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林满躺在医馆给她安排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的合不上眼。

  景赋生所经历的痛苦她无法感同身受,她十岁的时候再干什么?还在老家,跟村子里的小伙伴下田摸鱼,上树抓蝉,疯的无法无边。

  她越想越烦闷,见平平盖着被子睡得香甜,便干脆闪身进了空间转转。

  自从菜地雇人打理之后,她就很少动手打理这些菜苗,只是每天按时来浇浇水,菜地的变化也注意的不多。

  她围着田埂走了一圈,感觉田间似乎变大了些,空间里那颗奇怪的树又长高了,林满对着比了一下,差不多高出她一个头了,仔细看了树叶子,还是原来那几种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花结果。

  空间里舒适的环境让她烦躁的心静了不少,她在田埂坐下,任由脑子放空。

  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满没有注意到,直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叫了她。

  “满娘。”

  林满转过头,见是景赋生,他脸色还是苍白的,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

  景赋生挨着林满坐下,和她说着话:“睡不着?”

  “嗯。”

  “在想我的事情?”

  林满搓了搓手,她一不安便有这个小动作,她抿着唇,想起之前两人聊过天,景赋生问他如果回去报仇,她会不会觉得可怕?

  那时候自己回答说世人悲欢不与共,被人欺负了要还回去也是理所应该。

  她话说的漂亮,但心中却不觉得有多大感情,就像听别人说自己很累,她只干巴巴的说了句好听的加油话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想起景赋生所受的待遇就心疼的要命,他经历了那么残忍的事情,被亲近之人夺走一切,差点连性命都不保,但他还是温和的对待任何人,从未将自己所遭遇的不公化成怨念发泄出来。

  林满之前觉得自己遭遇算是惨了,却未想到景赋生更惨,这样的人却还想温风细雨一样带给他温暖,真是,既心疼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他对生活充满了希冀。

  越想心里越堵,林满是个容易感性的人,眼角不自觉带了点泪,她觉得丢人,赶忙用指尖摸去了,生怕景赋生看见,自己心中也尴尬。

  景赋生静静地看着她的小动作,扫掉了腿膝上一点杂草沫子,对她道:“过来。”

  林满不解的看着他。

  景赋生一如既往笑的温和:“不介意的话,躺会儿吧,这样躺着会舒服的多。”

  林满便想起了他上次犯病难受,自己也是让他这样躺在自己腿上,那时觉得没什么,现在一回想,却莫名的有些脸红起来。

  她挪了一点位置,犹豫了一瞬,还是躺了下去,头枕在他大腿上。

  景赋生身上是真的没几两肉,大腿都瘦的干巴巴的,林满哼哼了两声:“你这腿还不如我胳膊粗呢。”

  景赋生玩笑道:“穷人家吃不起肉,有枕头睡就不错了,还嫌弃呢。”

  林满侧着脸看着田埂,没接话,躺下后心绪果然平静很多,她脑子里面想了许多事情,干脆与景赋生聊了起来。

  “你也是睡不着吗?”

  “嗯。”

  “担心治不好吗?”

  “嗯。”

  “如果能治好,你真的要回京报仇吗?”

  “嗯。”

  林满撇撇嘴,“晚饭吃的太少,多说个字费力气吗?”

  枕着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微微发着抖,林满疑惑的转回头,由下而上望着他,只见景赋生正努力憋着笑,漂亮的下颌绷的紧紧的,然后——

  “嗯。”

  林满卒。

  想着他是病人,不与他多做计较,想笑自己就笑吧,她继续叨叨的说着自己的话。

  “景大哥你放心吧,我会努力赚钱的,让福娘跟着一起,到时候我们赚够了银子,就去边疆找你舅舅去,你舅舅要是知道实情了,你们回京复仇也会顺畅些。”

  她想了下,皱着眉又道:“不行,那对贱人肯定猜到你们要去边疆,万一有埋伏呢?那不是送人头吗?”

  “还是直接回京吧,想办法见皇上?”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无奈了,皇上哪是这么好见的呀,都认定死了十几年的人了,突然找上门,没准消息还没传到天子耳朵,就被欺君之罪给宰了。

  林满仰天长叹,报仇好难。

  景赋生低头就能看见林满目光呆滞的盯着空间上方,满脸纠结与无奈,那模样比自己报不了仇还要痛心。

  他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小鼻子,捉弄她。

  林满鼻尖被冰凉的手捏着,空气也被阻断,她迷茫的看着上方的人,就见景赋生心情十分好的与她对视。

  林满:……

  她不与这个幼稚鬼计较!

  景赋生到底没想让她窒息而亡,很快就松了手,对她道:“回去休息吧,也不是一定治不好,上次我犯病,这里的水似乎有些作用,不如我们用他熬药试试?”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满本才是旁观人,结果自己却陷进去了反而不如景赋生看的透。

  她一下跳坐起来,漂亮清澈的眸子一下蹦出无数希冀,脸上的表情也鲜活起来,讶异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在心中狂吐槽了自己蠢钝后,林满给景赋生比了一个大拇指,夸赞道:“读书人脑子就是灵活!”

