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月明星稀。
西华郡的齐王府经过重新整修焕然一新, 从里到外, 下人们忙忙碌碌，一切都很是祥和。
书房里, 一个束发女子正弯着腰，手执毛笔在桌面的地图上圈圈点点，围在桌前的几个壮年男子眼神随着她的手指转动着，认真而严肃。
“王爷，既玄临那边送来了战书，明日一战定是他们最后一搏。”
“属下听探子最新来报，玄临那边大概有八千武士，我们齐王军仅来了三千人……”
“八千人又如何？我们又不是没有以少胜多的战绩！”
几个偏将各抒己见，一时有些争议，最后都将视线投到了还未说话的吕婧如身上。
“副将, 你如何看？”
凤青衣恍若未闻，毛笔提在手上, 视线仍盯在地图上, 任其他人讨论着。
吕婧如望了眼凤青衣, 将视线同样又放回到了地图上。
“大家看，现如今成田郡内都是我们的人和本地官兵, 但经过最近和玄临人的交战, 大家也知道，本地官兵损失不小，也着实应付不了玄临那些狠人，明日若真是最后一战, 他们指望不上。顶多，能做做善后事宜。”
吕婧如咬了咬唇，似乎有些纠结：“玄临这帮人善马术，我们必不能和他们骑马对战，那样的话风险太大。但军中会使钩镰枪的士兵对付之前那帮少数敌人还行，若三千对八千，正面对上，这些士兵抵挡不住。”
“眼下，我们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如何将他们的人数减少。”
众人皆若有所思的点头，前前后后应答：“副将说得有理。”
吕婧如看了看大家，最终将视线投到了凤青衣的身上，各位偏将也跟着看了过去。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毛笔，手好看，笔好看，动作也好看，就是指缝间大大小小的老茧破坏了几分美观。
凤青衣的伤已完全养好，身子比之前更好了，气色也看着不错。此刻，她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成田县的地图，忽略了周围的视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众人互相对视，在接收到吕婧如的视线示意后，安静地待在原地，一时书房里寂静无声，窗外的月光投进房里，和昏黄的烛光合为一体。
良久，毛笔落在砚池中，凤青衣也终于直起身来。
“王爷。”
“县里的百姓可都撤离了？”
“半个月前没受伤的百姓就都已就近撤到了安全的县，三日前那些伤患也都已尽数撤离，实在伤重走不了的百姓和将士也已经着人看护，眼下城里主要是我们的人和蒲郡守临时从周边县里调来的朝廷官兵。”
“明日气象如何？”
吕婧如怔了一下：“明日有大风。”
凤青衣勾唇一笑，一拍手：“恰到好处！”
一个偏将见状，忍不住问道：“王爷是什么意思？”
“有风，这城外的黄沙必起。”
“那如何看得清？我们虽然守城就稳固了几分，可城外迎战的先锋军可如何是好？对面本就骑兵居多，步兵少，等我们的将士看清马，恐怕就迟了！”
凤青衣挑眉看向说话的偏将：“我们的将士看不清，他们那些人是长了千里眼不成？他们有马是好，可马若被迷了眼——”
“哎！”那个偏将叹了口气，“还是王爷想的周到，属下愚钝！”
其他人眼里也露出佩服的目光。
凤青衣没答话，接着自己想说的继续补充：“明日，先锋军切莫恋战，逗他们就行了。”
“这次玄临的先锋将军里面有一人是上次崇杉一战我齐王军的手下败将，此人名叫魏冲，人如其名，冲动易怒，脾气火爆，成不了器，就那点拳脚功夫能入本王的眼。”
吕婧如从脑子里调出这人的脸，没忍住笑了一下：“不就是上次在两军所有人面前扬言要不费一刀一枪就亲手将王爷生擒了的草包嘛！”
“就十招之内被王爷踢了个四脚朝天的那个？”
“当时属下没忍住都笑了，这人连滚带爬撤退的样子，真像匹脱缰的野马！”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凤青衣的眼里也染了些笑意：“明日，乾偏将，你就负责在军前叫骂，谁都不骂，就骂这魏冲！”
“记住，别指名道姓，等他忍不住带兵冲过来的时候，你们假意过几招，然后装作打不过撤回城里便是。城墙上的弓弩手就由赵偏将负责，一定射远些，免得风沙过大伤到自己人，最好是能将魏冲当场射杀，这样玄临那边必定会军心不稳。”
“婧如，李川，你们两一会儿各带五百人连夜埋伏在城门两侧，莫要靠的太近，稍远一些，风沙会自然将你们的踪影遮掩，等魏冲他们察觉到不对劲回撤的时候，你们就上，趁乱形成包围之势击杀敌人，顺带造起声势来，让玄临那边起些惧怕之心更好。”
