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使

　　鸡飞狗跳过后，是死一样的沉寂。

　　然后隐约听到宿舍楼里此起彼伏的手机推送声。

　　再然后，她们三个在门外的一片哗然中看向坐在餐桌前的凌麟。

　　她手指动了动，没有说话。

　　点进新闻，是一段吉舒和钟有的录音爆料——

　　“你讨厌我？”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那你喜欢我吗？”

　　“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想？是怕影响前途？还是怕掉粉？”

　　这句之后，吉舒沉默了一瞬，然后轻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钟有也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忽然像轻松了些。

　　“演技优秀，心地善良，待人接物都热烈真诚，有什么理由讨厌？”

　　就这么不到一分钟的录音，虽然钟有没有主动承认喜欢吉舒，但是从中提取出的暧昧信息，再配合上直播那天钟有主动拥抱吉舒的图片，成功让一群营销号下场在热搜广场疯狂带节奏。

　　一时之间，吃瓜的路人都在振振有词地锤钟有不近女色人设崩塌，说影帝看似道貌岸然，背地里却主动骚扰女演员，内里简直油腻又猥琐。

　　什么春月桃花，松间细雨，简直笑话。

　　始终相信吉舒清纯玉/女人设的一些粉丝也跳出来讨伐钟有觊觎了他们女神，仗着自己玉桃奖影帝的头衔和圈内颇有影响力的家世，企图潜规则女演员，把可怜的吉舒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

　　作业本姐姐简直快气疯了，有说服力的大粉几乎住在了微博和豆瓣等主要战场开始和黑battle，之前那场直播里，粉丝因为了解相信钟有的为人，甚至都没怎么过多分析那天的拥抱照片，可这回录音一出，技术大粉纷纷上线开麦，紧急下载音频和直播截图开始扒细节分析猫腻。

　　吉舒这波操作，不单是吸引了钟有粉丝的视线，也可以说是拉踩了钟有捧自己柔弱无辜的人设，“终极”超话里一群cp粉对钟有人设崩塌这件事接受无能，开始大面积地“心疼吉舒”。

　　吉舒公司看准这个时机，直接加了把劲，从背后买热搜把#心疼吉舒#这个话题炒上了热度榜前十。

　　这一手做得十分隐蔽，虽然不带钟有大名，却直接用热搜关联了爆出钟有吉舒录音的几大营销号微博，摆明了是为了这件事添柴加火。

　　网上一片乌烟瘴气，凌麟坐在宿舍里，其他三个室友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倒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许慧思挣扎了半天，才敢小心翼翼地问，“凌麟……你在剧组，没被……”

　　姜黎觉得不好，想阻止许慧思的话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凌麟忽然抬眼过来，看着许慧思，认真放缓了声音道，“他没有。”

　　三个人一起愣了。

　　凌麟忽然站起来，再次重复，“他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我认识的钟有师哥，一直都是尊重女性，并且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的，很好的人。”

　　“慧思，我用人格担保，你们不要担心，也别这么……猜测他。”

　　姜黎睁大了眼睛看向凌麟。

　　其实一直以来，凌麟给她们的感觉，都是偏淡薄的。

　　大概听说过一些她家里的事情，知道她父母感情并不美满，早早已经离婚，她一个人长大后又踏足演艺圈，经历的事情多了些，就比其他温室里成长起来的姑娘见过更多的风雨。

　　这样的人，能够和善对人已经算很难得的不忘初心了，平时她哪怕稍微不那么热衷其他小姑娘感兴趣的事，她们也都能接受。

　　都在这个圈子混么，大家谁还不是个明星了。

　　圈里是非最多，是非多的地方议论就多，多少次她们兴致勃勃聊八卦的时候，凌麟的态度都更像是不走心地听一耳朵就好了。

　　听过就忘，她不真正在意谁到底是什么样，也很少会出言讨论什么。

　　这是第一次，姜黎见她主动出言维护什么人。

　　而且以她和人相处从来都慎重的性格，还冒着得罪许慧思的风险，劝诫明明是担忧她的慧思不要质疑钟有的人品。

　　姜黎和梁斐对视一眼，顿时心里有了数。

　　这位室友怕是在拍戏的这段时间，真的和师哥有了点什么……

　　许慧思说不出话，凌麟垂下眼，忽然就想到了那天钟有说过的事。

　　就算亲耳听到了录音，她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更愿意相信钟有提前跟她解释过的，他和吉舒这番对话里是有什么圈套陷阱。

