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山间晚风习习，天上飘了几片沉沉阴云。连绵细雨击落在枝叶上，打落成点点水珠。

　　姜桑撑着把伞，和站在门槛的两位老人告别。

　　“欸我知道啦，不用送了，你们快回去。”

　　奶奶嘱咐她们，“路上小心些，到家了给我们打电话。在家听爸爸妈妈的话，姜桑你好好看书认真学习，爷爷奶奶过两个月就回来了。”

　　姜桑笑着答应。

　　姐妹两个共同撑着把伞，拉着行李箱渐渐走远。

　　到了镇上姜栎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她把姜桑的行李递给她，“一会你就去机场准备登机，我过两天回来。”

　　这是她几天前临时决定的，准备去L市里和以前认识的朋友玩两天。

　　到L市区的车一小时来一辆，距离新的一班车还有十几分钟。

　　站在候车亭的屋檐下，姜桑抖了抖手中的雨伞。

　　她朝室外细雨朦胧看去，街道上比往日少了大半的人，此时显得有些清冷。

　　“你不是去找郑寒骐就行了。”她突然发声。

　　姜栎有些被吓到，略微睁大了眼，而后哭笑不得敲了敲姜桑脑袋，“你想啥啊，一天天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姜桑只是哂笑。

　　车辆驶了过来。

　　姜栎替她把行李拎到车子的阶梯上，雨水划过她的脸颊，“你回去路上一个人注意点，欸算了没事……”

　　说到后面话音在雨水的冲刷下越来越小，姜桑没有注意，和她告别。

　　这是去朝机场方向的车，大部分人都携带了箱子，车厢显得拥挤。下雨天气，车厢里都潮湿了许多，路面残留了黑褐的污渍泥水，还伴随了了股机油和泥地的混杂味。

　　闻得难受，加重了晕车的感觉。

　　好在小镇离机场并不远，在姜桑快要受不了之前终于到达。

　　等她到达机场正门时，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秦曜早就在那儿等了。

　　L市机场并不大，来来往往的人也也不多，可每一个人经过入口的行人都会忍不住看他一眼。

　　少年长得很好看，那种男人的硬朗和少年的稚嫩感在他身上混合得特别融洽。

　　他坐在绿化带的石栏上，弯曲着一双长腿，无聊时就打打游戏，而这一坐便是整天。在入口值班的警察些都对此很眼熟了。

　　秦曜现在正低着个头。姜桑想，这人怕是在这儿等她的，不过就他这样不认真不专注，她直接走了这傻狗肯定都没发现。

　　姜桑忍不住弯了弯唇。

　　机场在L市城郊，是一片新开发的区域，抬头看去还能见到一片深邃幽静的夜空。晚风夹杂了丝炎热，每个到机场下车的人都加快脚步往机场里走去。

　　然后在路口时就会缓下速度。

　　先是看见了面对着他们的秦曜，最后又把视线移到了不远处的姜桑身上，而这一看就收不回眼睛。

　　十六岁时的她，还没有今后的那股撩人风情。现在更多的是少女的娇憨的明媚。

　　她还留着刘海，让整张具有攻击性的脸看起来越发乖巧清纯。

　　又有着和那个男孩相似的气质，清冷疏离，拒人千里之外。

　　可偏偏现在她却笑了，笑得让人怦然心动。

　　秦曜抬起头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以后许多年都没忘记。

　　她拉着行李箱，披带了冰凉月色，笑得让人沉沦，就这样直冲冲的狠狠地撞进他胸膛。

　　夜雨停息，风声骤停。

　　眼前的少女笑得明媚，“傻了？”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有力到颤动。

　　一声又一声。

　　心口滚烫，喉咙滚了滚。手机里还响着队友骂骂咧咧的声音，他眼里只有她。

　　从老街里四目相望开始，再到后来的开学相遇。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是他关于青春的所有回忆。

　　这个给过他一点温柔就能让他激动到能去天上摘星星的少女，也曾让他在数个夜里辗转难眠。

　　他曾经或许是想过放手的。

　　可他骨子里有自私的基因，选择蒙着眼一条路走到黑。

　　现在她朝他笑，他觉得，自私又怎么样，有病又怎么样。

　　-

　　自从那天姜桑说不告诉他什么时候走之后，秦曜一直在镇上等她。

　　直到几天前秦曜在镇上碰见姜栎，姜栎告诉他她自己要在L市多待几天，票她要改签。秦曜现在拿姜桑没什么办法，但他钱多好办事，几乎是在姜栎刚改票他就把票给买了。

　　他们两个的位置是挨在一起的。

　　可秦曜手上的是靠窗的，姜桑身旁还坐了一个年轻男性。

　　从姜桑上机开始，这人的视线就一直跟在她身后，同样作为男的，秦曜怎么可能不明白这眼神意味着什么。

　　秦曜冷冷瞪了那人一眼，转而朝向姜桑和她商量：“你坐里边去？”

　　姜桑别过头，“不要。”

　　秦曜哪儿看不明白这大小姐在折腾，略微无奈按了按眉心，余光又瞥见那个男的还在看着姜桑。

　　这下，心里倏然就冒出股火。

　　“眼睛不想要了？”

