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一并摧毁（二更）285
夜里虽然能睡觉，但车里哪能睡得安稳，一点风吹草动就惊醒了，上路不到三天就熬出了黑眼圈。
人果然不能过得太安逸，以往在军中也没怎么睡过好觉，可是这三年呆在徐宜县，日子过得安稳，就不太能吃苦了。
好在这一番辛苦没有白费。
抵达京城的时候，有五成小龙虾还活着。
五成啊！
比他预估的一成好太多了。
出发时是五千斤小龙虾，半路断断续续死了一半，还剩两千五百斤，足够开个盛大的宫宴了。
楚元帝早就做了安排，他们虾队一路畅通无阻地从城门抵达宫门，连虾带缸运到了御膳房。
路过的宫人见阵仗这么大，全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想知道他们这是运的什么食材，但这些人都被叮嘱过，不可泄露半分，是以就连凤仪宫的宫人都没能打听出来。
直到开宴，萧凤才知道答案。
竟然是小龙虾！
楚元帝竟然用小龙虾招待群臣！
他疯了不成！
听到陛下康复，携家带口来参加宫宴的朝臣看到宫人端着一盆盆虫子上来的时候，心里就犯嘀咕了。
虽然这些虫子闻上去挺香的，可到底是虫子啊，看起来全是甲壳，比虾恐怖多了，谁敢下口啊。
陛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口了？
肺痨可是劳热生虫在肺啊，陛下生了这么一场病，心里对虫子难道不膈应的吗？
还是气他们让太子监国，故意拿虫子恶心他们？
有人忍不住问宫人这是什么东西，听到宫人说这是小龙虾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不知道小龙虾吃死了几十个人，丽州州牧还特地上折子，要求颁布禁虾令，免得无辜百姓误食小龙虾害了性命。
虽然后来调查出来，是越国荣王故意在小龙虾混入毒虾，才吃死人的，但那毒虾据说长得跟没毒的一模一样，根本无从分辨。
他们眼前这一盆盆，到底是有毒的还是没毒的，御厨能分得清楚吗？
陛下请他们吃小龙虾是什么意思？
是变相要他们的命吗？
习惯阴谋论的，联想到某些历史典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陛下该不会让他们通过吃小龙虾来判断忠心与否吧。
吃死了，说明不忠；活着的，说明衷心。
那是昏君才会做的事啊！
早知道就不逼得这么紧了，现在别说自己，就是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小龙虾上齐之后，楚元帝才带着谢尧出现，他坐在上座，谢尧就坐在他下首，和太子平起平坐。
众臣知道楚元帝向来偏爱谢尧这个外甥，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堂而皇之地让谢尧坐他身边，显然是故意落太子脸面。
不过他们清楚楚元帝病着的时候太子不曾服侍，还派了御林军围宫之事，楚元帝好了之后，没把太子圈禁起来，或者打入天牢，已经是看在萧皇后和魏国公的面子上，宽容至极。
而且谢尧一回京楚元帝就好了，想也知道，肯定是谢尧带了药回来。
这样的外甥，怎么能不偏宠。
不过，想到小龙虾是谢尧带回京的，他们对他的好感就荡然无存了。
楚元帝落座后，先是表达了一番对太医和众臣的感激，接着便提到了小龙虾。
“朕病入膏肓，多亏尧儿送了小龙虾回来，朕吃了，第二天就好了。活虾送进京不容易，朕原本想吃独食，但念在众卿兢兢业业，为国效力，也都辛苦了，便想和大家分享一下。”
第三百八十六章 欲罢不能（一更）
您的肺痨是吃小龙虾好起来的 ？
骗谁呢！
这话别说蒙心机深沉的朝臣了，就是三岁小孩都未必蒙得过。
九五之尊就能信口开河吗？
楚元帝用自己的表现告诉他们。
能。
他发完言之后，敬了众人一杯酒，没有多啰嗦，就埋头吃起小龙虾来了。
而且都不用宫人帮他剥壳，自己净了手，亲自剥的！
他剥得有点慢，不知道是不熟练，还是存心给他们做示范，免得他们因为不会剥壳吃不了虾。
朝臣们能怎么办？
陛下都带头吃虾了，谁还敢质疑小龙虾有毒？
就是有毒，也得吃下去！
矮几上就摆了一大盆小龙虾、一壶菊花茶和一壶酒，他们想要吃其他东西装装样子都不行，只好在宫人端过来的水盆里净了手，然后视死如归一般拿起了小龙虾。
有朝臣偷偷看了眼魏国公，见他面不改色地吃了起来，心里不由得唾弃自己，看看人家魏国公，多淡定啊。
要说陛下最想毒死的人，必须是魏国公啊，可人家不慌不忙，也没有推拒，这份胆量，就不是他们能比的。
要不怎么人家是国公爷，自己只是个小臣子。
便都放心吃了起来。
小龙虾一入口，有人差点呛了起来，太辣了！太麻了！
京城人不怎么吃辣，做菜基本不放辣椒花椒，可这盆小龙虾，却是放了不少辛辣香料，辣得他们眼泪鼻涕都要出来了。
刚解除对楚元帝怀疑的朝臣们又吊起了一颗心，陛下就算没打算毒死他们，也有虐待他们一番的意思吧。
不然怎么会让御厨把虾做得这么辣！
还有魏国公，为什么可以吃得那么云淡风轻？
莫非他那盆虾口味不一样？
也对，陛下应该不会为难他，定是区别对待。
陛下您用这手段对付敌军就好了，怎么敌我不分，连他们这些拥护他的臣子都下毒手呢？
