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谷(玖)

  听到墨渊在宫中暴毙的消息时,墨轩与墨秋凉正在七王府中,享用午膳。

  这个消息还是林生黎从宫中急急忙忙的带来的。

  扶着门框,林生黎面色潮红,喘着粗气,楼洵正欲上前扶着他,却被他伸手劝退。

  他气息还未平稳,就开口道:“墨,墨渊,他,他死了。”

  “谁杀的?”墨轩停下筷子,偏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他,丝毫没有得知自己生父过世,儿女应有的悲痛。

  也是,生而不养,谈何情分?

  林生黎下意识地摇摇头,坐在楼洵搬来的板凳上,说道:“不知道,大理寺正在搜查犯人,但似乎并没有多认真,只是想草草收场而已。”

  “杀得好!无论是谁,我且代七王府感谢他的仗义之恩了。”楼洵忍不住大呼一声“痛快”,他自幼就跟在七王爷身边了,自然也是知晓他的身世的。

  楼洵本就瞧不起墨渊那样不敢对自己承诺负责的男人,再加上昨晚那么闹上一出,听长公主抱怨后,楼洵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就只恨自已不能为七王府惹事,特别是现在这种风间浪口上。

  楼洵甚至还曾萌发出一走了之,大仇报后,浪迹天涯的想法,终究也是没有付诸行动。

  毕竟,七王爷的身体还需要自己管着。

  墨轩看了楼洵一眼,并未说些什么。也是,还能说些什么?

  本该恨的人又少了一个,又有什么令人高兴的。再者说,最该恨他的母妃,都早已不计较···不,不愿理他。

  何必为他,多添一笔思恋了。

  如果世间的仇人无穷匮也,且也会不断增加,那恨别人,又有何意义?

  何必一定要费那些心思,去想一个不相关,甚至还可能再也不出现的人。

  就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与你檫肩而过的人,在多年会成为你心念之人,躺在你的身侧,触手可及。

  在一旁一直不曾插嘴的墨秋凉,终是忍不住伸手,轻触墨轩的手掌,颦眉道:“皇兄,你还好吧?”

  “也许吧。大抵是无事的。”轻声应了一句,墨轩转头,看向了林生黎。

  墨轩起身,扶着林生黎的手,走向门口,“公公若是无其余事宜了,本王就送公公出府了。毕竟,再过九日便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了,宫中想必是极忙的。此时,怎么能缺少公公呢?”

  林生黎自是知晓他的意图的,微弹他的额头,随着他走到门口,突然狠狠地抱了他一下。

  “公公?”

  林生黎放开他,略带担心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七王爷别那么累了。”

  墨轩点点头,正欲开头,却被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咳咳···咳咳,公公,咳咳···不必那么担心,咳咳···”

  楼洵原本在府中远远地看着他们聊天,看到他突然弯下的脊背,忍不住皱眉,走上前,扯过他的手,搭上他的脉,没好气的问:“那天拿回去的药,你到底有没有按照我的话服药?那药真的会吃死人的,你就不能不那么拼吗!”

  墨轩笑着,听着他继续骂:“我说你吧,你要是为了崛起,去干这种消耗生命的事也就算了。你偏偏好死不死的找了这么个理由,我有时候真想把你脑子摔到地板上,好好看看你的脑子中都藏些什么水!”

  楼洵虽然嘴上埋怨不断,但还是乖乖地为他看诊,回到石桌上,随手抓过几张纸以及昨晚扔在地面上的笔,就写了几味药材,走在门口,毫不见外的塞给林生黎,差使他道:“去,把上面的药材买回来。不然,你就别想他活命了。”

  林生黎愣愣点头,晕晕乎乎的就被推了出去。

  楼洵关上门,看向正把蒙眼的布条解下的墨轩,片刻,才开口道:“我不管你究竟想干什么,也不想问你:这样的意义何在。但你给我记好一件事:你是七王爷,七王府中的顶梁柱。所以,你不能倒,绝对不能倒。那小子到底有啥好的,我也不知道,你愿打愿挨,也就算了,别老拉着我为你担心。”

  此时,墨秋凉才走上前来,扶着墨轩,走到一旁的石凳上休息。然后,站在他身前,定定的看着他,道:“哥,我一直不懂你,为了那样一个人,何必牺牲到如此境界?之前他人欺辱你时,他不曾出手援助。为了权利,他大可以放弃你,你何必如此尽心尽力?我也不怕你觉得我说的难听。你不过就是他身边的一条狗,挥之即来,随意抛弃。”

  “师傅曾断言过:你活不过而立之年,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这么折腾自己。”

  墨秋凉说着责怪的话,想把自己眼中的真相展现给他看,却忍不住让泪水溢出眼眶,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哽咽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就剩你一个人了?母后十二年就走了,父皇也没有留下多久。你是不是想看我一个人,为你们三个人送终啊?”

