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父子重逢（三更）320

　　别人都以为是她姿色过人又舞蹈出众，得了魏国公欢心的缘故，只有白姨娘自己清楚，论美貌，她不是最拔尖的，而且已经徐娘半老，论性格，她不是最温柔小意的，这后院里住的都是聪明人，比她性子好的多了去了。

　　她之所以受魏国公宠爱，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

　　她姓白。

　　对楚国人而言，这个姓氏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在越国，曾经有四大贵族，这四大贵族之首便是白家，白家在越国的地位仅次于皇室，三百年来，越国有一半皇后出自白家。

　　另一半，身上也至少留着四分之一的白家血脉。

　　近亲通婚自然是不好的，一代两代还好，代代如此，很容易生下傻子和畸形儿，皇室清楚这一点，却仍然坚持如此，据说是为了保证血统的纯净。

　　但身为白家人的她很清楚，皇室另有目的，那个目的和祭坛有关，她在族中藏书室无意中找到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千年前的一些事。

　　千年前，皇室和他们四大贵族还不曾发现这片大陆，而是生活在海对面的另一片大陆，也没有皇室和贵族之说，而是统一生活在一个部落，越氏是族长一脉，白氏是巫师一脉，那时候族长和巫师一脉便是代代通婚的。

　　而通婚的目的，是为了生下大巫的继承人。

　　大巫临死之前，会通过巫术把自己的毕生见识传给继承人，同时传下来的，还有巫虫。

　　正是有了活历史一样的大巫和战无不胜的巫虫，他们部落才会一年年壮大，不断吞噬合并其他部落，成为那片大陆的主人。

　　然而，就在千年前，传承出现了意外。

　　那一代大巫老死的时候没能把自己的智慧传给继承人，大陆又遭遇了千年不遇的旱灾，部落闹饥荒，不得不食用巫虫繁殖的后代。

　　以往他们都是这样度过饥荒的，可是这一次，吃了巫虫后代的人都死了，且巫虫后代泛滥成灾，残存者被迫离开那片大陆，东渡来到楚越所在的大陆，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获得了越国这片国土。

　　可惜最后一个大巫，也就是那个没能获得前代大巫智慧的继承人，死在了渡海途中，巫虫也陷入沉眠。

　　皇室代代和白家通婚，想必仍想生下一个大巫，虽然得不到大巫的智慧，但能和巫虫契约，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但不知道是始终没有生下合适的人，又或者是忌惮巫虫的破坏力，皇宫那个祭坛设了那么多年，都不曾真正开启，巫虫也一直沉眠。

　　到了白娴娘这一代，白家被选为太子妃的是嫡女白瑾娘，白娴娘只是个庶女，因为爱慕太子，求了皇后姑姑，才入宫当了侍妾。

　　白姨娘回到院子后，自己动手泡了一壶茶，端着茶杯望着窗外的桂花树出神。

　　入宫那年，她十五岁，白瑾娘十六岁，她一心仰慕太子，恨不得时时陪在他身边，可太子眼里却只有白瑾娘，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天宿在白瑾娘那里，剩下十天她和其他侍妾平分。

　　她甚至不清楚太子有没有记住她，因为有好几次他来她这里，都叫不出她的名字。

　　幸运的是，她的肚皮很争气，只比白瑾娘晚了一个月怀上孩子，不幸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把怀孕的消息告诉太子，藩王便造反了。

　　他们带兵杀入都城，杀进皇宫，太子安排了人送白瑾娘走，却没有管她，若不是她机警，一听到城破消息就寸步不离白瑾娘，早就跟其他妃嫔一样死在宫里了。

　　他们一路逃亡，一路被追杀，到天江乘船前往楚国，即便到了江上，追兵仍然穷追不舍，他们的船被火箭射中，烧了起来，不得不弃船下水。

　　护卫都被击杀了，她和白瑾娘抱着同一块船板在江中漂流，木板支撑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她朝白瑾娘肚子踹了过去，白瑾娘伸手护肚，松开船板，被水流卷走了。