一众老臣边吃边吸鼻子，心里早就泪流成河，喝再多菊花茶也消不了辣椒烧的这把火啊，今晚燥得估计睡不着了。
要是便秘就更糟了。
尽管他们家中都装了新式马桶，解手已经成为一大享受，但谁没事谁想坐在马桶上啊，又不是年轻人，需要深夜思考人生。
只是，吃着吃着他们发现自己居然停不下来！
这虾的味道并非只有麻和辣，还有香、鲜、甜、酥、嫩，细细品味的话，口感非常丰富，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他们一边想着不能多吃，说不定下一只就吃到毒虾了，一边忍不住往盆里伸手，只恨自己剥虾速度不够快，恨不得让宫人帮忙剥。
但又感觉自己剥的吃得更过瘾，就跟嗑瓜子似的，嗑的过程也是一大享受啊，一把一把地吃瓜子仁有什么意思。
宴席气氛格外安静，人人都在埋头苦吃，完全顾不上聊天，直到光盆了，他们才回过神来。
这小龙虾绝对有毒！
不然他们怎么会吃得如此着迷，如此忘我，看着空盆还生出一股遗憾，想要再来一盆？
巧茶都没有这样的魔力啊。
宫人把空盆和虾壳撤了下去，端了其他菜肴上来，众人净了手，回想起刚才那盆又红又亮的小龙虾，觉得这些菜不免太寡淡无味了些。
恰在此时，楚元帝开口道：“徐宜县到京城的水泥路已经修好，运虾线路也已经打通，接下来京城会有小龙虾卖，众卿不必担心以后吃不着。”
群臣：“……”
他们没担心好不好！
京城什么山珍海味吃不着，用得着冒着生命危险吃小龙虾？
就算陛下您的命是谢尧救回来的，也不能这么纵容他吧，京城遍地高门大户，天上掉一块砖头起码能砸死三个四品官，他们可都是国之栋梁，您都不知道心疼一下的吗？
虽然这小龙虾味道确实不错……
萧诚也在宫宴上，他回归萧家大半年了，为人很低调，一般不去参加宴会，这次宫宴要不是老夫人非要他来见见世面，他也不会凑这个热闹。
他是在气候炎热的海岛生活过几年的人，岛上的原住民什么东西都吃，蛇、蜈蚣、水蟑螂、奇形怪状的海鱼……
他自己也尝过一些，所以对着小龙虾这样相当正常的食物毫无压力，比任何人都吃得欢。
楚元帝提及“徐宜县”的时候，他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便问坐在旁边的二侄子萧令彦。
“徐宜县在什么地方？”
“丽州。”萧令彦随口回道，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的歌姬舞姬表演，眼里一片痴迷之色。
“小龙虾是那里特有的？”萧诚又问道，他感觉自己听过徐宜县，却没听过小龙虾。
“嗯，以前好像也没有，谢尧去那里当县令才养的，谢尧您知道吧，就是坐在我姑父旁边那个，他以前是个将军，后来断了双腿，真是可怜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做男人……”
萧令彦越说越猥琐，萧诚听得脑壳一抽一抽的疼，这要是他儿子，保准教训一顿，让他好好做人。
不过这是他大哥的儿子，轮不到他管。
他好像也有儿子来着，大儿子跟萧令彦年纪差不多……咦，他为什么要说大儿子，难道他还有个小儿子？
他越想脑壳越疼，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刚好倒在萧令彦身上，萧令彦初时以为他二叔喝醉了呢，不甚在意，依然笑呵呵地看着台上表演，等美人都下台了，换了一堆男人舞剑，他才收回心神。
发现怎么摇他二叔都没反应，顿时慌了，大叫道：“快来人哪！我二叔被毒死了！”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
静默了一瞬之后，议论声炸了开来。
“擦，小龙虾真有毒啊？！”
“糟了，本官吃了大半盆。”
“本官吃了一整盆呢！”
“那是萧家小霸王吧，他二叔，那就是萧家二爷？年前找回来那个？”
“没错，正是他，人挺低调的，平时都见不着人，据说他和前国公长得非常像。”
“该不会因为这点才毒死他的吧，算是杀鸡……儆猴？”
“应该不会吧，他一出生就被弄丢了，好不容易找回来，萧家老夫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他要死了，老夫人会发飙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巧事成双（二更）
谢尧率先反应过来，立刻让宫人请太医过来。
楚元帝先是愣了一下，待听到台下的议论声，气得肺都快炸了。
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
在宫宴上毒害臣子？
亏他们想得出来！
萧家二爷他连见都没见过，毒死他做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他要真下毒，就一个萧家人都不会放过！
动一个无关紧要的萧家人那叫杀鸡儆猴吗？那叫老虎头上拍苍蝇，故意惹老虎发怒。
魏国公并未朝他这边看，而是站起来快步走向萧诚，想必也明白楚元帝不会干出这么糊涂的事。
到了萧诚身侧，他探了探萧诚的鼻息，抬手就给了萧令彦一个爆栗子，厉声谴责道：“多大的人了，整天咋呼咋呼的，你二叔只是晕了过去，瞎嚷嚷什么！”
