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莲露(3)

  安禄山听胡奴回来禀报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回头见杨昭还半眯着眼倚靠柱子坐着,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时不时地挪动身子,显得焦躁不安,是刚才中的迷香药酒的劲头还没有过去。

  他过去笑着对杨昭道:“舅舅一定是累了,到内院去歇息罢。东厢第三间,甥儿让下人备好了软褥温床,请舅舅移步。”

  杨昭霍地站起,身子晃了一晃才站稳。“东厢第三间……”他急匆匆地大步朝外走去,甚至忘了同安禄山客套。

  路上碰到一名郡王府的小厮,杨昭走得摇摇晃晃,差一点和他撞上。那小厮扶住他问道:“杨侍郎这是要往哪里去?小的送您过去。”

  杨昭模模糊糊地道:“郡王……寝卧……”

  “郡王不在花厅宴客么?您要去他的寝卧?”小厮转念一想,东平郡王称杨侍郎为舅舅,或许对他比一般宾客更客气,让他睡在主人院中也说不定,便扶着他欲往北面内院走,“郡王住在那边。”

  接近内院,杨昭却又道:“东厢第三间……第三间……”

  “东厢?您来的那边就是啊。”

  杨昭推他一把:“东厢第三间,郡王给我准备了好东西呢……我这就过去……”说着踉踉跄跄几个大步,直往北边而去。

  “您走错方向了,东厢房在这边呢!”小厮追上他拉住,把他扶到东厢第三间前,“就是这里了,侍郎请进。”

  杨昭止住他:“你不许进去,去给我拿点热水来。”末了又神神秘秘地对小厮一笑,“拿来就放在门口,速速离开,可别趁机偷看!”

  小厮应声退下。

  杨昭推门进去,迎面而来是扑鼻的浓郁香气。他掩住口鼻,关了门来到睡榻前,见红纱帐后被子高高隆起,掀开来却是两只枕头。他四处看了看,未发现异样,蹲下身在桌底搜寻了一番,从榻下拉出一团衣物来,正是菡玉的绯色官服。他凑到鼻前一闻,那浓烈刺鼻的香气让他急忙转过脸去,把衣服重又塞回榻下。

  “下了这么重的药还能动得了,菡玉啊菡玉,你究竟是定力超群,还是根本就不是寻常人?”他想起刚才厅中香气弥漫时菡玉镇定自若的模样,摇头苦笑,转身把门从里面闩住,从窗子里跳出去,将那窗子虚掩着,借着夜色悄悄往北边而去。

  杨昭藏身围墙旁的树丛中,远远地看见内宅院门,就听那边人声忽起一片嘈杂,仆役家奴全跑了出来,乱糟糟的“抓刺客”“保护郡王”的呼喊声。身后不远处的围墙外也很快有士兵聚集起来,动作轻巧有序。

  安禄山果然谨慎,随身也带这么多卫兵。他从树丛中站起,贴墙往前去一段,眼见一条纤细的黑影从内宅飞奔过来欲翻墙逃走。他中途将那黑影截住,昏暗中看不清彼此,黑影扬手一剑便向他刺来。

  “住手,是我!”杨昭闪身避开,低声喊道。

  那黑影停了手,却不说话。

  杨昭又道:“墙外有士兵守卫,从这里出去只会自投罗网,回东边去!”

  黑影握着剑,既不说话也不移动。

  他不由气恼:“你还怕我认出你?我若不知道你是谁,还会在这里候着?还不快跟我走!”

  黑影这才开口问道:“墙外有多少人?”正是菡玉的声音。

  “拿下你绰绰有余了。”杨昭不由分说,拉着他绕道沿来路往东厢那边回撤。追兵眼看刺客往西墙逃窜,未料到会回头东走,一时还没有人追到东厢这边来。

  菡玉似乎受了伤,行动不太利落,杨昭半扶半抱着他潜回东厢房,从窗子里跃进房内。进屋借着烛光才发现菡玉左肩挨了一刀,穿着黑衣看不清流了多少血,但从衣服上那条一尺多长的口子可以想象出伤口有多深。

  杨昭皱眉道:“这么重的刀伤,必须先止血。”上前欲察看伤口,却被菡玉避开:“不碍事,我自己来。”

  杨昭手举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菡玉撕下衣角草草包扎了一下,提起剑道:“此处非久留之地,他们迟早会搜到这头来的,还是趁现在人都在西面赶紧出这个院子。”

  “出这个院子?难道你刚才没看到四周全有士兵把守么?安禄山入京带了数百精兵,陛下派同等禁卫值守王府,四面全有守卫。”

  菡玉一愣:“我……是被蒙着头掳回来的。”

  杨昭冷笑道:“连退路都不想好就贸贸然地来行刺?”