　　她在江中漂浮了许久，奄奄一息的时候被一对夫妻救起来，他们还答应收留她，带她回乡，原以为遇到好人了，没想到他们转身就把她卖入青楼。

　　老鸨一眼就看出她不是雏儿，直接就让她接客，遇上的第一个客人就是苏秉文，这个书呆子倒是个痴情人，她不过哄了他几句，他就答应替她赎身。

　　苏秉文把她赎出去后，当外室养了起来，她既没有银两，也没有去处，腹中还有个孩子，便暂且跟着苏秉文过日子。

　　她不是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但越国传来消息，四大贵族尽数覆灭，她腹中的，很可能是越氏和白氏唯一的血脉，是唯一有可能成为大巫的人，死了未免太可惜了。

　　便留了下来，骗苏秉文说这是他的孩子，他果然信了，孩子出生之后，待她如珠似宝。

　　若萧准没有到徐宜县去，若她不知道这件事，她可能就不会离开苏秉文了，偏偏她在街上遇见了萧准。

　　那时候萧准还只是世子，却已颇有气势，一看便是身份高贵，手握权柄之人，她在越国，见得最多的便是这一类人。

　　只有这样的强者，才值得她仰慕。

　　苏秉文即便能考上举人，得个一官半职，也绝不会有萧准那样的地位和气质，那是世家才培育得出的人。

　　萧准的身份很容易打听得到，而且她还打听到，佘家为了招待他，正在物色歌姬舞姬，她当即便决定离开苏秉文，孩子也留给他，自己则混入佘家当舞姬。

　　她以前便擅舞，凭借一支出色的独舞，赢得了萧准的青睐，又故意让他知道她是逃难过来的白家人，得以留在他身边。

　　第四百五十八章 死而无憾（一更）

　　熟料梁氏是个面慈心狠的，表面上大度得很，见萧准对她另眼相看，宠爱有加，特地给她拨了一个院子，暗地里却给她下了绝子药。

　　她原先并不知道，等服侍了萧准几年，都不曾怀上，找了好几个名医，才知道自己失去了生育能力。

　　没有儿女傍身，她在国公府就是无根之萍，年老色衰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她姨娘早就给她做了榜样，没想到到头来她还不如她姨娘。

　　萧准长子长女都是梁氏所出，长子封了世子，长女即将嫁给太子，梁氏在魏国公府的地位稳如泰山，不是她一个姨娘能撬动的。

　　年轻气盛时，她也和梁氏斗好几回，回回都败下阵来，若非她手上握着越国贵族的历史和秘闻，早就死透了。

　　后来她学乖了，如同被驯服的野鹰一样，在梁氏面前卑躬屈膝，毕恭毕敬，又有更年轻的姨娘进府，梁氏就没把她放在心上了。

　　然而，年纪渐长，看着别人身边有儿女服侍，她却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男人有也跟没有一样，顿觉人生索然无味。

　　哪怕拼了命去报复梁氏，又有什么用，梁氏死了有儿女披麻戴孝，她若死了，连个像样的葬礼都不会有，更别说替她哭丧的人了。

　　于是，她终于思念起那个被她舍弃的女儿。

　　然而，派去徐宜县寻找的人却回来禀告，在她离开之后不久，苏秉文便送烟儿回家了，她的离去让他深受打击，整日寻欢作乐，学业一塌糊涂，乡试屡试不过。

　　后来家境也没落了，就回了村，也是抱着酒坛子过日子，十几年过去，人早就废了，烟儿才刚及笄便不知所踪。

　　她一度怀疑，世上是不是真有报应这回事，她在天江里踹了白瑾娘一脚，活了下来，老天爷就要让她下半辈子受尽折磨。

　　直到她从萧准那里听说，越丰帝突然封了昭庆太子的女儿做公主。

　　她当时便吓了一跳，且不说哪来的太子后裔，当年追杀他们到天江的人就是越丰帝的人手，他怎么可能封太子血脉当公主呢？

　　哪怕他惺惺作态，想彰显仁爱，找人扮演了这么一出，也太晚了吧，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他的皇位稳得不能再稳，何必多此一举。

