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杀子
李府张灯结彩,礼炮齐鸣,大摆宴席,庆祝李家第一个孩子的降生。
苏软坐在房内,她不愿意出去,也没人邀请她出席,仿佛大家都忘了她这个人一般。
“小姐,你吃些饭吧,不吃不喝三天了,这样身子会撑不住的。”小翠端着饭,站在苏软面前,心疼得要命。
“放在那儿吧。”
苏软躺在床上,食欲全无。
看到李府上下喜气洋洋、其乐融融的样子,苏软恍惚回到了自己刚嫁入李府的时光。同样的张灯结彩、同样的人声鼎沸。然而自己已经从云端跌落到泥里。
“小姐,事已至此,就不要再烦恼了,好好想下接下来的人生吧。”小翠叹息道。
吴碧莲抱着孩子穿梭在各个酒席之间,给大家敬酒。
宾客们纷纷称赞李隋好运气,李隋席间大口饮酒,大口吃肉,时不时逗逗孩子,不亦乐乎。
宴席散后,醉醺醺的李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被吴碧莲搀扶回房。
“对了,那个,那个这是苏软的休书,”李隋躺在床上,晕乎乎地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吴碧莲,“明天你让她过来将晨儿认作嫡子,便让她离去。”
李隋又打了个嗝,然后抱着头痛哭起来,边哭边哽咽道:“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
吴碧莲将手中给苏软的休书捏成一团,心里笑道:“既然这么忘不了她,干脆让她埋在李府的泥土里,永世陪着你。”
翌日,李隋大清早就上朝了。
吴碧莲对着铜镜画着眉,房内安静地可怕,婴儿嘴唇的乌青越来越明显了,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羸弱,吴碧莲将他抱起,亲了一口,叹了口气,又将他放回被窝里。
“去,将苏软请来,告诉她来我这里认嫡子,领休书。”吴碧莲端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面色微冷。
小桃突然有些不含而立,立刻点头,出去请苏软。
小翠生起炭火,抱怨道:“小姐,不是说生了孩子,认你做嫡母,就放我们走吗?”
“他们已经办完酒席,认作嫡子,应该就是在这一两天的事了。”
“太好了,”小翠拍着双手,欢欣雀跃,“离开这里,我们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苏软有些失神,她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觉得自己一旦离开了李隋,整个人生就如同这雪花,将慢慢融化,不复存在。
“小姐?”小翠唤了唤失神的苏软。
“嗯?”苏软缓过神来,“别急,就这一两天了。”
小桃推开院门,缓缓走来,站在苏软福身道:“夫人,我家小姐让你去将小公子认作嫡子,取回休书,离开李府。”
苏软的身子一震,她本以为还可以再见李隋最后一面,没想到他竟如此厌恶自己,将休书留给一个妾氏,让妾宣读休了妻,简直可笑,可笑!
小翠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去。
苏软让她留在屋内收拾下,她一回来就即刻离府。
苏软来到了吴碧莲的院子,丫鬟小桃守在门外。
一进房内,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休书。
苏软屏住呼吸,颤抖的手拿起休书:“吾妻苏软,入府三年,一无所出,嫉妒成性,休之。”
熟悉的笔迹,冷漠的言语,仿佛李隋就站在眼前。
“呜呜呜”孩子在床上发出微弱的哭声。
苏软本不想搭理,可是太想知道李隋的孩子是怎么一个模样。本想为李隋生个孩子,可惜始终未能如愿。
苏软抱起粉嫩的婴儿,恍若隔世,心里感叹这么可爱的婴儿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该多好。就算被休,人生也有了个念想,看着他,仿佛就看到了李隋,余生的漫漫长夜,或许不会再寂寞。
亲了那婴儿一口,苏软才放下,又抱起来,闻了闻那孩子身上的奶香味。
研磨,写了封将李晨认作嫡子的文书,苏软才拿起休书,快步离去。
苏软撑着伞,脚踩在松软的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日日盼、夜夜盼,如今终于有机会离开李府了。可是自己的心为何那么痛?苏软眉头紧锁,放慢了脚步,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李府特有的枯草味道让她眷念不已。
无论走得多慢,路总有尽头。苏软矗立在自己的院子前,不忍再踏前一步,住了三年的院子,一朵花、一束草都寄托着自己的相思,存放着自己的青春。
“小姐!”小翠撑着伞跑了出来,“没事吧?咱们可以走了吗?”
