平静而温馨。莱斯特和阿列克斯已经毕业了,经常聊天联络问候,有时也寄来一些令人惊喜的小礼物,似乎莱斯特已经开始涉足家族的生意,而阿列克斯则继续在音乐上深造。

  蓝斯很久没有消息,也许是因为自己而导致工作上的不顺。为此十分歉疚,却无能为力,只有更努力的练琴,希望下次遇见,可以如约。

  哥哥还是一样那么忙碌,好在雷蒙德当初留下的那批助手成长了许多,在辛平的指导下渐渐独挡一面。辛助理的儿子已经半岁了,常常听他念叨,要和哥哥尚未出生的孩子结娃娃亲,也不管自己的儿子愿不愿意。

  过去的事情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提,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

  退掉了缪斯学园的学业,毕竟一起成长的人已经毕业,自己的琴技又退步如斯,再去已经没什么意思,倒是让威克教授惋惜了一阵。短暂的学生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时常,她会想起那个碧眼男子,总是在她危难的时候出现。

  半昏迷时他在耳畔说的话总是让她恍然失神。

  “我会再来接你。”

  深情而执著,带着隐约的霸气。

  总让她想起初吻,想起那人温暖坚实的怀抱。

  波澜又起

  十月,本该是秋高气爽,却迎来了一连串的阴雨。

  哥哥从公司打来电话,想请妻子送一份重要文件过去。看着嫂嫂身形不便,她自告奋勇的代劳。好歹也曾代管两年,到底是轻车熟路。

  依旧是冰冷而气派的商业大楼。

  尚有许多熟面孔主动招呼,她一一点头微笑,直上三十二层。

  哥哥看见她来很高兴,招呼秘书拿出点心和茶,让她在一旁等候下班。冗长的商业讨论不亚于上好的催眠曲,很快她已经昏昏欲睡,靠在臂弯里和周公喝茶去了。

  良久,方远哲从文卷里抬起头,发现妹妹已然睡去,不由微笑。

  暂停下讨论,轻轻为她披上外套,似想起往事,辛平亦不禁轻笑。

  “以前方小姐也经常在办公室小睡。”

  “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些东西,当初勉强自己肯定很难受。”想来唏嘘。

  “她是个好妹妹,你也是个好哥哥。”辛平放低声音。

  方远哲微喟,没有答话。

  很少坐他的车回家,她显然有些新奇,一路趴着窗口看路边的风景,大致还是印象中的模样。

  突然掠过一家玻璃店,橱窗里剔透的流光让她恍惚了一下。

  也许是累了,她靠回座椅,怔怔发呆。

  忽然看到后视镜里一辆车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回思良久,她微微冒出冷汗,好像几度出门都曾遇上,绝对不会是巧合。

  他觉察到她神情异样,关心的开口询问。

  不想说破引起不必要的担心,摇头带过,心里却添了一层暗影。

  会是谁?

  查不出来。

  侦探社交给她的照片都是陌生人的脸,完全不认识。

  跟踪调查只发现是外国人,持异国护照于近期入境,身份来历目的全部不详。

  丢下照片,她掩住脸,厌透了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

  突然门口传来响动,她奔下楼,看见英若初脸色苍白,老管家正扶住她,让她坐下。

  “怎么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少女握住她的手,有些冰冷,不由担心。

  “要不要请医生过来看看。”

  英若初稍坐片刻,似好一些,微笑摇头。

  “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惊吓?怎么回事?”

  “刚才在咖啡馆里喝茶,刚出门,传出爆炸事故。有点后怕。”

  虽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想来也是十分惊险。

  “怎么会这样,太危险了。”

  “听说是意外,好几位太太都吓哭了。”现场狼籍的场面确实令人心惊。

  蹙起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城市的治安状况一向良好,常去的也是相当高级咖啡厅,很少会有这样的突发事件。无暇多想,她泡好香浓的奶茶,体贴的扯开话题,随意闲谈,很快让嫂嫂的情绪平复下来。

  “方小姐。”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她一跳。

  放下手中的杂志,她慢慢转过身。

  一个陌生的异国男子,令她突然警惕起来。

  虽然以前没见过,侦探社给的照片里有他,跟踪者之一。

  “你是谁。”她冷冷的开口。

  “我只是一个你的崇拜者。”男子不在意的笑笑

  “崇拜?”

  “对路西菲尔的崇拜。”

  倏然捏紧手,她快步离开街边杂志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何必隐藏呢。路西菲尔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

  微吸一口气,她驻足回首,直视对方。

  “你是什么意思。”

  对方举起双手,完全无害的微笑。

  “我只是想和方小姐交个朋友。”

  换了一家偏僻的小店,俩人开始正式交谈。

  “说出你的目的。”没有一丝微笑,她直视对方的脸。

  “我是一个月前入境的, XXX公司的人。”男子终于开始坦白目的。

  一个国外声名狼藉的黑道公司,在网上以洗钱和非法交易而著称。

  “我们老板对方小姐的能力很欣赏,想请你加盟。”

  “我没兴趣。”冷淡的轻转茶杯,不想再谈下去。

  “别这么说,对大家都有好处。”对她的冰冷不以为意,男子轻松的劝说。

  “况且我们对头公司似乎也有意邀请方小姐,所以老板让我一定完成任务。”

  “如果我说不?”放下茶杯,她靠向椅背。

  “那可能不太好,也许会有一些伤和气的事出现。”

  “比如?”

  “比如像那天下午的咖啡馆爆炸。”男子不怀好意的笑笑,举出另一个例子。

  “又或者是令兄的汽车故障。”

  刹时手足冰凉,心瞬时抽紧,蓦然明白,那天的事故原来是个警告。提醒她随时可以下手危及身边的亲人。

  努力藏住恐惧,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怎么会知道。”

  “这个嘛,虽然没有证据,但国际刑警间早就流传开了。对我们也不再是秘密,听说他们已经停止跟踪,所以老板才让我来请。”

  还是因为这该死的能力,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回不了原位。

  那个被差遣来的邀请者,同样是个恶魔,知道她最怕什么。

  已经不能再留在家,只要她在这里,就会是灾祸之源。

  嫂嫂正有身孕,不能再受任何惊吓。她,也受不起亲人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但她也绝不愿去替恶魔效力。

  看着手心长长的刀痕,仿如命运的刻印,她忍不住苦笑。

  是注定吧,从那时起,她便不可能再有安稳的栖息地。

  心一点点冷下去,决心却一点点坚硬起来。

  如果注定漂泊,至少走之前,要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掐紧手心,黑暗中眼神雪亮。

  既然对方这么想要她的能力,她就彻底让对方明白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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