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傅齐又一次来到锡城苑集团，手中提着一个白色纸袋，一步一步稳重地朝着平舜奕的办公室走去。
路经同一层的助理办公区，犹然能听见两个女人在交谈着。
“听说了吗，下周接任会，要决定新一任总裁了。”
“那还有什么悬念啊，肯定是平总监担任啦，上周拿到了Lda Wo的联合项目，以后咱们锡城苑可是要在国外盛名了，这种大功劳，别说咱们平总监和董事长是有亲缘关系，就单凭一个无关系者，都要升职的好吗！”
……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听不见，傅齐一抬眼，便看见一个写着“总监办公室”的牌子。
他敲了敲门，没多久就听到了里面的回复，打开门走了进去。
平舜奕抬眼见到来人，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毕竟才刚听到前台小姐打来的电话，他自然知道来者是谁，只是心中略有些不解。
“一个月不见，以为你终于不闲了，没想到你又上门来，说吧，这次又是什么纠纷寻来我这？”
他的话没再让傅齐露出打算与之调侃的兴致，傅齐整装领口，只站在办公桌前，安静得出奇，抬手将手中的纸袋放到桌子上：“我只是擅自来给你送这个东西的。”
“这是什么？”
平舜奕拿过手，往袋子中一瞧，里面有一个长长方方的盒子，却不知道里面装着何物，平舜奕没有拿出来拆开，而是重新放到桌子上，等待着傅齐的回答。
傅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句：“你真的就没想过见她一面吗？”
平舜奕垂下眼眸：“我对她说过，能够左右我的人，只有她一个，她既要我不要再找她，那不管我再怎么煎熬，我也定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这是兑现我对她的承诺。”
“那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你离开？”
“我想知道，所以我问了她，她不说，我便不想强求，我说过我会等着她说出全部的原因。”
傅齐冷笑了一声，嗤笑道：“你觉得你还能等到吗？”
话毕，平舜奕迎上了他无神空洞的眼，终于感觉到今天的傅齐有些异样：“发生了什么事？你究竟要跟我说什么？”
傅齐移开视线，望着墙角的一株幸福树发呆，内心在极度的纠结之后，还是下定决心打破对殷可可承诺，转而对平舜奕说道：“趁着还来得及，去见见她吧。”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后，办公室的门被助理打开：“总监，会议马上要开始了。”
倏然有钢笔掉到实木桌上的响声，紧随着是办公椅被突然站起来的人给推开，唰的一声往后倒退，直至磕到墙壁留下一个闷响。
平舜奕睁睁地看着傅齐：“她在哪！”
助理被平舜奕的吼声震得一抖，诧异地抬头观看，但很快了解到气氛不对，退了出去。
……
平舜奕赶到医院，见到走廊上垂头丧气的单之卓和何贞时，心里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太阳穴都不自觉一抽一抽地痛着。
他踏着沉重的脚步，每接近病房一寸，就越显笨重，排山倒海而来的低气压压得心脏极度不适，连呼吸一口气都觉得困难。
单之卓和何贞都看见了他，有些惊讶的神色在眼中窜动，但都抵不过噩耗的痛创，几人相见，相对沉默着。
他转眼间走到病房门口，抬眼可见几个人站在病床前，低吟地哭声传了过来。
“可可，我的宝贝女儿，你一定要振作，妈妈还在这呢，你怎么能一病不起，也不看看妈妈呀！”说着说着，孙锦媛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元度城伸手拍了拍哭得不成样的孙锦媛，沉痛地看了殷可可一眼，哎了一声叹。要是一声长叹能折寿，他这几天所发出的叹气声都能够折几辈子的命了。
不知为何，明明所有人挡在病床前，平舜奕都还未见到她一面，可听到了说话的声音，眼眶却红了起来。
元季恺站在后面，一眼看见了他，再转眼看了看病床上的人，他还是松了松口对孙锦媛和元度城说道：“爸妈，让Coco的朋友跟她说句话吧。”
元度城扶着哭瘫的孙锦媛出了病房，元季恺跟在后面，走到平舜奕的身旁时停下脚步，侧过脸深深瞧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就退出了病房，顺道关上了门。
病房里一下子恢复安静，平舜奕瞧着床上的人，一时之间还不能认出来。
带着氧气罩，各种电子仪器摆在床边，安静闭目的那个人……是可可？
他一步步走近，就越能看清床上的人，那人带着一顶白色毛线帽子，脸色皆是惨白，瘦得两颊凹陷下去，看起来根本不是一个存在精气神的活人。
他走到床边，俯视着她，一眼一眼地瞧，就如利刃在胸口一刀一刀地割。
“可……可可？”
他轻声唤着床上的人，未见她动弹半分，一时间有些焦急，又唤了她几声，手碰到了她的胳膊，仿佛握住了一个皮包骨的骨头，吓得他立刻松开了手，唯恐自己抓疼了她。
不知是因为听见了他的喊叫还是什么，殷可可眼珠子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刚开始视线还没有焦点，逐渐聚焦后，她才转过眼看向站在床边的人。
仅是一眼，她的目光似颤动了一下，但脸上早已做不出什么惊讶的表情了，她只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眶湿润，没多久，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平……平……”
殷可可不敢相信，又缓缓地眨了眨几眼，直至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真人而非在做梦时，心里一阵欣喜，连嘴角都微微上扬着。