萧令彦摸了摸发疼的额头，一脸委屈道：“不都说小龙虾有毒吗？二叔突然不省人事，我哪知道他是晕过去……二叔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就晕了呢？”
是阿，萧二爷为什么会晕呢？
这小龙虾怕还是有问题吧。
众人心里默默想着，但都不敢说出来，没见陛下的视线快冻成冰棱了么。
赶过来的太医是陆从衍这个太医令，足以看出宫里对萧家人的重视了。
陆从衍很快诊断出萧诚晕倒的原因，原来是脑疾犯了，他后脑勺之前受过重击，留下了一些淤血，正是这些淤血影响了他的记忆。
做了几次针灸之后，淤血已经慢慢散开了，陆从衍估计不用多久萧诚就会恢复记忆，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一检查，发现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众人眼看着陆从衍扎了几针之后，萧诚便苏醒过来，他看着周围的人，目光有点茫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魏国公道：“大哥，我想起以前的事了，我是徐宜县人氏！”
这么巧？
众人郁闷了，陛下说自己的肺痨是吃小龙虾好的，如今萧诚的失忆症又是吃了一顿小龙虾就好了，莫非小龙虾还真能治病？
也不知道困扰他们多年的风湿骨痛、痛风、偏头痛、脚气、痔疮什么的，会不会吃完这顿饭也好了。
他们还真期待了一下，直到有人说道：“要是小龙虾真的这么神奇，徐宜县早就传开了，谢尧用得着送小龙虾进京吗？”
说得也是，看来只是碰巧。
魏国公对萧诚道：“回府再说。”
萧诚点了点头。
其实他内心非常激动。
他出海寻药没想到会碰上暴风雨，整艘船都被风雨打碎了，他也落了水，被浪涛卷着拍来拍去，若不是死死抱着一根浮木，早就沉到海底了。
即便如此，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任海浪推着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隐约看到灯火之际，被一个大浪卷向礁石，恰好撞到后脑勺，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被岛上的原住民救了，因为伤得有点重，断了好几根肋骨，腿骨也断了，他便留在岛上养伤，伤好之后就帮救他那户人家干活，算是报答。
直到有一天来了商船，船上一位富家老爷说看他面熟，后来就被带回萧家认了亲。
他记得自己离开家的时候，泽霖在学堂读书，小玉才十岁，小香小浩只有三岁，也不知道六年过去，几个孩子都怎么样了，小香小浩估计都不认得他这个爹了吧。
虚惊一场之后，众人继续吃吃喝喝，又过了一个时辰才散场。
刚走出宴会大厅，萧诚便看到萧老夫人朝他走过来，一脸心疼道：“诚儿，我听说你吃到一半晕倒了，还叫了太医，现在怎么样了？感觉好点没有？”
要不是碍着男女有别，女眷不好跑到男人堆里去，萧老夫人听到消息的时候就过去看萧诚了。
“娘，我没事，您放心吧。”萧诚宽慰道，“还有，您别叫我诚儿了，我说不定孙子都有了，您这么叫，让人听到了多不好意思。”
萧诚觉得萧老夫人对他有点溺爱太过了，他习惯了苏老太不冷不热的模样，之前没想起来还好，现在想起来，觉得对比忒明显了。
难道这就是亲娘和养母的区别？
虽然他以前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从苏老太对他和大哥三弟的态度也能感觉到，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有想过很多原因，比如大哥长得像爹，三弟长得像娘，他长得谁都不像，才不受疼爱。
家里三兄弟都上过村中学堂，他是学得最好的，可娘愣是没让他读下去，反而让成绩不如他的三弟读了下去。
理由是：“你三弟体弱，干不了重活，也没有你脑子灵活，可以做点小买卖，只有读书这一条路了。”
他也没多在意，反正读书考试当官不还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多赚点钱也一样的，他就专心折腾买卖去了。
后来挣了一点钱，苏老太迫不及待地让他娶了她娘家侄女，他以为她是想让他提携娘家，现在想来，应该是想拴住他，怕他哪天找回自己的亲人就不认他们了。
他那时候没有心上人，吴氏长得还不错，性子也挺随和，也就没有异议。
但没想到她生完泽霖就去了。
苏老太又提出让他娶另一个娘家侄女当填房，他没同意，一个人拉扯泽霖长大，直到后来遇见白氏。
……
萧老夫人听到他的回答，笑道：“我就叫诚儿又有谁敢笑，哪怕你有了孙子，在娘眼里，你也是个孩子。”
萧诚摇头，“娘，我都不怎么叫我儿子，等他们回来了，您要这么叫我，他们笑我的。”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怎么叫？”萧老夫人反问道，“难道你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