  菡玉咬牙道:“我没打算要逃脱。”

  “倒是视死如归,但你也不想想安禄山是什么人,怎会连这点自保之力都没有?别说他和李林甫这样惹人忌恨仇家众多的重臣,便是我,遇上的刺客两只手也数不清了,哪一个不比你武艺精湛?他们可有一个行刺成功的?”

  菡玉无言以对,低头道:“是我太过轻敌大意,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脱身。”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了响动,刀兵碰撞火光摇晃,必是西边没抓到刺客,往东面搜过来了。

  菡玉持剑起身,被杨昭按住:“你现在有伤在身,突不出去的。”

  菡玉问:“不出去,难道在这里坐以待毙?”

  杨昭道:“这是我的房间,你就留在这儿,我自会保你无恙。”

  菡玉仍要起身:“你与此事无干,我不能无端牵累你。”

  “谁说我会被你牵累?”杨昭按住他肩,“你记住,我俩原本就在这房中,从未离开过,也不知道北边发生了什么事。你依我说的去办自可以化险为夷,好过硬拼硬闯白白送命。”

  菡玉问:“你有什么办法?”

  杨昭拿过他的剑塞进榻下角落,又把他藏在榻下的官服拉出来,一边撕一边吩咐:“把你那身夜行衣脱下藏起来。”

  菡玉依言脱下,团起来也扔到榻下角落里。他仅着一件素白中衣,左肩处还开了口子,淡红的血水洇湿染红了白衣。

  杨昭把他的官服撕得七七八八,零零碎碎地抛在床前地下,又把自己的外衣也脱下来扔在地上。菡玉跟在他身后问:“到底是什么办法?我该怎么做?”

  杨昭道:“原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指红纱帐后的睡榻,“到榻上去,把衣服脱了。”

  菡玉下意识地护住胸前:“什么叫原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怎样?”

  杨昭挑眉看他:“你被下了药送到我房里,你说我们俩这会儿原本应该在做什么?”

  菡玉立即道:“不行!”想起方才在花厅里被他“非礼”的经历,仍觉心有余悸。那时他定已有所察觉,故意在安禄山面前演了一出戏,现在一应一合瞒天过海。

  但是……就算演戏假装,也不能用这种方法!

  “小声点!”杨昭伸手来拉他,“只是装装样子,不会真的那样的……噢!”他手腕上被劈了一掌,吃痛缩回,怒瞪菡玉,“我是在想办法救你的命,不是跟你玩闹!”

  菡玉见他气势汹汹地向自己逼近,后退几步,竟转身想要逃跑。杨昭伸手一抓,正抓住他受伤的肩膀,菡玉身子一软就被他抓了回去,硬拽着往榻上拖。

  菡玉拼命挣扎,一边大叫:“不行!放开我!”

  “不许叫!有人来了!”杨昭一手攥紧他的胳膊,一手捂着他的嘴,把他倒拖到榻前,任凭他手舞脚蹬就是不放。菡玉手碰到榻沿,死死扒住不肯上去。可他身子单薄轻飘,杨昭双手一提就把他举了起来,面朝下往榻上一扔,摁住他肩背,腿压住他后腰,菡玉更是动弹不得,只余手脚凌空乱挥。

  “我这张脸是别想要了!”杨昭也累得气喘吁吁,气急败坏地骂道。菡玉还在左摇右晃地挣扎,他索性也爬上榻去,两腿跨坐在他身上,把他压得严严实实。这才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抓了他后领,欲将他上衣扒下来。

  杨昭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他们正以多么亲密的姿势紧贴着。此刻被他坐在身下的是仅隔一层薄布的纤细腰身,再往后,那微微凸起的柔软……他有片刻的心神恍惚。

  屋外走廊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菡玉是真的慌了,完全失了平时的镇定,话也说不利落:“杨昭,杨昭,这样不行,求求你放开我,你住手……”