  景赋生还是一脸温润的笑,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眸子里细细的宠溺。

  或许是气氛太好,或许是被林满开心无害的笑容所感染,景赋生心弦一动,有些话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

  “若是我身子大好,满娘做我妻,可好?”

  ……

  空间无风又无阳光,林满却觉得浑身燥热,不用照镜子,她也能知晓自己脸色什么样,定是煮熟的虾子。

  景赋生话出口也觉得有些唐突了,眼底闪过一丝懊恼,自己还是太过冲动了些。

  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呢?

  同是一个村子,她的事迹是早就听说了的,初次见她,她抱着平平进了院子,衣裳虽然破烂却干净,脸上的神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颓靡,那双眼睛满是灵动,不像是怨天尤人的样子,待人也十分客气,有一手好厨艺,和村子里的传言大不相同。

  这是景赋生的第一印象。

  后面因为她与妹妹有生意一起做,开始接触的多了,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会顾着别人的情绪,虽然偶尔会有小矛盾,不过也是玩闹罢了,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与她相处甚是愉快。

  他对感情其实是较随意的人,父母亲是失败的例子,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是奢求。

  林满日子其实也不算好过,但她却偏要将日子好好过起来,二嫁守寡又如何?带着孩子又如何?她似乎都不大怕,不过偶尔,景赋生觉得她其实有些孤单。

  忍不住的,他适当在一些时候,想在她身边做点什么,哪怕就是陪着也好,总不会太过寂寥。

  林满与景赋生,一个给了对方舒适,一个给了对方陪伴,心灵对彼此有了依赖,无比契合。

  遇见林满,是惊喜,也是欢喜。

  景赋生见林满迟迟不语,以为是吓着了她,他认真看着她的眼眸道:“此诺长久有效,满娘什么时候来应答我,都可以。”

  见林满还有些呆,他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灰暗,添了一句:“说什么都可以。”

  应下或是拒绝,都是林满的自由。

  林满上辈子的岁数不算小,但这却是第一次应对这样的事情,一时反应不及。

  景赋生的话是让她欢喜的,但她到底不算自由身,沈郎与沈母故去也不过半年,她是要守孝的,现在应下不妥帖。

  农家守孝不如贵族们那般严苛,毕竟农家有大堆农活与家务活儿要人分担,家中有人故去的,大多守孝一年,若是年纪不大的,耽搁得起的,大多会守满三年,有些订亲了的人家,连一年都没有守满过。

  林满虽然来这里不算久,又与沈家没交集,但她占用了原身的身子,总要替她把这些事情做足,况且还有为了平平,怎么着也要守满一年,不能让平平小小年纪就做了不孝女。

  她在心里琢磨了下措辞,然后才开口道:“沈郎与婆婆故去不过半年,我和平平还未守满孝期。”

  那便是不能了。

  景赋生点点头,仍旧垂着眸子,嘴角的笑带了点苦:“我知晓了,是景某唐突了。”

  林满听他连“我”都不称了,像是把以前两人相处的那点亲密带走了一般,心中跟着发酸,也有点生气,就这么容易退却了?就不再说点什么?或者再挣扎一下?

  心中有气,后面要接着说的话便也咽进了肚子里。

  林满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女人一碰到感情这种事,理智就会离家出走,就算偶尔在线,那也是葛优躺状态,绝不动弹一下。

  景赋生见她脸色似有懊恼,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继续道:“如果满娘是打算守满一年,还差半年,我过半年再问,如果是想守满三年,我过三年再来问,总是能问到结果的。”

  听了林满的话,他心中是有些难受,但是很快就转过弯来,女孩子都是慢慢哄的,林满是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子,若她不愿意,那他便就一点点来走近她,来日方长。

  况且见她的神色,似乎也并不是那样抗拒,心中不禁隐隐有些期待,看着她的眼神都变得明亮起来,如春日阳光,充满了希冀。

  林满听出他这是在哄自己玩,先前本还有点羞涩忸怩,这下被景赋生一逗,干脆抛开来,反正她也是愿意的,便道:“那行吧,等半年你再找媒婆来提亲,到时候找村长赎回身契,我带着平平嫁过来。”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一来你就当爹,赚了。”

  景赋生还没来得及欢喜又被逗的哭笑不得,“你就不怕半年后我病未好?”

  言下之意,便是你又当了寡妇怎么办?

  但是这样不吉利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林满翻了个白眼,摊手道:“咋的?你不好我就留不嫁啦?为了不让我第三次守寡,你要加油好起来哟!”

  她这番话是带着些调笑说的,但景赋生听完却笑不出来,心中情意翻涌,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的福运,被自己喜爱的人所喜爱。

  他神色严肃,满眼的认真,柔声应下:“我会的。”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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