“可可，”平舜奕握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跟她说道：“你还听得到我说话吗？”
殷可可“嗯”了一声，头也微小弧度地点了一点。
平舜奕凑近她，以额头抵着额头，轻声悲怆道：“你个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这么说还好，他这么柔声细语的一句话，彻底击垮了殷可可的心理防线，泪雨滂沱，再也止不住了。
“别哭了，是我不好行吗！”平舜奕失措地给她擦眼泪，但是越擦眼泪就涌得越多：“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发现你的不对劲，是我没有抓紧你，没有陪你度过这些难受的日子，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殷可可望着他，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场声泪，无尽无穷地道出她的苦楚。
也不知是不是这场酣然泪雨，接下来的几天里，殷可可的精神好转了许多，而平舜奕也无时不刻陪在她的身边，除却一些休息时间和必须去处理的工作上的事情之外，他几乎能在殷可可醒着的时候站在她面前。
太过想念，或许也是令病更严重的原因之一，总之在两个星期前的手术后，殷可可的身体日渐虚弱，而在她意料之中的消息是，癌细胞扩散转移了。
所以即使做了切除手术，且一场手术耗尽了她太多的体力，她终是一天比一天还虚弱不堪，但就在平舜奕出现后，情况似乎有了好转，她的精神力加强了许多，说话也不再是柔糯无气力的声音，中气足，说的话至少能让人听得清楚了。
几天的照料休养下，她能都倚在床头上坐起来了。
元家的各路亲戚接二连三地来探望她，有些人有过简单的一面之缘，但有些不知道哪个地方来的哪个表亲，殷可可见都没见过，更别说还要在他们凄然泪下时还带有一丝同悯心去安慰他们。
虽然她很难受，虽然命不久矣，但她从未真正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悲伤的事情，可能处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反而勇气倍加，不惧死亡了。
而每次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平舜奕总会轻轻牵住她的手，即使他没敢用尽全力握紧，但殷可可也能感受到那股奇异般的温暖，疼痛便忽然消失。
情况好转的这几天，孟亚昕也来探病了。
恰逢父母前脚刚离开，平舜奕也因为临时有工作上的事情离开，病房里只有殷可可和孟亚昕两人。
看到病房里的桌子上和柜子上，摆满了水果篮和鲜花，孟亚昕手中提着的水果篮无处安放，霎时有些窘迫：“我不知道你能吃些什么东西，就只带了些水果过来。”
“没关系，你人来了就好了，不用带这些东西。”
既然这样说，孟亚昕迟疑了一会儿，就将手中之物搁置在角落里，便随口道：“你的病怎么样了？还好吗？”
“嗯……”殷可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
“那就好。”
孟亚昕抬头看见拉紧的窗帘，房间里密不透光的，就走过去将窗帘拉开，阳光从窗外侵入屋内，四周的角落不再阴凉，而是注入了一股暖烘烘的温舒。
“其实前几天我曾问过季恺你的情况，那时他说你不容乐观，不过今天一看，倒还好了不少，我心里是真心替你高兴的，”孟亚昕望着窗外，怅然继续说道：“不过我有些自私，心里虽然希望你好，但是却也嫉妒着你，我想你也明白我为什么会嫉妒你，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想法，但是于我而言，这种心态影响到了我。”
说着，孟亚昕转过身，直视着殷可可，眼目中有些难掩的润泽，但她的语气是很坚定的：“我知道你的时日不多了，今天来其实不仅是来探望你，也是为了我的私欲来过问你一声，若是你离开了这个世界，阿奕的身边再也没有你的身影了，那我还能继续追求他吗？”
殷可可凄然一笑，道：“如果我说不能，你就不追了吗？”
孟亚昕沉默了。
殷可可垂下眼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转而道：“这种问题你不该来问我，我死后，这个世界还在继续运转着，而你们才是真正有生命的人，所有的抉择和行动，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
“我知道所有的选择在我，但是很可笑的是，每次我狠心做决定要跟你争夺时，却也总是想到了你的病情，怜悯心泛滥，就想当面跟你说清楚，取得你的同意我才心安理得，你说我奇不奇怪，像不像那些当□□又想立牌坊的？”
殷可可淡淡地回了她一句：“没有人会骂自己□□。”
“但我就是，我就是那种人，明知道你的情况还来当面找你谈有关阿奕的话题，只为了安抚我自己心中的那点罪恶感……我真的越来越不明白我在做些什么了……”孟亚昕不知哪时走到了床边，扑通一声坐在了床沿，目光远望着窗外，眼眶不知觉地越发亮泽，似有晶莹之物在里面打转。
“那就当成是我对你说的吧，”殷可可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对着孟亚昕说道：“如果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你能代替我陪在平平的身边，如果时间足够，你也能帮助他彻底忘了我，那就那样做吧，我不怨你。”
“嘭”地一声，房门被猛地打开，门口处站着一脸阴沉嗔怒的平舜奕。
他走了进来，暗红的眼睛直视着殷可可，但走近病床后，他便目光如剑地射向孟亚昕，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对她喝道：“滚！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