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中)191

  一片和乐融融中,听闻那名管事的禀报,崔陆氏面容含歉一笑,向众夫人道:“失礼了,我去去便回。”

  众人自是无异议。

  打发管事先行,又唤来身旁得力的几名掌事侍婢,吩咐她们服侍好堂中的贵妇后,崔陆氏整了整衣饰,便欲动身前去书房面见崔诚。

  “母亲。”崔绾匆匆行来,恰好碰上刚跨出门的崔陆氏,于是上前挽住她的手,娇声说道:“我与母亲一同去见父亲。”

  今日的崔绾,一番盛装之下,容貌亦比寻常娇艳不少,她自是知晓,今日之后,自己就要被记到崔陆氏名下,脱离旁支庶出的陋名,因而清早起身至此,脸上的灿笑一直未断,若不是方才无意间听闻那一番郑重其事的禀报,也不会这般急急赶来截人。

  熬了三年才得出头,她可不愿临了出岔。

  见崔陆氏蹙眉,崔绾又皱起小脸,边晃着她的手臂边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父亲这段时日公务繁忙,阿绾已有半月不见父亲一面了,母亲就带阿绾去罢。”

  被晃得七晕八素的崔陆氏,又见崔绾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女儿姿态,当下心中一软,抬手止住崔绾的举动,点了点她的前额,无奈的道:“罢了,你随我一同去罢。”

  “多谢母亲。”崔绾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扶着崔陆氏往崔诚所在的内院书房行去。

  内院书房距待客的庭院不算太远,坐上帛帷小车,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入了院门,崔陆氏驾轻就熟的走向那藏书过万卷的屋子。

  不过,入院后,这一路的清冷,让崔陆氏心中泛疑,崔诚博览群书时,虽不喜旁人惊扰,可这空荡荡的院子,竟不见半个当值的侍婢仆从,这未免就……

  崔陆氏暂且耐住心思,待行到书房前不远,方见几名管事护卫正守在四周,一副戒备的神态,她心中一突,足下行快了几分。

  崔绾不知其中蹊跷,只因崔陆氏的神色变化,而觉得事有不对,当下边行边暗暗留了心思。

  “夫人。”见崔陆氏竟携着崔绾一同前来,那名传话的管事一惊,忙上前行礼道:“家主言,只请夫人一人入内。”

  言下之意,便是崔绾来了,也不得入门。

  崔绾心计不浅,她松开挽住崔陆氏的手,乖巧的道:“如此,阿绾便在外候着。”说罢,她便往后退了数步。

  崔陆氏一心牵挂崔诚,也未多言,抬手推开门,跨入屋中。

  “吱呀”一声细响回荡在屋内,落座席间的三人齐齐抬头望去,已解帷帽的崔莞,更是忍不住站起身。

  “夫主,怎……”崔陆氏刚跨过门槛,行了两步,口中的疑惑还未言出,便戛然止在唇边,行进的步子陡然一顿,身子随即一僵,一双温润的眸子直直的盯向那道缓缓起身的人影,与崔莞相似的面容上,惊愕,难以置信等神情一一闪现。

  “母亲,您怎么了?”暗等时机的崔绾见到崔陆氏一入门便僵住的背影,当即趁众人未反应之际,猛地抬足奔入屋!

  她故作出搀扶崔陆氏的姿势,飞快的扫了一圈,便见内堂的席子上,除去崔诚外,多了一站一坐两道身影,而挺然而立的那人,是名身着华裳的姑子,锦衣玉服也罢,金玉宝饰也罢,均不及那张熠熠生辉的面容令她心惊!

  太相似了,与她手挽的崔陆氏,甚至与每日清早起身后,在铜镜中所见的那张脸孔……

  “母、母亲。”崔绾不自觉抓紧了挽着的手臂,然而下一刻,死死抓在一臂上的双手忽的被人用力睁开!

  紧接着,她便见素来举止雍容有礼的崔陆氏,跌跌撞撞的冲向那名姑子!