“属下明白！”
“属下明白！”
“属下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铿锵有力。
“那王爷呢？”
凤青衣活动了下双肩，眼里锋芒毕露：“第一波就由你们解决，后面的本王来。这歇了一个多月，也该松松筋骨了。”
众人点头应是的同时，心下皆是了然，若王爷出手，那帮玄临人必定好看。
一瞬间，众人心里似乎都起了一种心疼敌人的感觉。
部署好一切，凤青衣匆忙回房的时候，屋里的蜡烛果然还亮着，推门进去，任樱也果然还没睡。
“本王回来了，你快睡吧。”
任樱已是困极，但对着凤青衣却是装作万分清醒的样子：“任樱没有特意等王爷，只是今天白日睡了午觉，眼下失眠，一时睡不着罢了。”
其实，本是睡午觉的时间任樱想起来今日五月初一，又是蒲风雪施粥的日子，她赶去帮忙压根没睡觉不说，还弄的一身疲累。
凤青衣偏头因又自作多情了一回尴尬的摸了摸鼻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已恢复了正常：“你不困本王倒是困了，先睡了，明日还有事。醒来之后，你乖乖待着便是，本王忙完就回来。”
话毕，原本坐在榻边的任樱起身替凤青衣脱衣，凤青衣也没矫情，任由任樱伺候之后，上床靠里倒头就睡。刚躺下不到一分钟，身边的被子就被轻轻地掀了起来，没到一盏茶的工夫，平稳的呼吸声就响在耳边。
凤青衣笑了笑，这媳妇，等自己就等吧，还不承认。
她缓缓翻身将任樱轻轻地圈在了怀里，温柔低语：“安心睡吧，明日打赢了这一仗，本王带你回家。”
寅时三刻，窗外风声大作，树叶摇动的哗啦声，东西的碰撞声，窗户纸的颤动声，响成一片。
凤青衣睁眼，猛地清醒。
身边的人儿睡得正香，凤青衣低头在任樱额头上轻柔地落下一吻，接着利落起身，穿战袍，佩宝剑。
拿起桌上的宝剑时，剑身旁边的护身符落入了她的眼里。
凤青衣莞尔一笑，将护身符戴在了脖子上，藏进了贴身衣物之中，罢了还伸手拍了拍。
卯时一刻，玄临人特有的号角声吹响，成田县的城墙之上，凤青衣一袭战袍衣角猎猎作响，俯视着天地。耳边是呼啸风声，眼前是无边的漫漫黄沙，越来越近的无数马蹄声隐在这黄沙中，有一种无限苍茫的感觉。
城墙之外不远处，乾现带着先锋军稳如泰山，面对越来越靠近的玄临敌军岿然不动，一个个都气势非常。
城墙两侧附近，吕婧如和李川也是早已到位，一个个精神抖擞，蓄势待发。
这是最后一战，输赢必见分晓。
不过，齐王军的战绩里没有“败”这一字。
待到玄临军队的先锋将军骑马出现在乾现的视线之中时，两边的距离不过将将五米，两边将领皆是心头一紧。
这风沙，委实不小。
这边乾现一人骑马当先，身后侧是两个副手，对面却是三人并排骑马在前，最右边的那个正是魏冲。
乾现一抬手中的红缨枪，接着刺破空气直指对面：“对面何人，报上名来！我乾现不杀无名之辈！”
“玄临蒋昊！”
此人刚刚年过而立但却是玄临有名的大将，实力不可小觑，不过比起凤青衣的段数来，各方面都差了些，就连年龄都大了些。
“玄临裘保！七星刀下同样不砍无名首级！”
先不说这人如何，七星刀可是世间绝有的宝刀，传闻是上古开天辟地时的碎石炼化而成，刀刃极其锋利，更神奇的是，此刀可柔可刚，能够随意切换软硬形态。
这两人刚说完话，乾现就应答了一声，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身边的魏冲，只管自顾自提高了声音：“哎，你们玄临是不是有个将军自称拳脚功夫很厉害？是叫刘，刘什么来着？”
魏冲一听就急了，自己可不姓刘！
“上次崇杉一战，拳脚功夫倒是使上了，不过最后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样子至今还在本将军眼前挥之不去，很是深刻。怎么，这次没见他来？”
“也是，缩头乌龟好当。”
“乾现小儿，你再敢胡说一句，今日定要你尝尝我魏冲的厉害！”
乾现垂眸笑了笑，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往前假意凑了凑：“呦，孙子竟然来了？又打算来演示你那屁滚尿流的逃跑方法？”
队伍近前的两军士兵都将乾现的话听在了耳中，忍不住的笑声惹得魏冲紧握拳头，咬紧牙，伸腿踢了马肚一脚直奔乾现而来。
“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