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道银线穿过浅浅的乌云。卢箫警觉地抬起头:“所以你入伍是为了她。”
白冉点点头,表情凄凉。
“北赤联军队是世州的‘可靠’盟友,我本以为能套出什么信息的。”
卢箫低下头,喃喃自语:“你找不到的。”
“是的,我什么都找不到,就好像姐姐根本不曾在这世上存在过一般。就好像她只是我孤单状态下精神制造出的一个幻觉。”白冉的姿态开始瑟缩。
那一句话,让卢箫想到了早已死去的爸爸。
那年爸爸死后,随着他尸体的不知去向,妈妈把他的东西都扔掉,他生活的痕迹也消失了。
很多年后再回忆童年,爸爸的影子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他是否真实存在过。
卢箫想起了战火中的小提琴手。
当时她觉得红得鲜艳,红得刺眼;现如今想来,是红得悲伤。
那是最绝望的告别。
爱人先在黑暗的现实中惨死,唯一的亲人又失去了踪迹。
于是,万念俱灰的女人站在了炮火密集的炼狱中。穿着与爱人最后一次同台演出的礼服,手握至亲之人送的小提琴,全神贯注拉奏一曲《流浪者之歌》,和琴声共同湮灭。那一刻,她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流浪者。
“我姐姐是真实存在的吧?”白冉将头埋入手中,思索。
“是。艾希莉娅·施朗。”
“也对呢,当年你也见到过她。”
“只见过警卫科的侧写,匆匆一面。”
不知不觉中,卢箫松开了爱人的身体。她的嘴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很细微的动作,却还是被白冉捕捉到了。
“你想说什么?”
卢箫犹豫地盯着她,时间停滞。眼内灰色的井水越积越多,快要溢出。
白冉的眼神越来越疑惑:“什么?”
卢箫抿了抿嘴,眼神别向远方,赎罪般低下了头。
“其实我调查出你姐姐最后的踪迹了。”
第75章
“什么?”白冉错愕地转过头去。
卢箫的语气变得更弱了,心虚般别开了眼睛:“我收集了为数不多的证据,把相关信息汇报给了总局。我找到了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她也说她看见过你姐姐。但我正要继续追查时,总局紧急发了红牌,要求我立即停止调查。”
白冉瞳孔皱缩,嗓音颤抖:“为什么?世州政府明明说得那么好听,说会倾尽警力搜救的!”
高高的胸脯剧烈起伏,如快要炸裂一般。
卢箫的心脏一阵抽搐。
她为白冉委屈,但又不知道该责怪谁。世州确实倾尽警力了,因为警卫司派出了最优秀的警司,也曾全力搜救过很长一段时间,甚至都横跨了半个地球。
“我不知道。”卢箫无力地扶住额头,也开始遭受回忆的困扰。“但红牌是很严重的信号,我别无选择,只得连夜返回日内瓦。”
白冉一把抓住卢箫的小臂,指甲快要嵌入肉里。
“然后就这样结束了?”
“对。”
“结束了?”
“结束了。”
灰色和绿色不安地对峙。
时间静止。
衣服在阳光下炙烤多时了。
卢箫默默抬起没被抓的胳膊,拽下差不多晾干的衬衫,将其中一件递给白冉。
白冉这才松开了手。
她握着衬衫的手如拧水一般收紧,随后又颤抖着松开,最后只能披上衣服。那扣扣子的手法显然心不在焉,全部错位了。
卢箫也穿上了衣服。
那具身体披上遮盖,纤瘦之感成倍放大。直直的肩,有力的手臂,让她看起来像个撑衣服的衣架。
白冉无助地看向爱人的侧脸。
“所以我姐姐最后的踪迹在哪里?”
告诉她吗?
告诉她吧。
“那格浦尔。”卢箫不敢和爱人对视。
“那格浦尔?你是说印度半岛的那个城市?”显然,这个答案出乎了白冉的意料。
“是。”其实卢箫当年发现踪迹的时候,也觉得万分诡异。
白冉皱起眉头,神色严峻,思索。
卢箫问:“你要去那格浦尔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感觉心脏已经开始疼了,因为这让她想到了过去无数次的离别,以及未来仍要到来的离别。
“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的。”白冉叹了口气。“但活着的人总比不知死活的人重要。”
“那你就不去了?”
“等你不上战场了,我再退出世州军队,去那格浦尔找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生还的希望当然很渺茫,但人总要为多年来的无望做点什么,挣扎一下。”
“你说得对。”卢箫浅浅地微笑。
白冉完全从震惊与悲伤中走了出来,也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没有太多高兴的意味,但仍是微笑。
“但不会太久,我会回来的。”
这时,石头后方传来了熟悉的喧闹。
那是雨停后,其它士兵们出来放风的声音。他们沉浸在又一场鏖战结束的放松情绪中,彼此诉说着喜悦与思念,谈笑风生的内容终于与战争无关。
绿绒绒的草地上,满是暖洋洋的阳光。天地间一片祥和,好似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没有战火的人间四月天。
**
休战仅仅持续了两个星期。
而休战的这一个星期内,因为要多赚钱而且长途铁路很贵,卢箫选择了继续工作。她选择留在了布达佩斯战略中心,和其他同事们制定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