  ☆、第二百六十六章 母女相认重回门(上)

  “……阿、阿莞。”

  令人心涩的呼声,惊醒了目瞪口呆的崔绾,她神色一变,不由出言唤道:“母亲。”

  可惜,三年来,对她百般疼爱的崔陆氏,好似未听见这声叫唤一般,脚不停顿。

  反倒是崔诚循声望去,目及一脸震惊的崔绾,沉着的神情陡然一冷,凌厉的目光掠过崔绾,扫向僵在门外的管事。

  那管事猛地打了一激灵,再顾不得许多,急急上前扯住崔绾,“绾姑子,家主与贵客有事相商,还请到侧屋小歇片刻。”

  话虽客气,手上的举止却毫不留情,眼看就要被人扯出屋,崔绾再也忍不住,张口便要叫唤,却不想被早有所料的管事一巴掌捂个正着,与此同时,一道极为细弱的告诫传入她耳中:“绾姑子,某劝你最好莫要忤逆家主之意。”

  崔绾挣扎不休的身子骤然僵住,她惶惶抬眼往向堂中已站起身的崔诚,果然对上一道森寒的目光。

  怎会……父亲平日虽威严,可却从未露出这般神情,还有母亲……她移眼望向崔陆氏,却只来得及瞥见一抹奔至那名姑子面前的身影。

  “阿莞,阿莞……”崔陆氏泪眼婆娑,一把将崔莞紧搂入怀,一声声泣不成声的呼唤,辛酸悲戚,又掺杂一丝不敢置信的仓惶,生怕怀中的人儿,一不小心,就成了过往那上千日夜里,时时出现的梦,每每睁眼,便化为虚无。

  崔莞怔怔的立在原地,鼻间萦绕的陌生气息,那股与刘珩截然不同的温软怀抱,以及耳旁一声又一声仿若杜鹃泣血的呼声,使得她心底刻意筑起的镇定轰然倒塌。

  “母、母亲,母亲……”

  阔别两世,以往想也未敢多想一分的叫唤,自她颤抖的唇中溢出,纤细的藕臂,环住崔陆氏消瘦的腰肢,崔莞趴在这温软的怀中,早已泪流满面。

  这令人心酸的一幕,落在崔诚眼里,也使得他虎目渐湿,侧身抹去眼角的湿润,他瞥了一眼仍旧坐在席子上,静静望着紧紧相拥的母女二人的刘珩,眸底精光连连闪动。

  沉默片刻,待哭声渐止,他才开口说道:“阿韶,眼下之事说来话长,待改日我再与你细述,唤你前来,除去见见这小姑子外,还有一事。”

  崔陆氏这般有失平日举度,乃是乍见崔莞之故,一番低泣后,心绪自是渐渐平复,此时再听崔诚一言,也就松开了紧搂在怀中的崔莞我的美女律师老婆无弹窗阅读。

  “夫主但言无妨。”她边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渍,边轻声应道,旋即目光瞟见一旁的刘珩,顿时怔了一怔,垂头见礼,“崔陆氏见过太子殿下。”

  三日前,她已自拜帖上的暗纹中窥出刘珩的身份,崔诚之所以能这般迅速的寻到刘珩,并且奉送上金帖玉珏,也是因那封拜帖上留有的蛛丝马迹。

  只是,崔陆氏断然未想到,当日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小姑子,一张皮膜之下,竟隐着令她魂牵梦索的面容。

  “不必多礼。”刘珩淡淡一句,并未多言,目光扫过崔莞通红的眸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燥意。

  “阿韶。”崔诚轻咳两声,将话揽过去,先是看了看崔莞,方叹声道:“你可还记得阿莞身上那道细印?”

  嫁于崔诚二十载,夫妇二人情深意重,许多事宜皆是心照不宣,仅仅一句,崔陆氏便明白崔诚所言之意,好不容易止歇的泪水哗哗落下,转身握住崔莞微凉的小手,哽声道:“怎会记不得?阿莞,我的阿莞自出生起,后颅之上便有一道印,状似水滴,色淡,若不知其位,不细细观之,断难寻觅半分。”

  后颅?

  崔莞不由瞪大了双眸,是了,若不然她怎会不知自己身上有印之事?试想印在后颅,她本就难以自察,加之印记色淡,这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丝遮掩下,旁人也未必能察觉,故而不知亦是常事。

  “如此,你带这名姑子前往东厢罢。”崔诚未明言验身一事,倘若崔莞当真是他失而复得的血骨,太过直白,只会伤及父女情分。

  崔陆氏心中已是认定了崔莞,这世上相似的人虽多,如崔绾,可这一个模子般的人,少之又少。不过,她心知肚明,崔诚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此时干系重大,绝不容疏忽。

  “我儿,随我来可好?”崔陆氏拉起崔莞的手,含泪说道。

  崔莞犹豫了下,侧眼望向刘珩,见他面色无异,便颔首道:“好。”

  崔陆氏脸上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她先是朝刘珩行了一礼,又对崔莞点了点头,这才牵着崔莞出屋,往东厢房行去。

  瞟了一眼消失在门外的两道身影,崔诚缓缓坐回席上,心中斟酌片刻,沉声道:“殿下如此大费周章,不只是将阿莞送回我与阿韶身旁这般简单罢?”