  嘶啦一声,单薄的中衣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其下的雪白肌肤和——

  两人同时僵住。

  那圈缠住他身子的白布,缠得那么紧,边缘都陷进肌肤中。虽然菡玉此刻面朝下趴着,但任谁也能猜出那圈布是干什么用的。

  菡玉闭上眼,四肢无力地垂下。他——不,应该说是“她”——苦苦保守多年的秘密,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她最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人,揭穿了。

  身后的人忽然轻笑一声。

  接着,一根手指伸进了她背心的凹陷与白布的缝隙中,轻轻向上一挑,带起的疼痛让她身子一颤。然后,两只手同时伸了进去,用力一扯,短暂的紧绷之后是无比的轻松畅快。久被束缚的胸腔乍一解缚,仿佛周围的空气都争相往胸中涌入。

  她不禁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外头有人敲门:“杨侍郎!杨侍郎在里面么?是否安然无恙?”

  杨昭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记住你现在还是男人,千万别转过身去。一会儿我……开始了之后,你配合着些。”

  菡玉未及答应,他便覆了下来。她闭紧了双眼,双手紧紧抓住褥毯,试图忽略背上那滚烫湿热的触感。然而这触觉向来迟钝的身子,此时却分外敏锐,每一下触碰、每一丝轻拂都带来她身体最深处的战栗,越想忽视,就越清晰。

  用助情花撑起来的身体,终究还是有这样的缺陷啊……

  也许只是片刻,对她而言却仿佛永恒一般的难忍煎熬。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却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刻意隐忍的喘息。覆在她背上的身躯传来惊人的热度,她想起席上他的失状,那迷蒙的眼中深浓的欲念,让她退缩害怕。她害怕这样下去他会不会真的假戏真做,更害怕他一手引导的这场戏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她甚至希望门外的人快些闯进来,好尽早结束这蚀心蚀骨的折磨。

  砰的一声,门外持刀拿剑的卫兵撞开门闯了进来。杨昭忽然咬住她背上一片肌肤,菡玉吃痛咬住下唇,忍不住逸出一声□□。

  闯进来的人见一地撕碎的衣裳扔得到处都是,又隔着纱帐看到床上纠缠的身影,这声□□听在他们耳中自然万分暧昧,不用想也知道榻上那两人在做什么,闯又闯进来了,一时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杨昭披衣起身,拉过锦被盖住菡玉,掀开纱帐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像要把这群人吞下去。

  这种时候被人打扰,任谁也不会有好心情。带兵搜查的队正自知理亏,心虚地低头对杨昭道:“卑职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方才突现刺客谋刺郡王,卑职敲门不见侍郎回应,怕侍郎遭遇危险才斗胆闯进来,打扰侍郎还望恕罪!”

  杨昭怒道:“我这里没有什么刺客,只有一群惹人厌的不速之客!”

  队正道:“侍郎息怒,卑职也是例行公事。事关郡王安危,卑职不敢疏忽!”

  杨昭道:“那你现在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就快滚。”

  待客厢房里只有一张榻和一副桌椅,一目了然。队正迟疑了一下:“那榻上躺着的人是……”

  杨昭大怒:“多管闲事!问你家郡王去!”

  队正还要再问,身旁副队正却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队正不明就里,仍道:“刺客身形纤细,恐怕是名女子,妥当起见对女子要严加盘查。卑职也是为了侍郎安危着想,若刺客乔装混在女娘乐伎中,甚至与侍郎同床共枕,侍郎岂不危险?”

  杨昭脸色铁青:“你怀疑我窝藏刺客?”

  队正忙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提醒侍郎,刺客左肩吃了郡王一刀,侍郎碰到这样的女子一定要避开以策安全。”一边说一边眼睛朝帐内瞄去,正巧榻上之人翻了个身,锦被滑落露出左边香肩,隔着红纱仍能看出那半边肩膀光滑细腻,哪有半点伤痕的影子?

  队正连忙后退,抱拳道:“不打扰侍郎了,卑职这就往别处去巡查,侍郎请多小心。”

  杨昭冷哼一声,众人退出后重重把门撞上。走出几步,副队正才低声道:“你这下可和杨侍郎的梁子结深了,我一直提醒你,你还追着他问。他屋里那个不是女人!”

  队正大吃一惊:“不是女人?!那难道是……”禁不住额上冷汗直下,心中懊悔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莲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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