　　她把个中蹊跷跟萧准说了，让他好好查一查越丰帝为什么要这样做，萧准便让潜伏在越国的探子详细了解了一番，还画了那位昭阳公主的画像回来。

　　只看了一眼画像，她就确认无疑，这个定是烟儿无疑。

　　昭阳公主长得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

　　得知越丰帝带昭阳公主去过祭坛，还赐了皇家花园给她专门养虫子，白娴娘的心差点跳了出来。

　　她的想法应验了，烟儿果然继承了大巫血脉，她和巫虫契约了！

　　难怪越丰帝会封她为公主。

　　定是他登基后，想要唤醒巫虫，却发现只有大巫血脉才能唤醒，而大巫血脉只有越氏和白氏结合生下的人才会具备，所以才费尽心机找到烟儿。

　　她的女儿成了大巫！

　　这个消息让白娴娘觉得，她可以死而无憾了。

　　越氏和白氏努力了千年也没有做到的事，她女儿做到了，烟儿是千年来唯一的大巫！她的地位，比越丰帝还要高。

　　巫虫是战无不胜的，有巫虫在手，她将会成为这片大陆的女王，别说魏国公府，便是整个楚国，都要臣服于她。

　　白娴娘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她要好好活着，看她女儿大杀四方，一统天下。

　　萧老夫人找回了二儿子这种事，她一点都不关心，反正魏国公府的事和她毫无关系，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连见人家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不曾想，会在府门口碰上苏含玉。

　　打照面那一刹那，她魂魄都要惊飞了，几乎以为是白瑾娘来找她索命。

　　好在门房一声恭敬的“二小姐”让她回过神来，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鬼，府里的二小姐，不是长这样的，但门房不可能认错人，定是二房回归，府里的少爷小姐改了排行的缘故。

　　那么这位二小姐，定是二房的大女儿了。

　　她佯装镇定地和苏含玉打了招呼，提及自己的姓氏，她果然有反应，她娘也姓白，定是白瑾娘无疑。

　　她的年纪和烟儿差不多大，且有三分长得像太子，白娴娘立刻明白，白瑾娘当年非但没有淹死在江里，还生了个女儿。

　　难道如今白瑾娘就在府里？

　　喝了一壶茶，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吩咐贴身丫鬟翠儿：“找方管家打听一下二爷家的事，记住，别让旁人知道。”

　　翠儿应声而去，半响过后，回来跟她细细说了。

　　“……二爷娶过两门妻子，都是难产身亡，二少爷是头一个妻子吴氏生的，二小姐六少爷和八小姐是第二个妻子白氏生的……”

　　白娴娘微怔：“白瑾娘死了？”

　　“是的，生六少爷和八小姐的时候去的，听说是被人下了毒，六少爷和八小姐也受了影响，出生的时候一瞎一傻，后来遇上长孙大夫才治好的。”翠儿回道。

　　“谁下的毒？”

　　“据说是妯娌。”

　　怕是苏秉诚也想不到，方管家人虽然在镇上，暗地里却将苏家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

　　白娴娘听罢，挥手让翠儿退出去，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没想到我那姐姐经了那么多事还是那么天真，居然被乡下村妇给毒死了。”

　　随即想到自己一样糟了梁氏的毒手，半斤八两，也没好到哪去，便收敛了笑容。

　　说起来，白瑾娘运气比她好多了，她被卖入青楼，碰上的也是苏秉文这样没出息的男人，可白瑾娘遇上的却是苏秉诚。

　　虽然彼时苏秉诚不过是一个商人，却正儿八经娶了她为妻，若她还活着，如今便是魏国公府二夫人，地位比她这个侍妾高了不知道多少截。

　　就连她的女儿，白手起家也能让陛下册封为县主，运气也不是一般的好。

　　等等，苏含玉好像是养小龙虾起家的？

　　白娴娘陡然想起，古籍里画的巫虫和小龙虾是极其相似。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一山二虎（二更）

　　第一次见到小龙虾，她就惊呆了。若不是下人跟她解释说这是徐宜县的特产，她怕是会看做巫虫。

　　但巫虫又怎么可能出现在楚国，还被人端上餐桌，估计只是相似而已。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种虾凑巧长得像巫虫也没什么出奇的，巫虫可不会随随便便任人端上餐桌，没经过大巫施法的巫虫可是会死人的。