  刘珩抬头,面无表情地道:“孤欲取她为妃。”

  尽管已从刘珩待崔莞的言行中有察觉,但此言理直气壮的话传入耳中,崔诚仍是皱了皱眉,“若我未记错,今上已为你指下正妃,还是出自陇西李氏。”

  刘珩墨眸一闪,撇过头,不在看崔诚,而是盯着身前的凉透的清茶,语调淡淡地开口道:“此事孤自会解决。”

  “哦?”崔诚双眼微眯,抚了抚下颌上不过数寸的青须,又道:“明人不言暗语,你我俱知,即便阿莞当真为吾血骨,今日再入门,只怕也是以养女之名。” !

  即便清河崔氏乃是名门望族,又为已故崔太后外家,但养女与嫡女之间,所差绝非一星半点,绝无可能匹及皇室门第,更何况配的还是一国储君,太子殿下。

  “崔族长大可放心。”面对一次次试探,刘珩的耐心即将告罄,他眉宇间冷色渐显,直截了当的道:“孤既带她前来,自是有把握让她从归崔氏门下。”

  “非是以养女之身,而是确确实实的嫡女。”

  此话一出,崔诚也不再旁敲侧击,将头一点,道:“一言为定。”

  这四字,不但是应下刘珩所言,更是应下崔氏的前程,倘若崔莞真能以嫡女之名回府,崔氏便极有可能再出一名皇后,此事对即将走投无路的崔诚,甚至是整个崔氏而言,均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自始至终,刘珩都谋划得极为缜密,滴水不漏。

  一盏茶后,喜极而泣的崔陆氏与眸中雾气隐隐的崔莞返回书房,她一入门就哽声道:“夫主,是阿莞,没错,这是阿莞!

  ☆、第二百六十七章 母女相认重回门(中)

  天色渐暗,整座崔氏府邸灯火通明,大门外车马接踵而至,赴宴宾客络绎不绝,或三三两两,或孤身一人,在崔氏仆从接引下,缓步入内。

  今夜宴席设在清晖园,这是历来崔氏家主用于宴请之处,崔陆氏乃当家主母,自是可将贺诞之宴摆在此园,眼下园中男女二席,已是落座得七七八八,前来赴宴的各世家夫人姑子,出去与崔诚及崔陆氏交好的几家外,并无人知晓今夜认女一事。

  故而,目及那摆在廊下,摆满素荤贡品,又燃着香烛的沉香木长案,众人止不住诧异连连,议论纷纷。

  “怎么今日寿宴,还摆出这般贡物?”

  “这有何可惊奇?素闻崔夫人体弱多病,想必是要借寿辰一敬神鬼,好求个平安。”

  “但往日里也未见崔夫人吃斋礼佛,噫,你可记得不久前佛诞日,朱夫人还曾上门相邀前往慈安寺观礼,崔夫人当即便拒了。”

  “你这么一说……好似确有其事。”

  坐在一旁的另一名妇人,见两人越说越难以入耳,便轻咳一声,意有所指的道:“无论如何,静观其变就是了,崔夫人设下供案,自是有一番道理。”

  闻言,那两名嘴碎的夫人,也不好多言,转而夸起了对方的衣物饰品。

  此情此景,在席间各处频频上演,虽不尽相同,却也是大同小异。

  清晖园中热闹非凡,崔诚书房一侧偏僻的厢房中,却是清冷一片,被崔诚下令,暂且拘于此处的崔绾,历经三次逃脱未成,终是将崔诚最后一丝怜悯消磨殆尽。

  亲自将崔绾拘到此处的那名管事,边指使两名膀圆腰粗的妇人将她手足缚牢,边面无表情的道:“绾姑子,某劝你还是安安心心呆在此处,过了今日,家主自不会薄待了你,若绾姑子非要吵闹不休,也只是自讨苦吃。”

  入府三年,崔绾哪曾受过这般羞辱于苦楚,当即便要怒骂出声,却被一名眼疾手快的妇人,将一团平日里擦脸拭汗的麻布帕子塞入口中。霎时间,一股浓郁的汗臭扑鼻而来,熏得她连连干呕,几欲昏厥,哪还有气力骂人。