　　整整一个下午，凌麟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心不在焉地参加完了一个开学典礼，发言本来可以完全脱稿，但因为她心神不定，几乎直接照稿子念完了一遍。

　　典礼一散场，她还没来得及定回影视城的票，翻开手机，就看见了钟有的消息——

　　“在整理证据。”

　　只有这五个字。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前文后语。

　　她偏偏能看懂他在说什么。

　　凌麟一颗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他说有证据，那就是有证据。

　　致电给Yami，沟通过行程后，骆骆立刻给她买了当晚回拍戏地的机票。

　　挂电话前，凌麟叫住Yami，“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Yami简直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什么事？等等，你还学会跟我商量再做事了？”

　　说完又顿时感觉不妙，“你想干嘛？！不是痛失玉桃奖伤心欲绝准备拍完《虞姬》退出娱乐圈了吧？？”

　　凌麟：“……不是。”

　　Yami更慌了，“那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郑重跟我打报告……？难道……！！其实你喜欢女人，你想出柜？？？！”

　　凌麟没心思跟她贫嘴，浅浅呼出一口气，直接表明想法，“我想发一条微博。”

　　没等Yami细问，她自己补充道，“支持钟师哥的微博。”

　　Yami诡异地沉默了。

　　半晌，她才问了句，“你知道现在网上这个事发酵得很严重吧？”

　　凌麟应了一声。

　　Yami头疼地吸了口气，把事情分析给她听，“结果无非两种可能，要么这事儿是假的，回头钟有把吉舒的料推翻了，吉舒被欢聚时代的大佬们彻底封杀，千万作业本姐姐皆大欢喜，要么……是真的……”

　　凌麟打断她，“不是真的。”

　　经纪人“啧”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不是？”

　　凌麟咬唇，想办法说服她，“反正真的不可能。他对我都没……怎么可能去纠缠吉舒？”

　　Yami立马信了，“那确实。”

　　“但是，”她又说，“这事儿你下场，不合适。你们现在在一起拍戏，回头等电影播了，宣传期难免或多或少会捆绑炒热度。这时候你开麦发言，一个搞不好会被人说倒贴炒作，或者在宣传期反咬一口，说这一切都是你为了艹人设处心积虑设计的。如果这事儿确实是假的，吉舒反正逃不掉糊穿地心的结局，但你一插手，就很容易接下吉舒现在正愁没地方甩的这口大锅。”

　　凌麟沉默。

　　Yami知道她想坚持，可是她自己也清楚，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又加把劲劝，“你现在毫无疑问在上升期，钟老师也是。而且，玉桃奖影帝和准影后的光环给了你们多大的助益，你是感受到了的。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多少人被你们挡了道，就等着一手把你从悬崖上推下去……就像钟老师，如果不是红成这样了，会让吉舒宁可拼上全部也要捆绑他吗？凌麟，盯着你的人可太多了，你不能自己把刀子递过去啊。”

　　凌麟完整听完这句话，轻声对Yami道，“好，我知道了。”

　　经纪人欣慰地放她回了拍摄地。

　　这一夜，凌麟的微博风平浪静。

　　然而，没等Yami第二天美滋滋再跟人吹一遍自家的孩子长大了不用操心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虞姬》拍摄基地，钟有离组半天去处理事情，凌麟在拍完杂志探班的物料后，接受了一个杂志专访。

　　记者小姐姐问来问去，最后一个问题，终于小心翼翼觑着凌麟的脸色，问到了昨天热搜的敏感问题。

　　“最后……虽然今天钟老师不在，但有网友说钟老师和女演员之间相处都比较融洽嘛……想问下凌老师和钟老师在这部电影里饰演cp，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如何呢？”