苏软点了点头。
她们没有多少东西,嫁妆已经被李府用尽,自己的一些华贵霓裳和首饰也典当了许多。
苏软背着一个小包袱,踏着积雪,向李府门外走去。
片片雪花飘到发丝上,苏软顾不得拂去头上的积雪,她只想快些离开李府。
李隋快下朝了,她不想让李隋看到她狼狈离开的样子。
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在雪地里的样子真的太丑太丑,苏软只想李隋某天回忆起她时,是她亭亭玉立、健步如飞时的最美样子。
走得太快,一不留神,脚一拐,摔在雪地里。
“小姐!”小翠连忙跑上前去,将苏软拉起,“别急,马上就要出李府了。”
苏软点了点头,爬起来,抖落身上的积雪,望着李府的高门,自己再走几步就要彻底告别李府了。
可此时,不舍之情萦绕在心间,阿爹认为自己是野种,阿娘云游四方下落不明,天下虽大,何处是家?
“站住,将苏软这个毒妇拦下!”吴碧莲领着一众家丁追了上来。
苏软转身看到气势汹汹的众人,不解地问道:“吴碧莲,你这是作甚?认作嫡子的文书我已经放在桌上,你还来咄咄逼人,是要我血洒李家吗?”
“你死不足惜!趁我入茅厕之际,你掐死了我的孩子。苏软,我知道你恨我抢走了你的夫君,要打我、骂我随便你,可是你不能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杀死李家的血脉!”吴碧莲抓着苏软的衣服咆哮道。
苏软有些晕厥:“怎么会,怎么会?刚刚她还对我笑了,怎么就死了呢?”
“苏软,除了你,没有人进过我的卧房,你还不承认?”吴碧莲瞪着猩红的双眼,仿佛随时能滴下血泪。
李隋下朝归来,看到门口聚集了那么多人,便沉声问道:“何事?”
吴碧莲指着苏软,大喊:“是她,杀了我们的孩子,我那可怜的孩子,来世上不过几日,就惨遭毒手。”
说罢,便晕了过去。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将吴碧莲抬到她的房内,请大夫一直。
李隋面色铁青,看向苏软:“为何要这么做?”
苏软看向眼前的男子,是如此陌生,全身散发着绝情的清冷,好像自己只是一个作乱的路人,被无情地审讯。
“就凭吴碧莲的片面之词,你认定是我杀了你的孩子?”苏软脸色惨白,用手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
天气太冷,苏软的风寒刚好,这下次气急攻心,又复发了。
“难道你想说是吴碧莲杀了自己的孩子?她将来的一切荣辱都在这个孩子身上,怎么可能杀了他?”李隋有些愤怒,他紧握双拳,瞪着苏软。
“那你想怎样?”
“杀人者偿命!”
苏软笑了一下,仿佛一下子解脱了。这残破的人生,这不公的人世,活着也是受罪。或许,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不可能,小姐不可能杀人的。小时候,一只受伤的流浪狗,小姐都救回家。还请主君明察啊!”小翠跪在雪地里,猛地磕头。
“将她们押入柴房,听后发落。”
苏软和小翠被两个壮汉关入柴房。
窗外的冷风呼呼刮过,柴房内四周透着风,小翠和苏软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小姐,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小翠怯生生地看向苏软。
“你怕死吗?”
“不怕,只是舍不得小姐,我知道那孩子一定不是小姐你杀的。”
“你信我?”苏软闪着泪花,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嗯,相信小姐是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苏软楼住小翠,轻声道:“谢谢你相信我。”
吴碧莲躺在床上,双手紧抱着枕头,脑海中总浮现出婴儿那因为缺氧而逐渐铁青的脸。
“不要怪我,”吴碧莲紧闭双眼,内心祈求道,“大夫说了,你活不过十天。反正都是死,何不死得早些,还可以帮我置苏软于死地。”
李纱静推开门,跌跌撞撞地爬到吴碧莲的床前:“晨儿,晨儿呢?”
吴碧莲朝着屏风后面的指了指。
李纱静小跑过去,抱着有些僵硬的婴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对不起,是娘不好,没有照看好你,在我的肚子里,不让你吃饱,生下了你,却没有让你享受过人间的欢乐,就离去了。你还这么小,她怎么忍心?”
李纱静仿佛一瞬间憔悴了许多,苍老了几岁,眼角因为伤痛出现了细细的皱纹。
“我不该去茅厕,更不该让小桃守在门外,否则苏软就没机会下手了。”吴碧莲叹了口气。
“这不怪你,所有的一切都怪心思歹毒的苏软,如果不是她硬要嫁到李府,就不会引出这么多事,我更不会斗气和戏子骆沦过夜,生下晨儿。”
“听闻,主君并未处死苏软,只是把她收押柴房。恐怕主君对她还有些旧情。”
“这次,我会让苏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纱静面色狰狞,恶狠狠地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