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裴言昭于山风呼啸中策马慢行,前胸膛随马身轻颠摩挲一抹温热的纤背,他盯着一截莹润如玉的脖颈,心生一种不同寻常的怜意,双臂圈得更紧些,有感而发。

  “倒是,没人待我这么好过。”

  姜珩眼皮微跳,掐紧手指,淡定自若的解释:“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裴都督为了伸张正义被逼于绝境,我无暇考虑,若是不来搭救,我三姐夫即使平安无事,我们全家也会愧疚不安。”

  裴言昭顷刻破功,轻哼:“你又来了,想救就救,不想救便不救,搞得自己很纠结。不说这个了,来点实际的,你想要什么报答。”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

  “你是神仙,还无欲无求了?快说,什么都可以。”

  姜珩生生咽回不要的话,存心作弄这个胡搅蛮缠的人一番:“是么,我要风,要云,要天上的皎月,要融化的霜花。”

  “噢,那有何难。”

  裴言昭话音甫毕,抬臂遮住她的脸颊,往后摁进怀里,扯缰骤调马头,双靴紧嵌于马镫内,挥鞭策马,如箭离弦往山顶方向疾驰。

  身子乍然有前倾趋势,被一条手臂稳固住了,耳边几缕呼啸风声透过他手掌的缝隙刮进耳朵里,眼前遮黑一片,像要奔入无尽的深渊,仅有其后一堵山般的身躯可以依靠。

  不知夜行了几里路,姜珩被抱下马时,以为他们跑到了黎明,四周亮如白昼。

  因眼睛被护着不被风侵,她睁眼之际未觉饧涩,缓缓适应弱光,原来周身浸于一汪蝉月洒落的圣洁莹辉当中,月亮悬在仿佛触手可及的头顶,大轮白玉圆盘将他们衬得缥缈如烟。

  山岚细雾,溶溶月色。裴言昭悄然执起身前女子的手,扣她手背,徐抬微晃虚空:“这里有风,也有云,还有你要的皎月。它们都是你的了。”

  姜珩动了动指尖,闭目感知:“这里是山顶吗,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冷,月光是温的。”

  傻,因为他的手是温的。裴言昭凝她莹莹如玉的纤颈此刻更覆月霜,宛若霞裙月帔,喉嗓痒痒的滚了滚:“我,不告诉你是哪里。冬天我再带你来找霜花。”

  翌日清早,各机构部门堂官相继上任时,纷纷收到来自逃犯宋韬的上诉书。被耿成旭下令缉捕的宋韬,竟在第二天公然现身,诉报传遍了大理寺、都察院等。

  其诉报前后因果相辅相成,道明了他为何越狱的始末,实则原是刑部尚书耿成旭为了掩饰自己罪行,将他这位知情人无辜羁押。

  在震惊各位京官的诉讼中,宋韬写明,他原是料理贺远之案子的笔录人,这一案牵涉到兵部和刑部,他以防万一,早将贺远之呈交的五军营腰牌送到安全地方保留罪证,果然不久他就与贺远之一同锒铛入狱。

  这一夜时间里,宋韬连夜赶去耿成旭父母所在的乡村,除了被杀掉的木材商一家,实则还有几家邻居也知道耿老爷子从山坡滚下来摔死的事。于是,一个二品堂官为了逃避三年丁忧不惜杀人灭口的丧心病狂的事情揭幕于众人眼前。

  宋韬带来的村民证人正在除开刑部外的两司审讯中。被隔离单独羁押在刑部内院的耿成旭,使了法子避开眼线,忙去窦府求助。

  “大人,完了,都被发现了!现在可如何是好,那几位村民乃无知黔首,大人手眼通天,不如把他们一并解决了,大人可要救救我。”耿成旭期期目光看着窦邯,相信他一定有办法。

  窦邯心想,以他的手段和人脉,只要消息还未达圣听,一切皆有逆转的可能,但那太费功夫。而且,即使能免去耿成旭的杀人的罪过,找别人背锅,但耿父死去的消息已公之于众,耿成旭要面临丁忧是铁板钉钉的事。他何必要费心搭救一个即将远离朝堂的废子?