　　一出口就是这种纨绔大少爷的霸道台词。

　　那男的可能也没想到这少年这么刺，有些讪讪收回视线。

　　秦曜重新看向姜桑，她看着飞机外面，肩膀轻颤。

　　等笑够了，姜桑起身朝里面挪了一个位置。

　　还转过头扬起小下巴，颇有种大发慈悲赏赐你的意味。

　　姜桑来的时候是白云悠悠，离去的时候则是夜幕沉沉。

　　飞机上的人大部分都在睡觉，两人头顶上亮着微弱的小灯。

　　姜桑放下手机，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秦曜转头看向她，“睡一会。”

　　姜桑摇摇头。

　　快要到C市了，也睡不了多久。

　　可秦曜霸道，一抬手就把灯给关了，下一秒就把她脑袋给按在自己肩上，“睡！”

　　？

　　姜桑猛地坐直，蹙了眉头盯着他。

　　秦曜：“借你靠。”

　　姜桑白了他一眼。但他这一闹她确实更困了，只不过这次她把头偏向了窗户方向。

　　秦曜哂笑。

　　等到姜桑睡得差不多了，他单手撑在她的座位旁，轻轻地把她拥了过来。

　　他垂眸看着姜桑的睡颜。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看见，在学校时，姜桑睡觉无非就是趴着把脸给挡完，或者就是微微闭个眼打个盹。

　　他们靠得那么近。

　　近到他只要稍稍低下头就能亲到她的额头。

　　睡梦中的她比醒着时乖巧多了。

　　不冷不刺，又乖又软。

　　他身旁的那个男人想要起身，一不注意磕到了托板上，发出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秦曜立马冷冷扫了他一眼。

　　男人：“……”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野的吗。

　　所幸姜桑并没有醒来。

　　她依旧安静乖巧靠在他的肩上，他们靠的近，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香。

　　跟她人一样，有点冷，还有点点甜。

　　飞机在行驶的过程中遇到了气流波动，整个机身随之一抖。

　　姜桑朦朦胧胧睁开眼，再稍稍抬眼。

　　秦曜的眼里黑漆漆的，燃着一把烧不尽的火。

　　他的喉结动了动，在她耳边小声道：“睡好了吗？”

　　姜桑脸颊有些发烫，猛然后仰身子离他远点。

　　可能是刚睡醒，脑袋还有点懵，说话也没那么清楚，“你，我怎么……”她眨眨眼，反应过来，“你弄的？”

　　秦曜不以为意笑了笑，“嗯。”

　　姜桑：“……”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她突然不说话也不理自己，他心里凭空冒出股气。

　　在她还垂着眼眸盯着自己手发呆时，他凑近。单手撑在她的座椅上，把她和机舱墙壁圈出个空位。

　　姜桑一僵，在她以为秦曜要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的时候，却听见秦曜低声在她耳边叹息。

　　“姜桑，你什么时候答应做我女朋友？”

　　她顿住，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无数个夜里她也曾想过。

　　她对秦曜有好感。

　　可少了个燃点。

　　她的沉默他也只是讪笑。

　　“我从C市追过来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月。我不是搞什么无私奉献的，姜桑，我这人目的性很强，也很贪心。”

　　她的手指蜷缩紧紧扣在座椅上。

　　“因为喜欢你，要你做我女朋友，我才做这些事。”

　　他低下头，拉起她的手抚平紧握的手指。

　　垂下的睫毛遮挡了那双黑瞳，“算了。现在也挺好的。”

　　秦曜靠回自己的椅子。

　　直到下了飞机，在外面等车，两人之间依旧是沉默。

　　秦曜开始懊恼。

　　妈的，自己怎么那么傻逼，说那些干啥啊。本就是自己追别人，现在搞得……

　　操，不行，越想越觉得自己卑微。

　　秦曜烦躁踢了脚路边的石块。

　　姜桑：“……”

　　车是机场专车，先送姜桑最后才送秦曜。

　　秦曜主动接过司机师傅手中的行李箱，淡淡说了句，“我来。”

　　姜桑跟在他身后，脚步轻轻。

　　车轱辘停止转动，秦曜转身看向台阶下的姜桑，“到家了，回去好好休息。”他顿了顿，又补充说：“晚安。”

　　小区大门顶亮着两盏暖灯，白亮的光照射出两人的影子，斜斜长长交织在一块。

　　姜桑上前拉过箱子往小区里走去。

　　秦曜垂下眼眸，他想狠狠抽口烟，然而在兜里摸了摸，只有手机和把钥匙，才想起来这玩意儿他戒了。

　　心口的郁气都没地发泄。

　　轱辘转动声停了，他疑惑抬眼，却见刚刚才离去的女孩站在了他面前。

　　她的双眼清透明亮，他听见女孩很认真地说：“我不讨厌你，秦曜。”

　　他笑了，心里却是微微嘲讽。

　　不讨厌，可是也不是喜欢啊。

　　“我不知道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秦曜目光沉沉，黯淡得几乎没有一点光彩。

　　“可你，是特别的。”

　　是啊，如果是别人，早就被她给轰出去了。

　　“很快的，秦曜。”

　　少年黑眸里，隐隐燃起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后记小剧场-

　　日后回忆到这一幕。

　　秦曜：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喜欢我了，只不过自己不知道。

　　姜桑果断：不是。

　　秦曜面无表情但隐隐透露出委屈：……

　　姜桑摸摸他的脑袋：早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