  “捆牢了,手足皆不能松,若是让她跑了,家主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说罢,那管事扫了那两名举止利落的妇人,衣袖甩动,大步离去。

  “诺。”那两名妇人朝他的身影一礼,手上的劲儿又加重了几分。

  崔绾平日对崔氏族人百般讨好,可暗地里对她们这些打杂粗使侍婢仆从却是多有刁难,以往崔绾深得家主与主母的喜爱,众人敢怒不敢言。

  而今不知出了何事,家主竟亲自下令,将她关押在这等偏僻之处,且看管事的神情,显然是无复起之日,她们怎会不报当日之仇?

  感受到身上紧紧束缚的力道,崔绾惨白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绝望之色。

  随着酉时将近,宾客齐至,一袭暗红裳的崔陆氏与同着华袍的崔诚并肩行来,崔陆氏身侧是紧紧挽着她手臂的崔莞,三人身后还跟着二十来名年岁不等,均身穿锦衣玉袍的男男女女,其中有些人,在场众人认得,正是清河郡郡守大人,以及崔氏有头有脸的族人;而有些却又觉得眼生,从未在清河郡中见过。

  不过,无论是谁,都不及崔莞的露面让人震惊。

  崔氏乃清河郡大族,身为唯一的嫡女,崔莞自幼备受瞩目,这清晖园中的宾客,虽非全都识得崔莞,可也有不少亲眼目睹她出世,长成的世交,些许有心机之人可忍下口中话,但也有人当场低呼出声。

  “这,这不是崔氏阿、阿莞?”

  “这姑子虽与崔氏阿绾容貌相似,但姿颜更胜一筹。”有不知者呆呆回道。

  “你不知,我所说的,是崔氏已故之女,崔氏阿莞,是莞尔之莞!”

  “怎、怎可能?明明……”

  阵阵窃窃私语中,一行人心思各异,不过面容上皆扬着有礼的浅笑。

  行到雕花廊下,崔诚先行一步,上前抬手一礼,笑道:“让诸位久等了。”

  崔诚之言,打断了众人的低语,却抹不去一张张精心妆扮的面孔上,那又惊又怪的神情。

  崔陆氏抚在崔莞小手上的掌心微凉,凭颅后一道印记,确认崔莞果真为自己怀胎十月所生,又含辛茹苦抚育十四载的亲女之后,她也得知了这三年来崔莞所受的苦楚。

  眼看阿莞就要苦尽甘来,却还要先得忍受世人的窃语,一想到此,崔陆氏不禁满是悲戚,对崔莞心疼不已。

  挽在臂上的小手略紧了紧,崔莞给崔陆氏投去一记宽慰的目光,上一世,她所历经的一切,远比此时不堪得多,只要能回到双亲身畔,无非是几句岁言碎语,她还受的住。

  “多谢诸位赏光,今夜乃吾妇崔陆氏贺诞之日,亦是吾女认祖归宗之时!”

  一番高昂之声,满座哗然。

  不知者自是恍然,而知情的几家夫人,则面面相觑,此前不是言了是收为养女?怎么却成了认祖归宗?而且那姑子,绝非崔绾!

  “诸位!”崔诚扫了一圈,显然,他并未打算耽延,以免夜长梦多,崔氏到底还不是上下一心,说不好何时便会有人跳出搅局。

  “众人皆知,吾虽有子嗣近十数人,但嫡出之脉,唯有一女,可天不佑吾,小女阿莞于三年前病故。”

  闻及“病故”二字,崔莞的手不由颤了一颤,但极快便平复下来。

  “然而,世人不知,当年吾嫡出之脉,实则双生。”

  又是一番惊世之言,尚未平静的喧嚣再度哗起,众所周知,大晋朝开朝之初,曾出过双子夺位的惨剧,以至于大晋险些被魏所覆,自此,大晋朝上至士族皇室,下至寒门百姓,皆将双生视为不祥之兆。

  因而,古往今来,双生者,必只留其一,另外一人若不是远远送离,便是溺亡。

  “当年,吾实不忍,便将其中一女,送往博陵崔氏,而今,长女故去三载,吾思女甚深,欲将次女迎回,特在今日设下供案,敬告天地,亦请郡守大人,清河崔氏族老,博陵崔氏族老,以及诸位一同做个见证。”

第二百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中)191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君心应犹在大结局+番外章节

正文卷

君心应犹在大结局+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