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歇了两日,一行四个人、两对夫妇,准备启程回京。姜世洵想了个法儿,临走前,问段云赋要了一颗治疗不孕的丹药,到时广散消息,要丹药是假,图名义是真,整合拜佛的际遇,给了妻子怀孕的由头。这法子放在以前是不行的,段云赋立誓不为人医病,但现下他解甲归田,不用担心违背誓言会被大官找麻烦,自然应承。

  话说他们来时行踪隐秘,不是搭云船里的夹层,就是上贼船。依裴言昭提议,他们这次返途光明磊落,回程租了一条繁华花船,载旅客商人,听南腔北调、歌舞管乐,不失为一桩风雅趣事。

  事情这样定了下来。月色溶溶,姜世洵陪妻子在另一靠近船尾的船厢里安静自在,与小辈互不搅扰。

  裴言昭择了一船肚位置,与姜珩隔几对坐。

  彼时银波泛泛,皎月沉底,船身微荡,美人如水上浮莲,亦醉人轻漾。

  好一幅月夕花晨。裴言昭不饮自醉,抬手,覆到姜珩的手背上,微微捏紧,温度逐渐攀攀升。

  忽的,一阵凄怆幽凉的洞箫声缕缕入耳,箫声悲若劳燕飞分、社燕秋鸿,与在场的欢悦丝竹声格格不入。

  再听得一会,那人吟词伴曲:“玄雾蔽空,不达唳鸣上天穹。几多春秋,上堂醉酣下难求。一曲思量,但求十年莫相忘。浮生凄茫,再续残缘化水鸯……”

  姜珩听其声哀鸣,夹杂不得道友的郁郁,忽的心念起,挣开裴言昭的手,抄起船上提供的古琴,与那人琴箫和鸣做回应。

  天涯遇知音是桩没事,何况面都没见着,谁知吹奏箫曲的是男是女呢?裴言昭未生醋意,反而见她同自己在一起时难得兴致高昂,自己也欢喜,霜蟾下饮酒听曲,目光在她身上寸寸流转。

  内行人听门道。这一箫一琴一问一答的雅趣,吸引了外面路过的人驻足。

  “这琴音柔情挽人,必是一个女子所弹,而且还是个极为体贴他人的女子,才会追问箫声的悲鸣。在那些烟视媚行的伶人中,倒算难能可贵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停在琴箫交汇处,摇首聆听。

  随从道:“世子爷闻声看中了这位姑娘,晓得去把她找来献给世子爷便是。”

  矜贵公子敲了两下折扇,歪嘴轻笑:“先去看人长得漂不漂亮,不漂亮就别带来倒胃口了,让她隔帘为我弹奏。漂亮么,直接送我房里去。”

  至于漂亮的标准为何,随从跟了主子多年,清楚得很,当即领命,寻声寻觅。小厮办事利落,半刻钟就回,语气迟疑:“世子,那女子漂是漂亮,恐怕不是您能动得的人。”

  公子冷哼:“我父乃人称土皇帝的云南王,除了隆正帝的妃子,什么女人是我动不得的。”

  他就是云南王最受宠信的儿子,赵琛。

  小厮不好比较,直言道:“我找到了声源,见里头坐着的男女非富即贵,先去向船主打听了番,原来那是当今裴都督跟他夫人租的舱房。弹琴的女子正是裴夫人。”

  赵琛皱眉,叫小厮带路,他去亲自看个究竟。

  传闻裴言昭前段时间在蓟州边境,宁肯与众将翻脸也不愿交出他的夫人,此事早已名传天下。他倒要去看看,这妇人是何等倾城国色。

  待到窗屉下,赵琛贴壁偷窥。乍一从这角度斜斜看过去,恰将美人凝如羊脂的侧脸的美景尽收于眼底。赵琛微微心动,略一迟疑,往她对面的男人看去,郝然见传说中裴侯爷满目欣赏霸占的光芒,像从未见过自家夫人似的痴恋目光。搞什么,又不是新婚燕尔了?这要想偷美人来玩玩,恐怕会找来是非。

  他掂量自身处境,此次父亲北上与朝廷有要事相商,万不可旁生枝节。他压下心头沸动,飘然远去。

  姜珩弹完一曲,深切感受到与她合奏人的悲凉,心念一动,对裴言昭道:“此人好似有什么冤情,他唱的词中说,冤情无告,当官的不理睬他。有没有兴趣去听听他的故事?”

  裴言昭拉她起身:“时辰还早,想去就去吧。”

  他们寻声去到另一舱室,见到了吹曲人。那人似乎也等着他们,倒履相迎。

  男子五官可见清秀,但人如其声,略觉沧桑,眉目萦绕一抹挥之不去的愁云。

  “在下廖淮破,不知方才是哪位弹的琴?”