　　但是，小龙虾出自徐宜县不稀奇，苏含玉来自徐宜县也不稀奇，两者结合在一起，就让她有点不安了。

　　苏含玉很可能也有大巫血脉，一样能契约巫虫，越丰帝的人找到的人若不是烟儿而是她，如今当了公主的人就是她了。

　　小龙虾和巫虫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

　　她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夜里遣人去找萧准，说是想起了一些事，想要跟他说。

　　萧准半夜才过来，神色有点疲惫，白姨娘知道他是累着了，萧准一坐下，她就帮他按摩肩颈，好让他放松一下。

　　她这门手艺算得上炉火纯青，萧准被她按得昏昏欲睡，却仍未忘记过来的目的。

　　“说吧，想起了什么？”

　　白姨娘回道：“妾身突然想起，我们祖先供奉的巫虫会产下一种战斗虫，外形跟小龙虾相似，但体型要大几十倍，不知道越国是否出现了战斗虫？”

　　萧准微怔：“战斗虫？几十倍岂不是跟牛犊差不多？”

　　“正是跟牛犊一般大小，但战斗力可不是牛犊可比，它的鏊子可以直接夹断一个人，甲壳刀枪不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人可挡。”白姨娘笑道。

　　“暂时没有这方面消息。”萧准拧起了眉头，“那巫虫真有这样的本事？你看的古籍该不会是你们祖先编写的神话传奇吧。”

　　“国公爷为什么这么说？”白姨娘疑惑道，萧准之前明显对巫虫之事深信不疑，还计划谋夺巫虫和大巫的。

　　“你说的那个有大巫血脉的昭阳公主，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非凡才能，连越丰帝都对她丧失了信心，把她当禁脔对待了。”萧准淡淡道。

　　白姨娘惊得连手下力道都加重了不少，惊愕道：“国公爷您说什么，昭阳公主成了越丰帝的禁脔？越丰帝是她叔祖啊！”

　　萧准拍开她的手，讥笑道：“越丰帝那人，眼里只有美色，哪有伦理道德可言，他宫里的妃子，十个有八个来路不正。”

　　这样的货色都能坐上龙椅，可见越国气数已尽。

　　楚越迟早要合二为一，而让江山合璧的帝王，非他莫属。

　　“那昭阳公主如何接受得了？”白姨娘心疼道，还以为烟儿成了大巫就能控制越国了，没想到竟然被越丰帝糟蹋了。

　　那是大巫啊！

　　千年前被敬若神明的大巫！

　　越丰帝他怎么敢对大巫做出这样的事！

　　白姨娘后槽牙都快咬断了，恨不得飞到女儿身边，替她杀了越丰帝这条老狗。

　　冷不丁听见萧准道：“你对昭阳公主分外关心啊。”

　　白姨娘顿时打了个激灵，挤出一抹微笑：“她也算是妾身的外甥女，长得又和妾身年轻时有几分相像，妾身怎么可能不关心。这孩子也太可怜了，好不容易当上大巫，竟被如此对待。”

　　“你倒是心软。”萧准淡淡道，“她要是真有大巫的本事，越丰帝自然不敢动她，没有那样的本事，又坐上了那个位置，有这样的下场，也怪不了旁人。”

　　萧准坐了会便走了，没在她这里留宿，年轻时他也曾热衷情事，如今早就没了兴致，这男人的心思，全在权势上面。

　　白姨娘清楚他的野心，若是她有个一儿半女，也许对此也有点兴趣，但她如今就烟儿一个孩子，还在越国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帮她一把。

　　为什么烟儿明明契约了巫虫，却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呢？

　　她思索了半宿，终于想起古籍里似乎提到过，若是同时出现多个继承人，选定之人获得传承之后，其他人便要除去。

　　估计并未提及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看过也就忘了，如今想起来，却若有所悟。

　　难道是因为苏含玉也有大巫血脉，甚至比烟儿还强，所以烟儿契约了巫虫之后，能力受到影响？又或者苏含玉分走了部分巫虫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