  墨轩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墨秋凉抽抽噎噎的将头枕在他肩上,墨轩抚摸着他的头发:“凉儿,请别忘了,我也仅有你一人了。”也不知道是谁抛下谁,就哭的那般惨烈。

  墨秋凉平日都是称他为“皇兄”,但私下无人时,墨秋凉才会叫他“哥”,不再拘束于繁文缛节。毕竟,他们过去的八年中也不曾享受过应有的待遇,却在放出监牢后,强迫他们为了皇室颜面而去学习这些无用的礼节。

  “皇兄,我真的还没过够自由的生活,要是能不做公主就好了。我与你,在乡下养几只兔子,养几只鸡鸭,每日过着农耕生活,多美好啊。”

  墨秋凉勉强扬出一份假笑,与墨轩相视苦笑。她说的多半是气话,他们俩比谁都清楚,为了国家利益,墨秋凉无论如何都会出嫁外国,付渝算是其中比较好的了。

  墨轩理了理墨秋凉的及腰墨发,轻柔地挽成一束,拿过楼洵手中的发簪,为她冠发:“凉儿,等一切事成之后,我们就去过隐居生活吧。餐风饮露,倒也不错。”

  墨轩一向与墨秋凉是心有灵犀,他自是知晓她心中所愿,但他无权无势,也无法改变任何既定事实。他断不会牺牲凉儿,以换取深明大。但皇上却也不会丝毫顾及兄妹情谊,他舍不舍得,在他面前,有何意义?

  墨秋凉强打起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笑道:“皇兄,难得有机会,再让我为你冠发一回吧。几日后,若是要与太子殿下相会,定不能用如此疏懒的形象吧。”

  墨轩点头,倒也不曾否认。

  墨秋凉从一直在一旁默默无言的楼洵手中拿过另一只发簪,以及惯用的梨木梳,梳理着墨轩的一头墨发。墨轩的发质柔韧服帖,只可惜主人疏于打理,时常凌散的,墨秋凉偶尔就会觉得他暴殄天物。

  墨秋凉放下梳子,走到他面前,不免赞叹:墨发披散在白衣旁,多了几分仙气,潋滟的红唇,无人敢一亲芳泽,鼻梁高挺,眉目如画,只可惜了那双丹眸太过无神了。

  “皇兄若是女子,怕可是万人争相追求也不为过,担得起‘红颜祸水’了。”

  “本王即使为男相,也不免为人诟病,那男身,女相,又何妨?”

  墨秋凉不住的懊恼,他怎就忘了,皇兄有多厌恶他那副皮囊,因此招了多少无妄之灾。幼时就曾被人羞辱为男女不分,还险些被当众确认。到如今,天下人借容貌为由,对他指指点点。就是身处深宫,也挡不住的流言蜚语。

  皇兄为了摆脱这罪名,开始了习武练剑,通读史书,终是争取到他人的认可,却被一朝打回起点。

  难不成貌美之人就应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才对得起他人,面容可憎之人,就应是罪大恶极?

  墨轩面色如常,他自小就肖似贵妃,贵妃受宠,她也因此沾光,但从未因此获福。

  众人的非议,他早已是听惯了。其实容曙唯一算对的只有一点:他是真的想当皇帝,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对他不恭不敬。

  但就连这点也成了奢望,毁在了那年的清晨:他带着枷锁,听到了恭迎新皇的锣鼓,再走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

  不愿成为帝王,却连安稳的生活也不曾拥有。

  林生黎走到一半,看向了手中写满了药材的布料,下边还写着一行小字:“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

  林生黎闭了闭刺痛的双眼,怎么可能忘了?

  自己欠下的债,自己得还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丝毫镜头的太子殿下,内心只有:呵呵,我们谈谈?

兰谷(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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