  念及此,窦邯故作哀叹:“成旭,我要是能手眼通天,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放弃吧,你不仅弃逝父不顾,还企图隐瞒,为此犯下连环杀人案,罪无可赦,我保不了你了。”

  “我哪有杀人!”耿成旭尖声反驳。

  窦邯厉眼射过去,喝声:“亏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如此忘恩负义。即便你不背杀人罪过,你的后果也好不到哪去,隐瞒丁忧是重罪,少不得要受流放之行,去边关吃苦受罪,还不如死个痛快。”

  耿成旭凄凄然:“大人,我的妹妹为了您已经死了,你如今连我也不放过吗。”

  “不是不放过,是物尽其用。你去边关,再难有出头之日。你家里现今……只剩一个老母和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儿,他们能跋山涉水去边关吗,去到那里,你能保证一介罪臣之身,护得住他们吗。只要你肯帮我省点事,把一切罪责背了,念在你忠心的份上,我答应保你母亲和弟弟下半生衣食无忧,你若不信我,我这就叫账房取一千两白银来,给你娘送去。”

  “小墨,娘,”耿成旭潸然滴泪,屈膝跪下,面如死灰:“罪臣杀了贺家十九口,罄竹难书,拜别大人。以后我娘和弟弟,就托付给大人你了。”

  “嗯,你且去自行认罪吧,早点把这桩事了了。”

  证据尚在审核流程,各大人正权衡耿成旭背后的势力时,令人再次意想不到的事情峰回路转的发生了。耿成旭去了顺天府,当堂摘下乌纱,称自己逃避守丧,禽兽不如,今大彻大悟,自述罪行,愿以死抵罪。

  跟着耿成旭被收监,自然不能让他凭几句话就处死,按规章来,还需让他写下罪状,一一画押,再经审批等等复杂程序。

  耿成旭身处天字号监牢时,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来探望他了。

  裴言昭支开了狱卒,独步到铁槛前,四顾安静的环境:“不错,不愧是天字号牢房,耿大人独占这一层,舒服、宽敞。”

  讽刺意味满满,耿成旭满不在意的呵了声:“裴言昭,你不就因为我妹妹杀了谢照岚特意来挖讽我吗。我已是个将死之人,一无所有,你想怎么折磨我,言语上侮辱我,我都无所谓。”

  裴言昭正起神色:“是,我来看你笑话,我不仅要笑你,还要问出窦邯指使你干的所有恶行,罗列罪证。纸笔我带来了。”他背后的手一扬,攥着一卷空空待填的简牍。

  耿成旭防他在周围布了探子,哈哈装痴:“你疯了吧,我跟窦尚书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干嘛替他背罪,值得吗。”裴言昭未急于将纸笔丢进去,掩回身后。

  耿成旭否认:“背罪?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值得,”裴言昭兀自接话,透过栏缝睥睨角落里的人,一字一字道:“他把你全家都杀了,你还为他受过卖命,蠢货。”

  耿成旭噌的睁开死灰般的眼睛,箭步奔到铁槛前,厉声凄吼:“无耻之徒,想离间我和尚书,以为我会信你吗。”

  裴言昭结合自己所察,比旁人更清楚细枝末节,他直言剖析:“你想想,窦邯不愿让你离京,想出瞒天过海这等计策,杀光所有知情人。这其中的知情人也包括你的母亲。我的人亲眼看到窦邯派去的人杀了她,而看你替窦邯赴死的大义凛然的蠢样,还被他蒙在鼓里吧。”

  耿成旭猛然摇头,束发披散,状若癫狂:“不可能,尚书不会这样待我,他不会这么狠心,他怎么能,啊——”

  “你罪已经认了,再无翻盘的机会。不妨托人把他找来,亲自问问他。想必他不会把一个死人放在眼里,对你说谎的。”

  耿成旭已是泪流纵横,神情激愤:“你又在这冲什么告诉我实情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杀人,你眼睁睁看他杀,他的人亲眼所见,也不救我娘,你算什么垃圾!窦邯如果是凶手,你也是帮凶!即使窦邯真的那样做,那也是我跟他的恩怨,你休想我会对你透露半个字,哈哈哈哈。”

  “我派去的人是哨骑,人多不便,在对方杀人越货时插不了手。再者,你是我的仇人,我为何要帮你?你现在不肯吐露没关系,等你问了窦邯真相,我会再来一趟,那时你必定会书写出我想要的证词。”

  故而裴言昭一直未将纸笔掷进去。他信誓旦旦的道完后,并不再强行逼问,悠然离监。

  这使得耿成旭有一种受人操控的恐惧,明明丞相那些恶行,即使他交给别人,也不可能去信一个和他有仇的人。按下纷乱的思绪,耿成旭叫来狱卒,去向窦邯传达,他要求见面。

  又一个傍晚,裴言昭在得知了窦邯来过后,再度亲临监牢。

  耿成旭形削骨瘦,宛若脱了一层皮,窝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人影,轻微启唇:“呵呵,你不用来撬我话了。窦邯,你,都不是好人。我什么仇都不想报了,只想下去陪小墨和爹娘。”

  裴言昭将简牍笔墨放进里面,嘴角勾起:“你弟弟被你母亲牢抱在怀中,没有被杀死,落到了我手上。”

  他抬手,一条金链缠在他手指上,自下悬挂一枚精致的小金锁,光泽闪闪。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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