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月色虽好人难安(中)

  “阿莞,阿莞,我知错了,我不该贪昧你的银钱,更不该算计于你,只求你看在当初阿音相救的情面上,饶我一命罢!”

  张康本就被山匪五花大绑,举止行为甚不利索,刚往前冲了两步便被土里冒出半截的石子绊倒,噗通一下跌得满嘴泥,素日里常挂在嘴上的仪表规矩,全然被抛到脑后,呸呸两声吐出嘴里的烂泥后,他匍匐往前挪了几下,扬起煞白的面容不住的向崔莞赔罪求饶。

  说起来,张康是个惜命之人,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骗过看守暗房的村民,连夜逃入山中,寻到早已暗中有往来匪窝,引着山匪入村,既能救自己一命,再则还能跟着发一发小财。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崔莞棋高一着,摆了他们一道,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在荒郊野外碰上这么一位杀星,且杀星还待崔莞“另眼相看”。

  眼下生死不由己,他只能咬牙低声下气的哀求,期盼崔莞能好心救他一救。

  崔莞静静的看着张康卑怜如尘的摸样,心中竟出奇的平静,无喜无悲,无欢无怒,反倒是车中的男子,看到张康此举,幽深的眸底浮起一丝玩味。

  “哦?我竟是不知,原来卿卿与这山匪有旧?”

  一声轻哼仿佛清风拂柳,却骇得张康失了血色的面孔再度白了三分,冷汗涔涔,猛地变换了方向,朝着马车不停的磕头,颤颤巍巍的道:“贵人,贵人开恩,小民并非山匪,而是被山匪绑来的荣村百姓……”

  男子对张康结结巴巴的表述恍若未闻,仍旧半靠在着了一层软绫的车窗上,眸光熠熠的盯着崔莞。

  他神态举止全然不变,仅仅是略微侧了侧头,眉目间惑人心魄的潋滟便减少几分,多添了一丝慵容懒散,好似一只优游度寒暑的狸猫。

  然而,崔莞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眼前真是一只人畜无害的猫儿,她从容的与他对视一眼,清冷的眸光随后落向灰头土脸的张康,面巾下,唇角微勾,语气极为冰冷的说道:“张家郎君,你虽不是山匪,但在我眼中,你比山匪更不堪!”

  张康一惊,转过头呆呆的看着崔莞。

  “你算计暗害他人不成,东窗事发后非但不思悔改,还因周老秉公处理便怀恨在心,故而引匪入村,犯下伤天害理的大罪!”

  张康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反驳的字眼,呆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骇。

  她怎会知道!?

  怎会这般清楚!?

  没有遗漏张康脸上的神色变换,崔莞冷冷一笑,再道:“今夜荣村遭此横祸,那些惨死在山匪刀下的村民,无辜受辱的姑子女郎,付之一炬的家园,桩桩件件,又有哪件不是因你而起?”

  说到这里,崔莞转头对那男子屈了屈膝,面无表情的道:“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山匪既然已经以命抵命,始作俑者又岂能逍遥自在?”

  “崔莞!你……啊——”

  张康勃然大怒,咬牙低吼一声,挣扎起身要撞向崔莞!

  猛地,一道呼啸而至的冷光狠狠的自他后背深深的没入体内。

  随着一声惨叫,夺命的寒芒贯穿张康瘦弱的躯体,从胸膛穿出,势头不减朝崔莞疾射而去!

  ☆、第三十一章 月色虽好人难安(下)

  崔莞眼底激起阵阵惊涛,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夺命的寒芒已然冲面而来。

  难道,她还是逃不过死于非命的下场么?

  崔莞不甘心,可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怎能敌得过武艺深不可测的驭夫?

  万般念头飞闪而逝,她却只能凄然的闭上眼。

  恍惚间,一丝冰寒入骨的冷意贴着崔莞左耳廓擦过。

  夜风徐徐,几缕随风飘散的青丝,逐渐消失在浓厚的夜色中,感受到拂面的凉爽,崔莞不由猛地睁开双眸,恰好对上一道含着一丝惊愕,一丝释然,还有一丝凝重的目光。

  她迅速垂首,果不其然,左侧的细麻绳被削断后,遮面用的粗布帕子已经落到了脚下,借着车中透出的余晖,她甚至看清了缠绕在细麻绳上的几缕断发。

  一股难以言明的悲愤在心尖炸开,没有半分犹豫,崔莞弯腰拾起落地的帕子,并未重新系回掩面,而是直接塞入袖中,可再抬首时,她眼中的惊恐,悲愤统统做云雾弥散,如河清海晏,沉静无澜。

  “多谢贵人相救之恩,时辰不早了,不敢再耽搁贵人行程,就此别过,愿贵人一往无前。”

  少女的声音疏冷却不失动听,只可惜了原本那张清丽至极的脸。

  崔莞淡淡言毕这番话,转过身,咬牙迈着发软的双腿,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不远处的荒林。

  那瘦弱挺直的后背,全然落在男子与驭夫眼中,两方交战,最忌讳以背示人。

  此时,即便驭夫不出手,光是那男子,也能轻而易举的取了她性命。

  崔莞心中自是清楚,然而她仍旧这般做了。

  这是在表态,亦是在赌,她拿命来赌,赌心底飘渺虚无的直觉,赌方才男子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释然。

  若是赢,便生。

  若是输,便死。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男子侧着头,静静凝视着崔莞渐渐没入夜色的背影,微眯的眸子里藴酿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翻涌,忽然,他嘴角一翘,溢出一声若有似无的低笑,“这小姑子,还真是……”

  一往无前,一往无前……亏她说得出来,这是在暗指无论他作何谋算,她都与之无关,是个无辜的路人。

  真是个聪慧的小姑子。

  那名驭夫听闻男子的笑声,抓着马鞭的手紧了紧,快步上前恭敬的道:“公子,若不便杀了罢。”边说他边错眼看有些模糊的人影,杀意森然。

  寂静空旷的田野,即便是轻微的脚步声都可让人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毫不遮掩的明言。

  尚未走出太远的崔莞后背猛然一僵,双腿仿佛瞬间被人抽了骨一般,绵软无力,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好在最后关头,她到底还是撑住了。

  若是此时车中的男子与驭夫在她面前,定然能看见一张攸白似雪的脸孔以及前额晶莹细密的汗珠子。

  她绝不会怀疑驭夫所言是儿戏,在贵人,山匪与她这三方中,唯她最弱,偏偏却被夹在其中,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眼下山匪已被尽数诛杀,再将她灭口,无论那贵人有着怎样的谋划,都不会有泄露的风险,对那人来说,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第三十章 月色虽好人难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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