  裴言昭介绍:“我叫裴言昭,方才弹琴的是我的夫人,姜珩。”

  廖淮破不敢多瞧,低头行礼:“失敬。请上座。”

  廖淮破似乎遭遇太多求门无路的事情,并不多设防,相反,遇见他们这样的富贵人,便寻机说上自己的故事。

  二人本是兴致突来,来结交下歌友,不料到从廖淮破口中听到窦邯这人,立时正襟危坐起来。接下来廖淮破所说的事情,大大惊呆了他俩。

  在廖淮破口中,当今窦邯窦尚书的次子翰林院编撰窦知章的妻子蒲苗凤,竟是他被窦家强抢去的妻子。蒲家原本是风光世家,蒲苗凤的祖父是助隆正帝登位的顺国公,蒲祖父还在世时,蒲家是可堪与其它肱骨臣将媲美的世家大族。蒲苗凤喜爱廖淮破的才情,顺国公对蒲苗凤也不甚在意,让他俩完婚。然好景不长,窦家竟用雷霆手段将廖淮破驱赶出蒲家,霸占蒲小姐。廖淮破经历九死一生才活下来,再难回去与妻子见面,再听闻蒲苗凤消息时,她已成了窦知章的妻子。无人在意他这个上门女婿下落何方。

  廖淮破见两人耐心的听下去,并无其他人那样面露对窦邯的胆怯之色,半途逃走,不禁喜上眉梢:“你们能帮我入京,面见圣上?”

  裴言昭拿不定主意,含糊其辞,只说明日再叙,拉着姜珩回到舱室,锁闭门窗。

  姜珩撑坐在床上,看裴言昭来回踱步:“你不是想扳倒窦邯吗,这是个好机会。”

  裴言昭思索:“先弄清楚,当初窦家为何强抢蒲小姐?”

  他稍稍一引,两人就顺着当年的事迹去想。话说,窦家能以一马前卒的身份跻身到当时的秦王面前,就有顺国公的功劳,窦邯第一次上阵,便是顺国公引见的。倘若他们为了跟顺国公攀上关系,就让儿子抢了人家成了亲的女儿,实在太可恶了。

  想通一节,裴言昭冷静道:“顺国公府早已败落,想让皇上为了蒲苗凤廖淮破一对有情人大费周章去得罪窦家,几率不大。”

  姜珩眨眨眼:“那不管他们了?”

  “管。”

  “为何?”

  裴言昭说:“太子去蓟州这段时间,怀王动作不断,窦家一直是怀王的支柱,这些皇上都看在眼里。我们可将窦知章的事情当作一块试金石,试探皇上的心意。如果他没有易储之心,就会借廖淮破的事情打压窦知章,从而警告窦尚书,这样一来,也成全了廖淮破。倘若皇上撒手不管,对怀王的势力继续放诞,那我们就要针对太子的弱势,替他制造更多的机会。”

  姜珩起身,主动去挽他胳膊,笑意盈盈:“真聪明。”

  裴言昭心神微荡,揽住她往床边带:“还有一个关键,蒲苗凤。女方的证词很重要,要是她早已被窦知章收服,不愿选择一无所有的廖淮破,早将这段感情忘却。只要她向着窦家,那即便是皇上,也不能无中生有,听信廖淮破一人的证词,治罪窦家。”

  “呼,”姜珩被他一路上下其手弄得微微颤栗,无思多想,“等到,到燕京问问蒲小姐的意思,再作定夺。”

  不知是否关闭了门窗的缘故,屋内闷热难当,温度一节节的攀升。

  裴言昭将甚么窦家寥家的事抛诸脑后,将眼前的人徐徐压下,满目装的都是她,细细亲昵试探。

  “……阿珩,我有点害怕。倘若有一天窦邯下马,我虽不是主谋,也逃脱不了一定的罪责。我,不能这样待你,让你同我一并承担。”

  他额角压抑得渗出密汗,汇聚到下巴尖,啪嗒坠落在底下一爿玉肌之上。

  姜珩冷笑,“是吗,那你现在就下去。”

  “诶。”

  “说好的,不再试探骗我。”

  “嗯……忍着点。”

  室内有自供的沉木水香,香气熏绕,姜珩双目痛阖,却又升出一种若在云端的眩幻感。船身遭浪拍袭,朦朦胧胧间,她分不清是在船在晃,还是自己在晃。灯芯未继,燃到尽头自熄,让陷入阒黑的舱室更加的放诞旖旎。

  ……

  一夜无眠。破晓的天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姜珩浑身乏力平躺,倦倦欲睡。

  裴言昭撑起半边身子,精神奕奕的望着姜珩,彻夜的笑意未减,手指轻抚她手臂上他留下的痕迹,轻声闲聊似的问。

  “三年之约作废?”

  “嗯。”姜珩有气无力的应。

  “我在朝中,总有许多为难的地方,做出不得已的事。你会看不起我吗?”

  姜珩嗫嚅,似乎迟疑了下,才答:“不会。”他不坏,如果那么久她还没看清的话,今日就不会从了他。

  裴言昭欣喜,越发的睡不着,“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四年前。”

  姜珩想就没想道。

  “嗯!?”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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