　　凌麟看了眼表情八卦又隐隐兴奋起来的工作人员。

　　默默想了一瞬Yami的脸。

　　但是……

　　这又不是我主动发微博站队的，人家问到我头上了呀，我实话实说，碍着谁了呢？

　　对吧。

　　然后她正襟危坐，拿着话筒笑了下，直视镜头，“钟老师和女演员之间相处融洽我觉得是真的，但是这个所谓的‘相处融洽’，应该是指钟老师为人正直，对待女性也十分尊重，并且处处体现他的绅士风度处处对我们加以照顾。虽然这是我第一部 和钟师哥合作的戏，但是以我对他的风评了解，不论是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是业内其他同他合作过的演员，都是一致赞不绝口的。”

　　采访的工作人员惊了！

　　立刻看了眼摄像师，两人都一副“我采到头条八卦了”的表情。

　　这番话……就是明明白白在站队挺钟有啊！

　　“凌麟在绯闻中心公开支持钟有，大赞其人品”这个标题爆出来，都分分钟成热门好吗？！

　　无往而不利的美貌和最引人犯罪的一张脸同组拍个戏都直接爆了cp超话第一位，更别提第一次公开cue了！！

　　钟凌cp惊天巨糖！！！

　　经纪人是不许她发微博了，但她偏偏开麦开得停不下来，一双眼睛盈盈笑着，不顾一切地明知故犯，“至于我和他之间的相处模式……”

　　凌麟真诚地说给所有人听，“师哥指出我很多演技上的不足，我也从他身上学到了对待作品的认真态度，除此以外，我们私下玩儿得、聊得也都很好，于我是良师益友一样的存在。”

　　远在S市机场，一天之内要往返两地，风尘仆仆准备飞回拍摄地的钟老师严阵以待，独自坐在贵宾候机室。

　　候机室外，全都是架着长枪大炮围堵他的狗仔，从磨砂玻璃里依稀能看到层层密密的人群。

　　像什么恐怖游戏里围城的僵尸。

　　刚才从机场大门走进休息室这一路，耳边苍蝇吵一样，回荡着层出不穷的质问——

　　“钟老师是真的喜欢吉舒吗？”

　　“已经有人鉴定过那段录音确实是您本人的声音，请问您对这件事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传说在《独》剧组时您就企图潜规则吉舒是真的么？”

　　“工作人员爆料曾拍到过您进入吉舒酒店房间，有什么想说的吗？”

　　“钟老师——”

　　“钟老师！”

　　……

　　他习惯了。

　　这个圈子是这样的。

　　作品，有时候不如八卦绯闻来得有关注度。

　　他戴着墨镜口罩，一路冷脸沉默着坐在VIP休息室，可还是有衣冠楚楚的路人不断用鄙夷打探的目光刺向他。

　　窃窃私语里，全都是他不想听到的那些字眼。

　　他在口罩下轻轻勾唇，讥讽的眼神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是这样的，红与黑，往往只在一夜之间。

　　钟有戴着Airpods，不想听外界嘈杂的声音，刚准备解锁手机，漆黑的屏幕上却忽然弹出一条微博最新推送，好大一长串字，有他最想看到的，和最不想看到的人名——

　　“《擎·封》杂志独家爆料：凌麟疑似打脸吉舒，单采称钟有是‘良师益友’，对影帝人品赞不绝口，直言新戏合作愉快！”

　　墨镜下的那双瞳孔微微震动一瞬，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

　　就，怎么说呢。

　　真大胆啊，小妹妹。

　　像是在千夫所指中，有一个人傻不拉几地跳出来，拦在你身前，冲着千万人大声吼回去，站在你这边振臂高呼着，替你和全世界据理力争。

　　又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当你一颗心被冻得坚硬寒冷的时候，在自暴自弃想沉溺在这片雪原的瞬间，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拿着一个火炉，一件毛毯，塞在你怀里，给你披上。

　　她轻轻地，坚定地告诉你说。

　　“不要难过，我相信你。”

　　“你在我心里很好的。”

　　“我挺你呀。”

　　那双眼睛里开满春月桃花。

　　机场的广播声响起，他起身，长腿迈出休息室，一边噼里啪啦给那个傻黑猫头发消息——

　　“我两小时后回去。”

　　那边很快回了个“好，注意安全”，他笑起来，毫无畏惧地走向门口那些气势汹汹围堵着他的人群。

　　即便此刻是一个人穿越人群，他也觉得身后是有堡垒的。

　　“凌老师。”

　　“？”

　　“你是天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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